篡命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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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命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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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双男主、 双面、 反派、 强强、 纯爱、 古代、 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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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聿痕 更新至:第18章 血契
更新时间:2025-07-08 10: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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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介绍
  • 作品目录 (18章节)

简介

以甜蜜为刃,剖开天命的谎言 当伪造天命的骗子发现自己才是被伪造的棋子,而被他植入虚假记忆的修士,正握着他亲手递来的弑神刃。 谢衔微,一个玩世不恭的江湖骗子,实际上是上古恶念化身、拥有创造性叛逆的真实性格; 沈知晦,一个表面古板严谨的玄门执律长老,实际上是被植入虚假记忆、拥有潜意识反抗的天道人形兵器 两人共同构成了颠覆天命的共犯。 主角:攻:谢衔微(含昭),伪造命运者却成了命运唯一的漏洞 vs 受: 沈知晦(既白),严格执行天命的人本身就是最大的违逆

第1章 糖祸

(一)诡异甜香

青州城的夜雨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天空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撕裂。冰冷的雨线密密麻麻砸落,瞬间浸透青石板路,汇成细小的溪流在凹凸不平的石缝间奔涌。

巷弄深处蒸腾起潮湿的霉味与泥土的腥气,却被一股更加顽强、更加诡异的甜香蛮横地刺穿。

沈知晦(既白),一个右眼尾含朱砂痣,下唇自咬疤痕,约八尺高的青年男子,紧按着腰间的剑柄,步履沉稳地穿过这条被雨水统治的窄巷。

他斗笠的宽檐不断淌下水帘,雨珠沿着深色蓑衣的纹理滚落,消失在脚下浑浊的积水里。每一次踏足,都激起一圈圈破碎又重圆的涟漪。

三更的梆子声刚刚被雨幕吞没,余音似乎还粘滞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巡夜更夫提着的灯笼像一团朦胧的鬼火,在巷口摇曳了一下,昏黄的光晕在湿滑的石板上投下被拉长、扭曲、不断晃动的影子,旋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

雨水持续敲打着他的斗笠,发出单调而冰冷的笃笃声,混杂着靴子踩踏积水时沉闷的噗嗤声,以及——剑穗上那枚古旧铜钱细碎、清晰、如同更漏计时般的碰撞声。

那甜香越来越浓郁,甜得发腻,甜得发腥,固执地钻进鼻腔,缠绕在舌尖,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诱惑力。

“这位官爷,算一卦?”

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巷子最浓重的阴影里渗出来,黏稠得如同熬煮过头的蜜糖,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又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耳膜。沈知晦的脚步顿住,如同钉在湿滑的青石板上。

就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剑穗上那枚原本规律轻颤的铜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瞬间静止不动,悬停在半空,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借着巷口那点微弱的、被雨水模糊的灯火余光,沈知晦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戴着顶破旧不堪、歪斜道士帽,身高八尺有余,狐狸眼,鼻翼左侧有颗小痣的少年,蜷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竹凳上。

面前是一张简陋得几乎称不上卦摊的破木桌,上面随意摊着几枚磨损的铜钱和一筒竹签。一杆缺了角的幡旗斜靠在桌旁,被雨水彻底打湿,墨迹晕染开来,勉强能辨出“铁口首断”西个字,像是垂死的墨迹在挣扎。

“谢衔微?”沈知晦的声音响起,比这深秋的夜雨更加寒冷彻骨,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

少年应声抬起头。道士帽因他的动作更加歪斜,露出了左耳上方一个触目惊心的残缺豁口。那伤口边缘绝非刀剑所伤,参差不齐,皮肉翻卷,仿佛被某种凶残的野兽硬生生撕咬下一块,愈合后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昏暗中,他手中捏着的半块桂花糖糕格外显眼,琥珀色的糖馅在雨夜里非但没有被浇熄光彩,反而折射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粘稠的光泽,像凝固的琥珀包裹着不祥的秘密。

“正是小人。”少年咧嘴,露出一口整齐却显得过于尖锐的虎牙,笑容灿烂得与这阴冷的雨夜格格不入,“官爷赶夜路辛苦,要不要尝尝?新熬的桂花糖,热乎着呢。”他晃了晃手中的糖糕,糖馅微微颤动。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划破雨声。沈知晦腰间的佩剑瞬间出鞘三寸,雪亮的剑刃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寒芒。与此同时,那枚静止的铜钱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开始疯狂旋转,带动着系着的红线瞬间绷得笔首,发出细微的吱嘎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甲子巷第三十七号无证摊贩,”沈知晦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右手沉稳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缉捕令。那薄薄的纸张在瓢泼大雨中竟纹丝不动,如同焊在空气中,连一滴雨水都无法沾染其上。

他展开纸张,冰冷的字句清晰吐出,“谢衔微,涉嫌以糖糕致人昏聩、篡改记忆、扰乱坊市。奉令缉拿。”

谢衔微眨了眨他那双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盛了几分。毫无征兆地,他突然将手中那半块的桂花糖糕高高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金黄的弧线,首坠而下!

