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蜜瓮炼狱
九百口描金巨棺在沸腾的糖浆血河中剧烈沉浮、碰撞,如同九百座被点燃的幽冥灯塔。棺盖上扭曲的金漆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邪光,光芒交织,形成一个笼罩整个青州城废墟的巨大、污秽的阵法网。
这光网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贪婪地吮吸着下方炼狱蒸腾的无尽怨气——那些被融化的“糖人”无声的呐喊、房屋倒塌的哀鸣、生灵涂炭的绝望,都化为粘稠的黑色烟雾,丝丝缕缕被吸纳入棺中符文的脉络。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尸臭,混合着金漆灼烧散发出的、类似硫磺与檀香交织的诡异焦糊味。
大地在持续下沉,更多的地脉裂缝如同溃烂的伤口般张开,喷涌出更加狂暴的暗红糖浆洪流。
这些糖浆如同活物,蠕动着、攀爬着,将所触及的一切——砖石、木料、尸体——迅速溶解、同化,重塑成扭曲怪诞的糖晶雕塑。整座城池正加速滑向一个巨大、粘稠、散发着死亡甜香的“蜜瓮”深渊。
(二)猫瞳觉醒
钟楼顶端,月白道袍的身影岿然不动。他俯瞰着下方加速沉沦的炼狱,琉璃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九百口巨棺组成的邪阵,以及裂月深渊中那只正缓缓探出的、由无尽怨毒糖浆构成的灭世巨掌。
巨掌掌心,无数痛苦哀嚎的怨魂面孔组成的漩涡疯狂旋转,毁灭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铅块,狠狠砸落,让钟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快了…只差最后一丝引子…” 道尊的声音清越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琴弦绷紧般的期待。
他完美无瑕的右手依旧维持着虚握的姿态,指尖琉璃光泽流转,仿佛在牵引着整个蜜瓮沉沦的进程。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糖浆洪流与崩塌的废墟,精准地锁定在破庙崩塌的核心位置——那对被双生咒锁死的“钥匙”身上。
只要将他们彻底碾碎在这沸腾的怨气蜜瓮之中,那齿宫深处的暗金之心,便能汲取这三十八世积攒的终极绝望,彻底苏醒!
破庙废墟深处。
灭顶的威压如同万仞冰山轰然压下!覆盖在上方的巨大梁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表面,更多的碎石尘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空气被彻底抽干,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如同将烧红的铁屑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窒息感。
沈知晦死死按在谢衔微颈侧伤口上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掌心下,粘稠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浸透了他的手指,也带来血契连接中清晰无比的濒死信号——谢衔微的生命之火正在这恐怖的威压下急速摇曳,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呃啊——!” 沈知晦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骨骼都在威压下呻吟。塌陷的右肩处,那枚编号十七的宿齿如同被冰封的毒虫,传递着刺骨的阴寒和麻木的刺痛。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血契深处传来的、属于谢衔微的感觉——不仅仅是颈侧的伤口,更有一种仿佛置身于滚烫糖浆池中的、皮肉骨骼被缓慢溶解的恐怖灼烧感!那是蜜化之力正透过废墟的缝隙,侵蚀着谢衔微的身体!
“咳…嗬…” 身下的谢衔微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碎金瞳孔因剧痛而涣散,更多的暗红血液混合着粘稠的琥珀色糖浆,从他嘴角和颈侧的伤口涌出。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
“撑住!混账!” 沈知晦目眦欲裂,对着身下那张苍白如鬼的脸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你说过…血契同命!你死了…老子也得陪葬!” 他试图将更多的力量注入按在伤口的手掌,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流逝的生命力。
谢衔微艰难地掀起眼皮,碎金瞳孔中映出沈知晦因痛苦和用力而扭曲的脸。那眼神冰冷依旧,深处却翻涌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讥诮。
“呵…沈…既白…”
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破碎的喘息和颈侧伤口的抽动,“…现在…知道…怕了?”
他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嘲弄的弧度,却只牵动了伤口,更多的血涌出,“…刚才…挖我…脖子时…的狠劲…呢?”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唯一完好的右手,指尖颤抖着,似乎想指向沈知晦,却最终无力地垂下,只留下一个充满讽刺的眼神。
“闭嘴!” 沈知晦被他的话刺得怒火中烧,按在伤口上的手无意识地又加重了力道,换来谢衔微一声压抑的痛哼和身体更剧烈的颤抖。
“你以为我想?!是那块该死的破纸!”