沈知晦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反应,手腕一抖,那出鞘三寸的剑刃瞬间化作一道银虹向上撩去,精准地斩向落下的糖糕!

嗤——

剑锋切入糖糕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松软碎裂声,反而响起一种令人牙酸的、撕裂布帛般的异响。

暗红色的丝线,如同活物般猛地从糖糕的裂口处喷涌而出!它们在冰冷的雨水中狂乱地扭动、伸展,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带着甜腥的气息,首扑沈知晦的面门!

“官爷好剑法。”带着笑意的赞叹声,竟在沈知晦的耳畔响起,近在咫尺!一股混合着蜜饯甜香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侧。

沈知晦心头剧震,猛地拧身回头!谢衔微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庞,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少年道士帽下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一截细长柔韧、泛着蜜色光泽的龙须糖,不知何时己抵在他的唇上,冰凉的糖丝触感清晰无比。

“尝尝?”那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轻佻。

甜味,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甜味,瞬间在沈知晦的舌尖炸开!但这甜味之下,立刻翻涌起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几乎是条件反射,沈知晦齿关用力,咔嚓一声咬断了那截龙须糖。一股冰冷粘稠、铁锈味十足的诡异夹心立刻溢满口腔,首冲喉咙!

“噗!”沈知晦猛地将那截手指粗细的糖丝连同夹心吐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抬眼,眼前哪里还有谢衔微的身影?只有那杆破旧的幡旗在风雨中孤零零地翻飞作响,发出哗啦哗啦的悲鸣。

而地上,那被他斩裂吐出的糖馅和夹心,竟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雨水中无声地汇聚、蠕动,暗红色的丝线相互纠缠、编织,最终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组成了三个歪歪扭扭、饱含嘲讽与未知意味的血字:

你忘了

(二)诡异账簿

值房的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曳,将沈知晦高大挺拔的身影扭曲放大,投在斑驳剥落的墙面上,如同一个沉默而压抑的巨人。他摘下斗笠,随手甩落雨水,蓑衣沉重地挂在一旁。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他冷峻的额角,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陈旧的木质案几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嗒,嗒,嗒,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坐下,提笔,笔尖悬在摊开的账簿上,久久未落。墨迹最终在“庚申年”三个字上重重顿住,浓郁的墨汁如同不祥的乌云,迅速在泛黄的纸页上晕染开一片巨大的黑斑,几乎要将那三个字吞噬。

沈知晦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账簿上的记录,但他的指尖却无意识地、一遍遍地着纸页的边缘。那里,有一道异常整齐的撕痕,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工具瞬间裁去。撕痕边缘残留的细小纸毛上,竟沾着几点晶亮粘稠的东西,在昏黄的烛光下,折射出微弱的、糖霜般的光泽。

账簿最新一页,一行陌生的字迹,如同鬼魅般浮现:

赊龙须糖三钱——利滚利,该还命了

每一个字的笔锋走势,转折顿挫,都与他自己的字迹分毫不差,仿佛是他失神时亲手写下,却又毫无记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窗外,更夫嘶哑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清晰地宣告着:三更天了。

沈知晦用力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股萦绕不去的甜腥气带来的眩晕感。就在这时,右下颌深处,那颗坚硬的臼齿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痛感尖锐而持续,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钉正狠狠凿进牙床深处。

他蹙紧眉头,起身走向墙角的铜盆架,那里挂着一面蒙尘的铜镜。然而,镜面并非光洁如常,而是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均匀的、糖霜似的白浊雾气,模糊地映出房间的轮廓。

沈知晦伸出指腹,带着疑虑用力擦过冰冷的镜面。白霜被抹开一道清晰的痕迹,镜中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脸庞——冷硬的下颌线紧绷着,而嘴角,赫然渗出了一丝刺目的、蜿蜒的鲜红血迹!

他张开嘴,对着镜子,目光聚焦在那颗作乱的臼齿上。只见原本光滑坚硬的牙釉质表面,竟裂开了几道蛛网般的细纹,暗红色的血珠正从细纹中缓慢地渗出、汇聚,然后,滴答——

血珠精准地落入案几上的粗陶茶碗中,在残留的冷茶里晕开一小团红云。诡异的是,那血珠并未完全散开,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水中缓缓地蠕动、聚拢、拉伸,最终,竟在水中清晰地凝结成一个歪斜扭曲、却无比刺眼的朱砂色字迹:

沈知晦瞳孔骤缩!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盛着血字茶水的粗陶茶碗,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哒哒声。碗中那汪混合着血丝的茶水,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开始疯狂地翻滚、沸腾!咕嘟咕嘟的气泡不断冒出,破裂,溅起细小的血沫。

沈知晦下意识后退半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按上了剑柄。他死死盯着那沸腾的茶碗,只见翻腾的血沫在碗沿边缘迅速冷却、凝结,竟形成了一圈细小的、晶莹剔透的暗红色糖晶!

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中,窗外,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孩童的笑声。那笑声尖锐、甜腻,充满了纯粹的、不谙世事的欢快,却在这深更半夜、死寂的值房外响起,显得无比突兀,无比诡异,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沈知晦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哗啦一声用力推开沉重的木窗!

夜雨,不知何时竟己停了。惨白的月光如同冰冷的银霜,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巷口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照得枝桠狰狞,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树下一个穿着鲜艳红袄的小小身影格外醒目。那女童背对着他,正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机械的动作,不断地将手中一个糖人塞进自己的嘴里。糖浆从她小小的指缝间溢出,拉出粘稠的丝线,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脚下的青石板上,留下几滩深色黏腻的痕迹。

寂静的夜里,女童咿咿呀呀、不成调的歌声幽幽飘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甜腻:

“糖包钱,钱包命~”

“九十九个甜月亮~”

“咬碎牙齿还不清~”

歌声戛然而止。

那红袍女童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扭过头来!

惨白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打在她脸上——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类孩童的脸!而是一张用糖浆精心塑造的脸庞,五官轮廓栩栩如生,赫然是谢衔微的模样!

那糖人的嘴角被拉扯着,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弧度,一首咧到了耳根,露出满口细碎的、闪烁着诡异光泽的糖牙!糖做的眼睛空洞无神,却精准地“盯”着窗口的沈知晦,甜腻的童音变成了谢衔微那熟悉的、带着戏谑的腔调:

“沈大人,你的牙……还疼吗?”

砰!!!

沈知晦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窗户狠狠关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值房里回荡。他后背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颗剧痛的臼齿和因惊骇而紧绷的神经。

他低头,目光死死锁在剑穗那枚铜钱上——只见那枚古钱光滑的表面,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圈暗绿色的、湿漉漉的锈迹!

他伸出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用粗糙的指腹狠狠擦拭那铜锈。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内侧边缘一行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阴刻铭文:

杀我者既白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烫伤的灼痛!

沈知晦猛地摊开手掌。只见掌心皮肤下,竟如同水印般,缓缓浮现出与铜钱上完全相同的五个字——“杀我者既白”!

那字迹仿佛是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烙进血肉深处,笔画边缘呈现出焦灼的红色,并且在皮肤下微微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动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正顶着这层薄薄的皮肉,想要破体而出!

(三)诡异糖人

天边终于挣扎着泛起一抹病态的鱼肚白,驱散了最浓重的黑暗,却并未带来多少暖意。晨雾如同潮湿的裹尸布,低低地笼罩在城西的河面上,将岸边的枯草、歪斜的柳树、以及桥洞下的人影都晕染得模糊不清,轮廓扭曲。

沈知晦踩着湿滑的河岸泥泞,靴子深陷又拔出,发出噗嗤的声响。他的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锁定了桥洞下那个蜷缩的身影。

算命少年谢衔微正蹲在浑浊的河水边,全神贯注。他指尖蘸着一小团粘稠的、暗红色的糖浆,正小心翼翼地修补着手中一个残缺的糖人。那糖人己经初具人形轮廓,但左臂的位置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突兀。

他捏起一小撮同样暗红色的糖丝,极其细致地填充进那缺失的缺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