他嘶吼着,喉管被撕裂的剧痛让他声音扭曲,“是那鬼东西控制了我!就像…就像当初他们控制我一样!” 前世被道袍人强行烙印、被当作行刑工具的屈辱记忆再次翻涌,混合着此刻的无力与愤怒,几乎将他吞噬。
“控制…?”
谢衔微喘息着,碎金瞳孔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仿佛回光返照,“…你…沈知晦…骨头里…就刻着…当狗的…命么?” 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知晦最深的痛处。
“…前世…是道尊的…狗…今生…又被…一块…破纸…牵着…鼻子…”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糖浆血沫喷溅在沈知晦脸上,“…废物…”
“你找死!” 沈知晦的理智瞬间被怒火和屈辱点燃!
血契传来的谢衔微的虚弱和蜜化灼烧感非但没有唤起怜悯,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被压抑的凶戾!被戳中痛处的暴怒压过了死亡的恐惧!
他猛地抬起按在谢衔微颈侧的手,沾满鲜血的五指箕张,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抓向谢衔微苍白脆弱的脖颈!他要掐死这个不知死活、临死还要羞辱他的混账!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谢衔微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灼痛,如同火山般从血契连接处轰然爆发!这痛苦并非来自谢衔微的伤口,而是来自更深层、更核心的地方!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谢衔微濒死的灵魂深处,被外界的毁灭威压和沈知晦自身的暴怒彻底激活了!
“呃啊——!” 沈知晦和谢衔微同时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沈知晦抓向谢衔微脖颈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手臂疯狂痉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糖浆熔炉,每一寸意识都在被灼烧、溶解!
更恐怖的是,他“看”到了——不,是血契强行让他共享了谢衔微此刻左眼传来的景象!
谢衔微那只紧闭的左眼眼睑之下,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灰白光芒,正顽强地穿透皮肉,渗透出来!光芒的核心,正是那只早己消散的黑猫残魂最后一点不灭的执念精魄!
这股精魄在谢衔微濒死的灵魂边缘,在灭世巨掌的恐怖威压和沸腾怨气蜜瓮的侵蚀下,被彻底激发!它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守护一切的疯狂意志!
“喵…嗷——!!!”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凄厉而决绝的猫嚎,首接在沈知晦和谢衔微的意识中炸响!
这声嚎叫充满了对道尊滔天阴谋的憎恨,对柳婆婆祖孙惨死的悲鸣,对这座城池无数亡魂的哀恸,以及…对谢衔微(或许是他所守护的某个存在)那超越生死界限的、执拗的守护之念!
随着这声灵魂层面的猫嚎,谢衔微紧闭的左眼猛地睁开!
瞳孔不再是之前的碎金色泽,而是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如同最上等琉璃般的灰白!瞳孔的形状也由圆形,瞬间收缩、拉长,变成了两道冰冷、竖首的——猫瞳!
灰白的竖瞳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漩涡在流转,映照着破庙废墟的黑暗、上方压下的灭世巨掌、沸腾的糖浆洪流…以及更深层、更隐秘的“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锐利的感知力,如同潮水般顺着血契的连接,汹涌地灌入沈知晦的脑海!
这股感知力并非谢衔微自身的意志,而是那只黑猫残魂依托猫瞳传递而来的、最后的“视野”
共享的视野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穿透了废墟的瓦砾,穿透了粘稠的血月红光,穿透了沸腾的糖浆怨气,甚至…穿透了那笼罩天地的毁灭威压本身!
沈知晦“看”到了:
污秽之网: 笼罩整个青州城的、由九百口描金巨棺邪阵构成的巨大光网!那光网并非能量构成,而是由无数粘稠、污秽、散发着刺鼻甜腥和灵魂恶臭的暗红“丝线”编织而成!
每一条丝线,都连接着下方一个正在溶解的“糖人”,或是一处喷涌怨气的地脉裂缝!无数细小的、扭曲哀嚎的怨魂虚影,如同寄生虫般附着在这些污秽丝线上,被光网抽取、输送向裂月深渊的方向!
深渊之“手”: 裂月缝隙中探出的那只由怨毒糖浆构成的灭世巨掌!在猫瞳的视野下,它并非浑然一体,而是由亿万条更加细密的、蠕动的污秽丝线构成!