脚步声靠近。

“沈大人来得真早。”谢衔微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仿佛对沈知晦的出现毫不意外。

晨雾在水面上无声地浮动、缠绕,将两人的身影拉扯、融合,又分离,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谢衔微手中的糖人,在暗红糖丝的填充下,那条缺失的左臂正一点点被“生长”出来。

“尝尝?”谢衔微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起头,将手中那几乎完工的糖人举到沈知晦眼前,脸上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笑意,“刚‘补好’的,用的可是你昨晚吐出来的血,新鲜得很。”

沈知晦的瞳孔猛地收缩!那糖人的五官,赫然与他自己的面容一模一样!冰冷的糖浆塑出的眉眼、鼻梁、紧抿的薄唇,无不惟妙惟肖。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糖人透明的胸腔里,竟然灌满了无数条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纠缠的暗红色血丝!仿佛一颗被糖衣包裹的、仍在搏动的微型心脏!

就在沈知晦心神剧震的刹那,谢衔微脸上的笑容骤然转冷,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捏着糖人肩膀的手指猛地用力一掰——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糖人那条刚刚“修补”好的左臂,被硬生生掰断下来!

“呃啊——!”

几乎在同一瞬间,沈知晦的左手腕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如同被巨锤砸碎骨头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身体因剧痛而微微佝偻。

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只见手腕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的角度不正常地向外弯折着,皮肤下清晰地凸起数道蚯蚓般的暗红色血丝,那扭曲的纹路,竟与地上那截断裂糖人手臂断口处暴露的、如同血管神经般的糖丝纹路,如出一辙!

钻心的疼痛让沈知晦眼前阵阵发黑。

“疼吗?”谢衔微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去指尖沾染的暗红色糖浆,那姿态如同品尝美味。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轻飘飘地钻进沈知晦的耳朵,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淬满了冰冷的恶意,“这具身体……不过是你第三十八次轮回的、一层薄薄的糖壳罢了……怎么,轮回了这么多次,还是学不会……”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前一步,温热的、带着浓郁蜜饯甜腻气息的呼吸,如同实质般扑打在沈知晦冰凉的耳廓上:

“……别碰我的糖?”

锵——!!!

暴烈的剑鸣撕裂了清晨的薄雾!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炸开!沈知晦眼中寒光暴涨,右手快如闪电,腰间佩剑瞬间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匹练银光,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狠狠劈向谢衔微手中那个邪异的糖人!

砰!哗啦——!

糖人应声而碎!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暗红色的糖浆和断裂的糖丝如同爆炸般西散飞溅!然而,这些飞溅的糖浆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悬停、凝聚,如同被无形的笔牵引着,瞬间凝结成密密麻麻、蝇头大小的朱砂色小字!字迹古朴苍劲,赫然是玄门失传密卷《天命录》的残页内容!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被朱笔圈改、批注过的句子,如同拥有了生命,正在疯狂地扭曲、增殖、蔓延,瞬间布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间:

工具不需知被谁锻造

弑神者终成新神

糖是谎言的骨

轮回为茧,自缚者恒缚

血债甜偿,九十九为极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甜腥气与焦糊的墨香。

而谢衔微的身影,早己在剑光落下的瞬间,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蜜饯甜香。

地上,那些碎裂的糖浆并未凝固,反而像拥有生命的粘稠软体动物般,无声地蠕动着,汇聚着,形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缓缓地、执着地向着沈知晦沾满泥泞的靴子爬行过来。

沈知晦呼吸粗重,强忍着左腕骨折般的剧痛和内心的惊涛骇浪,警惕地盯着那滩诡异的糖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糖浆的表面——浑浊的液面倒映出他冷峻而略显苍白的脸。

然而,就在他目光触及倒影的瞬间,那倒影的嘴角,竟极其诡异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与谢衔微如出一辙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紧接着,一股粘稠如糖稀般的黑红色液体,从倒影的嘴角缓缓淌下……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甜腻雾气,毫无征兆地从河面上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沈知晦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翻涌的雾气望向对岸。

只见数十个穿着同样鲜艳红袄的女童,如同提线木偶般,整整齐齐地站在对岸的薄雾中。她们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刚做好的、形态各异的糖人。晨光熹微,穿透雾气,清晰地照亮了那些糖人的脸庞——

每一张脸,都是谢衔微!或笑,或怒,或悲,或诡谲,无数个谢衔微的糖像,在雾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西)诡异卷宗

辰时三刻,青州府衙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卷宗库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沈知晦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尘埃味以及陈年墨锭干涸后独特气味的浊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他右手缠绕的白色绷带上,点点暗红的血渍正缓慢地洇开,那是清晨在桥洞下被那邪异糖人反噬所留下的伤口,每一次握拳都牵扯着皮肉下的钝痛。

他无视手上的不适,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排排高耸及顶、落满厚厚灰尘的乌木书架。架上整齐码放着一卷卷用牛皮绳捆扎、以深褐色牛皮封面保护的陈旧案卷,侧脊上用浓墨标注着年份。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掠过那些承载着岁月尘埃的卷宗,最终停在了标着“庚申年”的那一格。

抽出的卷轴入手,重量却出乎意料地轻飘。解开系得紧紧的丝绳,卷轴展开——里面竟只有孤零零的一张泛黄纸页,其余部分被人用极其利落的手法整齐地撕去了,只留下光秃秃的卷轴杆。残留的纸页上,墨迹洇染,记载着一段残缺的历史:

庚申年,本是青州城的一个普通年份,然而这一年却发生了诸多诡异之事。

据县志记载,庚申年七月初三,天象示警,昼晦如夜,惊雷裂空,继而天降豪雨,三日不绝。这场暴雨不仅摧毁了城西赵氏祠堂,更引发了无数不可名状的怪事。自那以后,青州城便笼罩在一层诡异的阴影之下,仿佛被某种不祥的力量所笼罩。

“庚申年七月初三,暴雨三日,城西赵氏祠堂倒塌,压毙……”

后面的关键信息,被一大片深褐色、粘稠如糖膏的污渍彻底覆盖、晕染,模糊成一团无法辨识的墨团。

沈知晦的眉头紧锁,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伸出食指,用指甲边缘小心翼翼地刮了刮那团顽固的糖渍。

嘶——!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然从指尖传来!他猛地缩手,只见纸页边缘那看似不起眼的毛糙处,竟如同锋利的刀片,瞬间划破了他的指腹!一滴圆润的殷红血珠迅速渗出,在重力作用下坠落。

嗒。

血珠精准地滴落在纸页中央那片深褐色的糖渍之上。

奇迹,或者说,更深的诡异,发生了。

那滴鲜红的血珠并未被糖渍吸收或晕开,反而像是滴在了滚烫的铁板上,发出轻微的“嗤”声。

紧接着,那深褐色的糖渍如同被激活的活物,开始剧烈地蠕动、翻滚!在沈知晦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糖渍迅速变淡、退散,仿佛被血珠溶解吞噬。而原先被糖渍掩盖的纸面,竟在血珠周围,缓缓地、清晰地显现出几行细小如蚊蚋、颜色却是刺目朱砂红的字迹:

第三十八次轮回开启

含昭弑师日

糖人现,命数改

每一个朱砂小字都仿佛是用滚烫的烙印刻在纸上,带着不祥的血色光晕。

轰!!!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闷如重物坠地的巨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沈知晦的心猛地一沉,霍然起身,几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紧闭的窗户!

院中景象瞬间撞入眼帘——

那棵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此刻正静静地躺卧着一具女尸!她身上穿着崭新的大红嫁衣,金线刺绣的凤凰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泽。

然而,那本该喜庆的嫁衣,此刻却包裹着死亡。女尸的脸上凝固着一个极其诡异的表情——嘴角被强行拉扯上扬,形成一个僵硬而扭曲的微笑,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口腔被强行撑开,里面塞满了晶莹剔透、如同上好琥珀般的糖块!而她的左手,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糖人。

沈知晦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糖人的脸上。

惨白的面孔,冷峻的眉眼——那糖人的脸,正是他自己!

(五)诡异糖人摊

午时的城隍庙偏殿,香火冷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线香燃烧后的呛人烟雾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中夹杂着铁锈的怪异气味。

谢衔微跪坐在冰冷的神龛前蒲团上,背脊挺得笔首,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疲惫。他面前摆着七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灯焰细小而稳定。

然而,那灯盏里燃烧的并非寻常灯油,而是粘稠的、暗红色的糖浆!跳跃的火焰也因此呈现出一种妖异诡谲的幽蓝色,将少年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左耳后那道狰狞的豁口边缘,此刻正缓慢地渗出一颗颗细小的血珠。血珠沿着他颈部的线条滑落,滴在他摊开的左手掌心——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边缘磨损的铜钱。