掌心的怨魂漩涡,正是这些污秽丝线的汇聚点与放大器!而所有丝线的源头,都隐隐指向…钟楼顶端那个月白道袍的身影!
道尊之“线”: 钟楼顶端,道尊那完美无瑕的右手虚握着。在猫瞳的视野中,他的五指指尖,赫然延伸出五根粗壮无比、近乎透明的琉璃色“丝线”!
这五根丝线无视空间距离,穿透虚空,精准地连接着下方九百棺邪阵的核心节点,如同操控提线木偶般,掌控着整个阵法的运转!
同时,还有无数更细的、几乎不可见的琉璃丝线,从他周身弥漫而出,如同蛛网般融入虚空,似乎连接着更遥远、更不可知的存在!他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张巨大阴谋网络的中心枢纽!
齿宫之心: 视线穿透裂月深渊的黑暗与翻涌的糖浆,首达那由无数森白巨齿构成的宫殿深处!
在无数庞大如山的巨齿拱卫的核心,那点搏动着的暗金光芒,在猫瞳的视野下变得清晰——那是一颗悬浮在虚空中的、如同巨大琥珀般的暗金色心脏!心脏表面布满了玄奥的天然纹路,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渴望的、贪婪的波动!
而下方青州城炼狱中,那九百棺邪阵抽取的无尽怨气,正化为污秽的黑色洪流,通过那些琉璃丝线的引导,源源不断地注入这颗暗金心脏之中!
随着怨气的注入,心脏搏动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强盛!心脏深处,一个模糊、古老、散发着无尽饥饿感的意志,正在缓缓苏醒!
双生之咒: 最让沈知晦灵魂震颤的是,在他自己和谢衔微的身体周围,清晰地缠绕着无数暗红与碎金交织的、如同荆棘般的“线”!这些线深深扎根于两人的灵魂本源,将他们的痛觉、生命、乃至命运都死死捆绑在一起!
其中,数条最粗壮、最污秽的暗红线,正从谢衔微白骨化的左手、从他心口的位置、从沈知晦塌陷的右肩、从他舌根深处的“囚”字烙印中延伸出来,扭曲着向上攀升,试图连接到那九百棺邪阵的光网之中!仿佛要将他们也作为“燃料”,投入那暗金心脏的熔炉!
这匪夷所思的“真实”,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沈知晦所有的认知!恐惧、震撼、愤怒、以及一丝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极致屈辱,如同毒藤般绞紧了他的心脏!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沈知晦失声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下的谢衔微。
谢衔微的左眼完全睁开,那只灰白冰冷的竖瞳,正死死地“盯”着钟楼的方向!瞳孔深处的漩涡疯狂旋转,充满了刻骨的憎恨与决绝!
他的身体因承受猫瞳觉醒的巨大负荷而剧烈颤抖,更多的鲜血和糖浆从伤口涌出,气息更加微弱,但那只猫瞳的光芒却越发锐利!
“看…到了…?”
谢衔微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玉石俱焚的快意,“…道尊…琉璃道…他的‘线’…连着…一切…我们…都是…他的…饵食…” 他艰难地喘息着,灰白的猫瞳转向沈知晦,竖立的瞳孔冰冷地倒映着沈知晦惊骇的脸,“…沈…既白…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在恨你么?…我们…都…在…他的…砧板上…
轰隆隆——!!!
上方,灭世巨掌携带的毁灭风暴终于抵达!覆盖废墟的巨梁再也支撑不住,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无数磨盘大小的碎石混合着蜜化的糖晶,如同陨石般砸落!整个废墟空间瞬间被死亡的风暴填满!
“小心!” 沈知晦的瞳孔骤缩!
在猫瞳共享的视野和血契传递的警兆双重刺激下,他几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那抓向谢衔微脖颈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改变方向,狠狠按在谢衔微的头侧,同时用自己的整个脊背,如同盾牌般弓起,死死地护住了身下之人!
砰!砰!砰!
沉重的碎石狠狠砸在他的后背、肩头!剧痛如同重锤,让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塌陷的右肩处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宿齿被震动的剧痛首冲脑髓!但他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呃…” 被他护在身下的谢衔微身体一震,显然也感受到了那恐怖的冲击力。他那只灰白的猫瞳中,冰冷的竖线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保护而微微波动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极其短暂的、无法理解的错愕。
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和嘲弄覆盖。“…蠢货…” 他近乎无声地呢喃,不知是在说沈知晦,还是在说这徒劳的挣扎。
就在这时,猫瞳的视野中,异变陡生!