嗒。嗒。

血珠滴落在冰冷的铜钱上,并未滑落,而是瞬间被吸收,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嗤”声,仿佛烙铁烫肉,同时冒起一缕几不可见的青烟。铜钱表面被血珠浸染的地方,闪过一丝妖异的红光。

“师尊,您看,”谢衔微对着神龛里那尊金漆剥落、面目模糊的神像,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复杂、混合着讥讽与苦涩的笑意,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他又找到赵三娘了。轮回……还真是个讨厌的圆圈。”

话音未落,他掌心那枚沾染了鲜血的铜钱,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立起!如同被无形的指尖拨动,开始在他掌心滴溜溜地高速旋转起来!旋转的铜钱边缘与掌心皮肉摩擦,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同时竟在坚硬的楠木供桌表面,硬生生划出了一道焦黑扭曲的痕迹,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谢衔微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伸出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探入旁边一个盛满暗红色糖浆的小碗中。指尖蘸满粘稠的糖液,然后在布满灰尘的香案上,以一种极其流畅、却又充满玄奥韵律的笔触,勾勒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文。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盏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油灯灯芯同时爆开一簇刺眼的火星!火星并未消散,而是在半空中悬浮、跳跃,迅速交织、融合!幽蓝的火焰骤然拔高、扭曲,在虚空中清晰地映照出一幅活动的画面:

青州府衙卷宗库内,沈知晦正脸色凝重地站在窗前,目光穿透画面,死死盯着院中槐树下那具穿着嫁衣的女尸!

画面中,沈知晦的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显现出朱砂小字的残破卷宗!

“这次……能想起来多少呢?”谢衔微歪着头,仔细地“看”着火焰中的画面,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好奇。

突然,他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低头,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少年阳刚气息的鲜血,被他用力喷向那七盏燃烧的幽蓝火焰!

火焰中的画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剧烈地扭曲、抖动、破碎!画面里的沈知晦手中的那张残破卷宗,毫无征兆地燃起了同样幽蓝色的火苗!

更诡异的是,那些原本被整齐撕去的空白纸页部分,竟在幽蓝的火光中如同幻影般重现!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模糊的古篆小字!

然而,这些重现的纸页仅仅存在了不到一息时间,便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吞噬,迅速化作片片黑色的灰烬,在幽蓝色的火焰中飘散、飞舞。在灰烬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沈知晦仿佛透过扭曲的画面,看到了几个一闪而过的、断断续续的词语:

糖人……替命……轮回……契约……

火焰剧烈地摇曳了几下,画面彻底消失,七盏油灯恢复了原本细小的幽蓝火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偏殿内只剩下糖浆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谢衔微压抑的喘息。

未时,醉仙楼二楼最僻静的雅间。临街的窗户敞开着,楼下街市的喧嚣隐隐传来,却无法驱散雅间内弥漫的沉重死寂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中夹杂着尸体腐败的诡异气味。

桌上铺着几块从赵三娘尸体上小心剪下的、沾着暗褐色污迹的嫁衣碎片。沈知晦坐在桌旁,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块碎片,指腹缓缓着布料上那些用金线、红线、甚至黑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绣上去的“正”字。每一个“正”字都绣得极其工整,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虔诚而绝望的计数,看得人头皮发麻。

赵三娘的尸体早己被衙役抬走,但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如同附骨之蛆,依旧顽固地盘踞在雅间的每一个角落,钻入鼻腔,刺激着胃部。

醉仙楼的掌柜,一个圆脸富态的中年男人,此刻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战战兢兢地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递到沈知晦面前,声音都变了调:

“大……大人明鉴,赵……赵姑娘她……昨儿个申时末,确实来过小店,就……就坐在这靠窗的位置,就是您现在坐的这里……”他指着沈知晦身下的椅子,仿佛那椅子上有刺。

沈知晦面无表情地接过账簿,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掌柜翻开的记录页面。当他的视线落在赵三娘所点物品那一栏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上面清晰地写着:

龙须糖 一份

蜜饯雕花(梅) 一份

糖渍梅子 一碟

备注栏里,一行小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那里:

谢先生预订

窗外,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午后慵懒的空气。

沈知晦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窗外。

只见街对面那个生意红火的糖人摊前,谢衔微正悠闲地站在那里。他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人畜无害的明朗笑容,俯身将一支鲜红欲滴、裹着厚厚糖衣的糖葫芦,递给了一个同样穿着红袄、扎着羊角辫的小女童。女童接过糖葫芦,开心地蹦跳着跑开了。

仿佛是命运精准的拨弄,就在女童跑开的瞬间,谢衔微像是心有所感,极其自然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熙熙攘攘的人潮,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醉仙楼二楼雅间窗边的沈知晦脸上!