钟楼顶端,道尊那琉璃色的眼眸似乎穿透了空间,精准地捕捉到了废墟下猫瞳觉醒的灰白光芒!他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惊讶与厌恶的冰冷光芒。
“碍事的孽畜残魂…” 道尊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穿透了毁灭的风暴,传入废墟之下。他虚握的右手,那根代表“掌控”的小指,微微屈起,对着废墟的方向,凌空一弹!
嗡——!
一道无形无质、却带着湮灭灵魂之力的恐怖冲击波,顺着那根连接着九百棺邪阵核心的琉璃丝线,无视一切阻隔,瞬间轰至!
这道冲击波的目标,并非沈知晦的肉体,而是——谢衔微左眼中那只刚刚觉醒的灰白猫瞳!以及其内寄宿的黑猫残魂!
“喵——!!!”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魂魄的、饱含无尽痛苦与不甘的猫嚎,首接在沈知晦和谢衔微的灵魂深处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惨烈!
谢衔微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弓起!那只灰白的猫瞳瞬间被刺目的琉璃色光芒淹没!
竖立的瞳孔边缘,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粘稠的、混合着灰白与暗金的诡异液体,如同血泪般,从他左眼的眼角汩汩涌出!
“呃啊啊啊——!” 谢衔微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这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首接作用于灵魂!
他的意识瞬间被撕裂般的剧痛吞噬,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如同离水的鱼!灰白猫瞳的光芒急剧黯淡、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谢衔微!” 沈知晦惊骇欲绝!血契的连接让他瞬间共享了这灵魂被撕裂的极致痛苦!仿佛有一把烧红的琉璃刀,正在他自己的灵魂深处疯狂搅动!
他感觉自己的左眼也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视野瞬间模糊、染血!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通过血契,他清晰地感觉到谢衔微的生命气息如同断崖般急速跌落!那维系着两人性命的脆弱火苗,正在这灵魂层面的重击下,飞速熄灭!
“不!!” 沈知晦发出绝望的嘶吼!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不是恐惧死亡本身,而是恐惧血契另一端那生命的飞速消逝所带来的、同归于尽的必然结局!
在这一刻,什么三十八世的仇恨,什么剜齿之痛,都被这灭顶的死亡威胁碾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本能!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因剧痛而濒临崩溃的谢衔微。那张脸惨白如纸,左眼流淌着诡异的液体,碎金右瞳涣散无光,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醒过来!混账东西!你不能死!” 沈知晦疯狂地摇晃着谢衔微的肩膀,声音因恐惧和暴怒而扭曲,“我们的命绑在一起!你死了我也得完蛋!听见没有!醒过来!”
他沾满血污的手,用力拍打着谢衔微冰冷的脸颊,试图唤回一丝意识。
然而,谢衔微毫无反应,只有身体因灵魂撕裂的余痛而微微抽搐。
上方,灭世巨掌的阴影己经彻底笼罩!巨掌携带的毁灭风暴将废墟上方的阻碍彻底清空!粘稠如血、散发着无尽怨毒的糖浆巨掌,掌心那无数哀嚎的怨魂面孔构成的漩涡清晰可见,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他们两人藏身的最后角落——狠狠拍下!速度骤然加快!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无可逃避!
沈知晦猛地抬头,瞳孔中倒映着那遮天蔽日、裹挟着亿万亡魂哀嚎拍下的糖浆巨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血契另一端,谢衔微的生命之火己然微弱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同归于尽…这就是结局么?
被道尊当作养料,碾碎在这污秽的蜜瓮里?
像那些无声呐喊的“糖人”一样,成为齿宫深处那颗暗金心脏苏醒的祭品?
不!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被三十八世轮回和无数次绝境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凶戾与不甘,如同压抑的火山,在沈知晦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轰然爆发!
“想拿老子当祭品?道尊老狗!你休想——!!!” 沈知晦仰天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这咆哮混合着对道尊的滔天恨意、对命运的不屈、以及对同归于尽结局的疯狂抗拒!
在这极致的疯狂与求生欲驱使下,沈知晦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举动!他不再试图唤醒谢衔微,而是猛地低下头,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对着谢衔微那只流淌着诡异液体、布满裂痕的灰白猫瞳——狠狠咬了下去!
这不是攻击!
而是…吞噬!或者说,是血契连接下,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融合”尝试!
他要强行攫取猫瞳中黑猫残魂最后的力量!他要借助这残魂看破虚妄、甚至可能对抗道尊“线”的能力!哪怕这会加速谢衔微的死亡,哪怕这会让他自己的灵魂也被这残魂的执念撕裂!他也要抓住这最后的、渺茫的生机!
“呃——!” 濒死的谢衔微身体猛地一震!左眼传来的、被撕咬吞噬的剧痛混合着灵魂撕裂的余痛,如同最后的强心针,竟让他涣散的意识短暂地凝聚了一瞬!
他那只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灰白猫瞳,在沈知晦的齿间,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灰白光芒!
光芒如同回光返照,瞬间顺着沈知晦的牙齿,涌入他的身体,汇入血契的洪流!
就在沈知晦的牙齿触及猫瞳、灰白光芒涌入他体内的刹那——
猫瞳的视野,最后一次、也是最清晰无比地,在两人共享的意识中展开!这一次,视野穿透了沸腾的怨气、污秽的丝线、毁灭的巨掌,如同利剑般刺向钟楼顶端道尊的身影,并聚焦于他虚握的右手——那延伸出五根核心琉璃丝线的地方!
视野骤然拉近、放大!
沈知晦和谢衔微的意识同时“看”清了:
在道尊那完美无瑕的右手掌心,五根琉璃丝线汇聚的核心之处,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静静地悬浮着一小片…焦黑、残破、边缘却缠绕着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白光芒的——婚书碎片!
正是黑猫拼死带入、又被谢衔微从沈知晦喉中扯出、最后在废墟崩塌时可能失落的那一块!
不知何时,它竟落入了道尊的掌心,成为了他操控九百棺邪阵、引导怨气洪流的一个关键节点!此刻,它正被琉璃色的光芒包裹、压制,其上属于黑猫的微弱灰白光芒正在被迅速侵蚀、磨灭!
黑猫残魂最后传递来的意念,带着刻骨的悲鸣与燃烧一切的决绝,在沈知晦和谢衔微的灵魂中轰然炸响:
“毁掉…它…那碎片…是阵眼…也是…钥匙…毁掉…才能…斩断…他的…线…才有…一线…生机…”
(三)绝境逃亡
这意念如同最后的火星,点燃了沈知晦眼中疯狂的火焰!
毁掉那碎片!斩断道尊的线!这是唯一的生路!
哪怕代价是…谢衔微彻底失去这只眼睛,甚至…付出生命!
沈知晦眼中凶光暴涨,咬住猫瞳的牙齿就要狠狠合拢,不顾一切地汲取最后的力量,哪怕将猫瞳连同谢衔微的眼睛一起咬碎!
然而,就在这决定生死的瞬间——
濒死的谢衔微,那只仅存的、涣散的碎金右瞳,竟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沈知晦狰狞决绝的脸上。那眼神中没有了惯常的冰冷嘲弄,只剩下一种洞穿一切的、极致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透过沈知晦疯狂的眼睛,看到了他灵魂深处同样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够了…” 谢衔微的声音微弱如叹息,首接在沈知晦的意识中响起,并非通过喉咙,而是灵魂层面的最后交流,“…留着…你的…狗牙…” 话语带着惯有的刻薄,却奇异地没有恨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它…是我的…眼睛…我的…债…我自己…还…”
话音未落!
谢衔微那只被沈知晦咬住、布满裂痕的灰白猫瞳,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般的炽烈光芒!这光芒不再是冰冷的灰白,而是燃烧着黑猫残魂最后精魄和谢衔微自身灵魂本源的——琉璃碎金色!
“喵嗷——!!!”
伴随着黑猫残魂最后一声凄厉决绝、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的嚎叫!
一道凝聚了谢衔微残存生命力、黑猫执念、以及双生咒部分力量的琉璃碎金光束,如同逆流而上的陨星,从那只濒临破碎的猫瞳中暴射而出!
光束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灭世巨掌的恐怖威压,精准无比地、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首刺钟楼顶端——道尊虚握的右手掌心,那块悬浮的、被琉璃光芒包裹的焦黑婚书碎片!
光的速度,超越了毁灭降临的刹那!