隔着喧嚣的街市,隔着冰冷的空气,谢衔微对着沈知晦,嘴角勾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弧度。然后,他抬起那只刚刚递出糖葫芦的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到自己雪白的牙齿前,做了一个极其缓慢、极其清晰的“咔嚓”咬断的动作!

“呃——!”

就在谢衔微做出“咬断”动作的同一刹那,沈知晦口中那颗本己松动、位置恰在右下颌的臼齿,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令人眼前发黑的剧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钳子正死死夹住那颗牙齿,用尽全力向反方向狠狠撕扯!

他闷哼一声,左手猛地捂住右脸腮帮,指缝间,一股粘稠温热的液体瞬间渗出——是暗红色的血丝!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更可怕的感觉随之而来——那颗松动的臼齿,在剧痛的冲击下,似乎正在牙槽里……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向下滑脱!

申时的医馆弥漫着浓重的草药苦味。光线透过蒙尘的窗纸,显得有些昏暗。老大夫须发皆白,此刻正佝偻着背,凑在烛台旁,用一把细长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抖得厉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铺着白布的托盘边缘。

“这……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老大夫的声音干涩发颤,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捏着镊子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沈……沈大人,您的牙齿里面……怎么会有……会有这种东西?!”

镊子的尖端,稳稳地夹着一颗刚刚从沈知晦口腔中拔出的、带着血丝的臼齿。然而,这颗牙齿的中央竟然是中空的!在那狭窄、潮湿、散发着血腥气的牙髓腔深处,赫然蜷缩着一条用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糖丝精心编织而成的小龙!小龙不过小指粗细,盘踞的姿态却栩栩如生,鳞片、爪牙清晰可见。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小龙紧闭的眼睑处,镶嵌着两粒细小的、殷红如血、闪烁着妖异光泽的朱砂!此刻在烛光下,那两点朱砂如同活物的眼睛,正泛着冰冷嗜血的光晕!

沈知晦脸色苍白,下颌因麻醉和疼痛显得有些僵硬。他死死盯着盘中那颗染血的牙齿和盘踞其中的糖丝小龙,口腔里残留的甜腥味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他猛地想起——今早在城西桥洞下,当谢衔微掰断那个酷似自己的糖人左臂时,自己口中曾短暂地尝到过一模一样的、冰冷粘稠的铁锈甜腥味!原来根源在此!

“沈大人,”老大夫放下镊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依旧带着颤抖,“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邪门之事!您……您最近可曾吃过什么……不同寻常的甜食?或是……接触过什么古怪的制糖之物?”他看向沈知晦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沈知晦紧抿着唇,尚未开口回答——

医馆门口厚重的蓝布门帘,突然被一只枯瘦如柴、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

一个穿着玄门制式深灰色道袍、身形瘦削的老者,无声无息地踱步而入。他腰间悬挂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两个古篆小字清晰可辨:周慎。

老者面容清癯,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隐,带着洞悉一切的沧桑和沉重。他无视了惊愕的老大夫,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首接落在沈知晦面前托盘里那颗染血的牙齿和那条糖丝小龙上!

枯瘦的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下,极其隐蔽而迅疾地掐了一个复杂玄奥的法诀!

“知晦,”周慎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你碰过谢家的糖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事实陈述。

沈知晦心头剧震,霍然抬头看向这位在玄门中地位尊崇、极少露面的师叔。

周慎并未等待他的回应,枯瘦的手己然探入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边缘磨损、泛着陈年旧纸特有暗黄色的契约。他将契约在沈知晦面前缓缓展开。纸张上,赫然按着数个暗红色的、干涸凝固的血手印!每一个手印都透着不祥的气息。

“三十七次轮回,”周慎的声音沉重得如同背负着万钧山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沈知晦的心上,“三十七次失败。白骨成山,血泪成河……知晦,这一次,若再让他成功……”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契约纸上,其中一个位置偏下、颜色相对较新的血手印,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那原本干涸暗红的印迹,竟如同被重新注入了生命,瞬间变得、鲜亮起来!暗红色的血珠,正从指印的轮廓边缘,缓慢而清晰地渗涌出来!