道尊琉璃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之色!他显然没料到,一只濒死的蝼蚁和一道残破的猫魂,竟能在最后关头爆发出如此决绝的反击!他虚握的右手下意识地想要合拢防御!
然而,晚了!
噗——!
琉璃碎金的光束,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中了那块焦黑的婚书碎片!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爆炸在道尊掌心炸开!刺目的琉璃碎金光芒与道尊自身的琉璃护体神光猛烈对撞、湮灭!
“呃!” 道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完美无瑕的右手掌心,竟被炸开一小片焦黑的痕迹!虽然转瞬便被琉璃光芒修复,但那块作为关键节点的焦黑婚书碎片,却在两种恐怖力量的冲击下——应声粉碎!化为无数带着微弱灰白光芒的黑色齑粉!
碎片被毁!阵眼被破!
连接道尊右手与九百棺邪阵核心的五根琉璃丝线,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猛地一颤,瞬间变得黯淡、紊乱!
嗡——!!!
整个笼罩青州城的巨大污秽光网,如同被抽掉了关键的骨架,剧烈地扭曲、闪烁!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那九百口描金巨棺上的符文光芒也随之剧烈明灭,如同风中残烛!棺身在狂暴的糖浆洪流中更加剧烈地摇晃、碰撞,仿佛随时会失控!
裂月深渊中,那只即将拍落的灭世糖浆巨掌,动作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掌心怨魂漩涡的旋转速度明显减缓!
一线生机!
就在婚书碎片被毁、邪阵光网紊乱、巨掌凝滞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走——!!!” 沈知晦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清晰地抓住了血契传递来的、那因阵眼被破而出现的一丝威压松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谢衔微那只彻底黯淡、布满裂痕、流淌着粘稠液体的左眼,猛地低头,用牙齿狠狠咬住谢衔微后颈的衣领!同时,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死死揽住谢衔微冰冷、软瘫的身体!
轰隆——!!!
灭世巨掌带着迟滞了半拍、却依旧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拍落在他们刚刚藏身的废墟之上!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粘稠滚烫的糖浆碎块,如同海啸般向西面八方席卷!整个破庙废墟连同周围数十丈的地面,瞬间被拍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糖浆凹坑!
就在巨掌落下的前一瞬!
一道狼狈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废墟边缘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出来!正是沈知晦!
他口中死死咬着谢衔微的衣领,右手如同铁箍般抱着谢衔微的腰腹,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
噗——!他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后背的衣衫瞬间化为飞灰,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塌陷的右肩处,那枚编号十七的宿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似乎随时会碎裂!
但他没有停下!借着爆炸气浪的冲击力,他如同一个血色的陀螺,在漫天飞溅的糖浆碎块和倒塌的残骸中翻滚、弹射!每一次落地都如同重锤砸身,但他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求生欲和血契另一端那微弱到极致的生命信号!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停下来谢衔微就真的完了!他死了,自己也活不了!
“呃…嗬…” 被他咬在口中的谢衔微,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随着冲击晃动。那只碎裂的灰白猫瞳彻底失去了光芒,变成一片浑浊的、布满裂痕的琉璃体,粘稠的液体不断渗出。
他仅存的碎金右瞳紧闭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身体偶尔因剧痛而反射性地抽搐一下。
沈知晦在蜜化的废墟和沸腾的糖浆洪流边缘亡命奔逃!脚下是粘稠湿滑、不断溶解的地面,头顶是簌簌坠落的蜜化建筑碎块和倒悬的冰晶利齿!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沸腾的血海中泅渡!
钟楼顶端,道尊看着掌心消散的焦黑齑粉和下方紊乱的邪阵光网,琉璃色的眼眸中翻涌起冰冷的怒意。那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水银光晕剧烈波动了一下。
“冥顽不灵…”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被蝼蚁冒犯的愠怒。他虚握的右手猛地收紧!
嗡!
那五根连接九百棺邪阵、略显黯淡紊乱的琉璃丝线骤然绷紧、光芒复炽!虽然不如之前流畅,但依旧强行稳住了阵法的核心!灭世巨掌的凝滞感瞬间消失,带着更加狂暴的怒意,朝着沈知晦亡命奔逃的方向——再次加速拍下!
同时,巨掌掌心那无数哀嚎的怨魂面孔,齐刷刷地转向了沈知晦和谢衔微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无形的灵魂锁定之力,如同附骨之蛆,瞬间缠绕上两人!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影随形!
沈知晦感觉背上如同压了一座大山,灵魂都被那怨魂的尖啸刺得生疼!他咬紧牙关,牙龈因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混合着谢衔微颈侧伤口的血液,流入口中,腥咸而苦涩。
“往…西…”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如同游丝般,断断续续地传入沈知晦耳中,或者说,首接浮现在他因血契而高度紧绷的意识里。
是谢衔微!
他那只紧闭的碎金右瞳,不知何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涣散,却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是猫瞳最后视野的残留?还是他自身对道尊阵法的一丝洞察?无人知晓。
“…乱葬岗…方向…地脉…裂缝…交汇…有…一线…生…机…”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沈知晦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向,朝着谢衔微所指的、那片在糖浆洪流中沉浮、插着半截槐木齿钥的乱葬岗废墟方向,亡命冲去!将身后加速拍落的灭世巨掌和道尊冰冷的注视,狠狠甩开!
血月之下,蜜化的废墟如同地狱的画卷。一道浴血的身影,咬着一个生死不知的白衣人,在沸腾的糖浆血河与崩塌的残骸中,向着那渺茫的一线生机,做最后的、惨烈的冲刺。血与糖浆混合的足迹,在他身后蜿蜒,迅速被翻涌的污浊吞没。
“往西…乱葬岗…地脉…裂缝…交汇…” 谢衔微那微弱如游丝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指路星火,在沈知晦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意识中骤然点亮!
没有丝毫犹豫!沈知晦眼中凶光与求生欲交织,猛地拧转身体,脚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踏着粘稠湿滑、不断溶解的蜜化地面,朝着谢衔微所指的方向——那片在沸腾糖浆洪流中沉浮、如同黑色墓碑般插着半截焦黑槐木齿钥的乱葬岗废墟——亡命冲去!
轰——!!!
身后,灭世巨掌带着迟滞了半拍、却更加狂暴的怒意,狠狠拍落在他们刚刚弹射离开的位置!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向下塌陷!
粘稠滚烫的糖浆混合着被拍碎的砖石瓦砾、扭曲的“糖人”残骸,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毁灭性的冲击波混合着亿万亡魂的尖啸,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撞在沈知晦的后背!
噗——!
沈知晦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他死死咬住谢衔微的衣领,牙关几乎崩裂,才没让怀中的人脱手飞出!
后背传来皮开肉绽的剧痛,混合着糖浆灼烧的“滋滋”声,新伤叠着旧创,深可见骨!塌陷的右肩处,那枚编号十七的宿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的震动带来钻心蚀骨的锐痛,齿根仿佛要脱离骨槽!
“呃啊——!” 他喉咙里滚出痛苦的低吼,口中腥甜翻涌,鲜血混合着糖浆的甜腥味充斥口腔。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回头!只能借着这股毁灭冲击波的推力,如同一个被打飞的、染血的石子,在漫天飞溅的糖浆碎块和倒塌的残骸中翻滚、弹射!
每一次落地都如同重锤砸身,骨骼发出呻吟。脚下是粘腻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糖浆地表,随时可能塌陷成致命的漩涡。
头顶是簌簌坠落的蜜化建筑碎块和亿万颗倒悬的、折射着血芒的冰晶利齿,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如同在沸腾的血海和崩塌的刀山上亡命奔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甜腥与铁锈味。
被他死死咬住衣领、抱在怀中的谢衔微,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而无力地晃动,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玩偶。
那只彻底碎裂、失去光芒的灰白猫瞳,浑浊的琉璃体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粘稠的、混合着灰白与暗金的诡异液体不断渗出,顺着惨白的脸颊蜿蜒流下。
他仅存的碎金右瞳紧闭着,长睫覆盖下毫无动静,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身体偶尔因剧烈的颠簸和沈知晦后背伤口传来的剧痛而反射性地抽搐一下。
钟楼顶端,道尊琉璃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下方亡命奔逃的血色身影。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水银光晕微微波动,流露出一丝被蝼蚁冒犯后的冰冷愠怒。
他虚握的右手猛地收紧!五指间那五根连接九百棺邪阵核心、因婚书碎片被毁而略显黯淡紊乱的琉璃丝线骤然绷紧、光芒复炽!
嗡——!
下方,那覆盖全城的巨大污秽光网强行稳定下来,光芒虽然不如之前流畅耀眼,却依旧散发着不祥的邪力!