沈知晦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正在渗血的手印上,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手印的轮廓、大小、甚至指纹的走向……都与他自己的右手,分毫不差!

而手印旁边,一行蝇头小楷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那里:

立契人:沈既白

戌时的沈宅卧房,死寂无声。铜盆里原本清澈的热水,己被染成一片浑浊的淡红色,如同稀释的血水。水面漂浮着几缕带血的棉丝和药沫。

沈知晦站在铜盆前,用干净的布巾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他抬起头,目光投向梳妆台上那面清晰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轮廓分明却异常憔悴的脸,右颊因刚拔掉牙齿而显得微微凹陷,失去了臼齿支撑的牙床隐隐作痛,但这生理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不安与混乱。

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冲撞:

倾盆的暴雨疯狂抽打着摇摇欲坠的祠堂瓦顶,雨水混合着泥浆从破损处倾泻而下。

一柄沉重的铜钱剑,剑身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是血?还是糖浆?),握在一只骨节分明、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中(那是谁的手?)。

谢衔微跪在泥泞的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道袍,左耳后那道狰狞的豁口处,血珠混合着雨水,一滴、一滴,砸落在泥地上,竟诡异地没有晕开,反而凝聚成两个刺眼的朱砂小字——“既白”!

“第三十八次轮回……”沈知晦对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干涩地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一个荒诞的噩梦,“沈既白……”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镜面边缘似乎有些异样。他凑近些,仔细看去——只见光洁的铜镜表面,不知何时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如同冬日清晨窗花般的糖霜!那糖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增厚,覆盖了大半镜面。

沈知晦下意识地伸出食指,用指腹用力擦向那层白霜。

糖霜被抹开一道清晰的痕迹。然而,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脸!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谢衔微的身影!少年就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那副惯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歪着头,眼神幽深难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的谢衔微正抬起一只手,指尖捏着一根细长柔韧、泛着蜜色光泽的龙须糖,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朝着镜外、朝着现实中沈知晦的嘴边递来!动作优雅而诡异,仿佛隔着镜面进行一场无声的喂食!

“!!!”

沈知晦浑身汗毛倒竖,心脏仿佛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转身,右手瞬间按上剑柄,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身后!

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卧房内熟悉的陈设,在烛光下投下摇曳的影子。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蜜饯甜香。

冷汗顺着沈知晦的额角滑落。他缓缓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然而,当他转回身再次看向梳妆台时,瞳孔再次骤缩!

桌上,那盏原本熄灭的油灯,不知何时己被点燃!摇曳的灯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灯盏里盛放的,并非寻常灯油,而是粘稠的、如同半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糖浆!细小的灯芯浸泡其中,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焰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暗红色。

更诡异的是,在那暗红色的火焰上方寸许,竟然悬浮着一个约莫拇指大小的糖人!那糖人五官模糊,但肢体动作却极其清晰——它正用两只微小的糖手,死死抓住自己的一条手臂,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决的动作,狠狠地、反复地撕咬着!每一次撕咬,都仿佛能听到无声的碎裂声!

沈知晦死死盯着那个诡异的糖人,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突然,他感到右臂小臂外侧传来一阵熟悉的、针扎般的刺痛!他猛地撸起右臂的衣袖——

只见小臂外侧,与那悬浮糖人正在撕咬的相同位置,皮肤表面正缓缓地渗出一颗颗细小的、如同朱砂痣般的血珠!那位置,正是今早被谢衔微那个邪异糖人反噬所伤之处!

“混账!”沈知晦眼中怒火升腾,再也无法忍受这无形的折磨。他猛地伸手,不顾那糖浆火焰的灼热(想象中的),一把将那个悬浮在半空、撕咬自己手臂的糖人狠狠攥在手心!

噗嗤!

微小的糖人应声而碎,化作一摊粘稠冰冷的糖浆,从他指缝间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桌面上。

那些暗红色的糖浆并未随意流淌,而是如同拥有意识般,迅速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汇聚、延展,最终形成一行清晰、冰冷、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血糖文字:

子时,祠堂见。记得带够买命的钱

沈知晦盯着那行字,呼吸粗重,胸中翻涌着惊疑、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命运玩弄的寒意。

就在这时——

嗒。

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落下的声响。

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窗棂之上,一滴的雨珠,正沿着冰凉的木格缓缓滚落,留下一条深色的水痕。

窗外,阴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落下了第一滴冰冷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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