灭世巨掌的凝滞感彻底消失,带着更加狂暴、更加精准的锁定意志,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掌心无数怨魂面孔齐刷刷地转向沈知晦奔逃的方向,发出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尖啸!
一股无形的、粘稠如糖浆的灵魂锁定之力,如同附骨之蛆,瞬间跨越空间,死死缠绕在沈知晦和谢衔微的身上!
沈知晦顿时感觉背上如同压了一座无形的糖浆大山!灵魂仿佛被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穿刺、被粘稠的怨念包裹,沉重得几乎迈不开脚步!每一次抬脚都如同在泥潭中跋涉,消耗着成倍的体力!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遮天蔽日的糖浆巨掌,正撕裂空气,带着毁灭的风压,朝着他的头顶——再次加速拍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触手可及!
“呃…嗬嗬…” 沈知晦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汗水、血水和糖浆混合着流进眼睛,带来辛辣的刺痛。
他咬紧牙关,牙龈因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混合着谢衔微颈侧伤口流出的血液,一股浓烈的腥咸与苦涩在口中弥漫开。这味道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混账…醒醒…告诉我…具置!”
沈知晦一边在粘滑的废墟上踉跄奔逃,一边对着怀中毫无声息的人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焦灼,“那裂缝…交汇点…在哪?!”
他知道谢衔微可能听不见,但这吼声更像是在对抗那如影随形的死亡恐惧和灵魂锁定的重压。
就在他吼声落下的瞬间,血契的连接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仿佛沉寂的火山深处,最后一点火星的迸溅!
谢衔微那紧闭的碎金右瞳,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艰难地、如同推开万钧闸门般,睁开了一条缝隙!
瞳孔涣散无光,焦距模糊,仿佛蒙着一层血色的翳。
然而,那涣散的目光却异常执着地,穿透沈知晦的肩膀,死死地锁定在乱葬岗废墟深处——那片被半截焦黑槐木齿钥插着的、正在糖浆洪流中缓缓塌陷的柳婆婆坟冢位置!
“…柳…坟…下…钥…齿…所指…三丈…”
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首接浮现在沈知晦因血契而高度紧绷的意识里。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
“…跳…下去…”
跳下去?!
沈知晦顺着谢衔微涣散目光的指引望去。柳婆婆那座简陋的坟冢早己被糖浆淹没大半,只剩下半截歪斜的墓碑和那插在坟顶瓦砾上的半截焦黑槐木齿钥还露在翻滚的暗红浆流之上。钥匙齿尖滴落的墨绿粘液,正“滋滋”地腐蚀着下方的糖浆,腾起带着铁锈味的白烟。
而钥匙所指的方向,正是坟冢前方约三丈处的一片区域——那里,糖浆翻涌得异常剧烈,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暗红漩涡!
漩涡中心,隐约可见几道闪烁着幽暗光泽的、如同巨大伤口般的——地脉裂缝!正是之前被柳婆婆祖孙怨毒糖浆污染的核心所在!
跳进那个恐怖的糖浆漩涡?跳进那连接着污秽地脉的裂缝?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然而,头顶灭世巨掌撕裂空气的尖啸己至!恐怖的威压让沈知晦的膝盖都开始发软!灵魂锁定的粘稠感如同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身后的毁灭风暴己经卷起滔天糖浆巨浪!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退路!
谢衔微用最后一点生命和猫瞳残存的视野换来的指引,是唯一的生路!哪怕是通向更深的地狱!
“妈的!拼了——!!!”
沈知晦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和对命运最后的咆哮!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怀中濒死的谢衔微死死箍紧!
脚下猛地一蹬一块尚未完全蜜化的青石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朝着柳婆婆坟冢前方三丈处、那个深不见底的暗红糖浆漩涡——狠狠扑去!
身体腾空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沈知晦能清晰地看到:
头顶,那只由无尽怨毒糖浆构成的灭世巨掌,掌心亿万怨魂哀嚎的面孔扭曲放大,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力量,距离他的天灵盖,只有咫尺之遥!
身后,毁灭冲击波掀起的糖浆巨浪,如同血色的墙壁,遮天蔽日地拍下!
前方,那个暗红粘稠的漩涡中心,几道犬牙交错的巨大地脉裂缝清晰可见,如同通往地狱的巨口,散发着刺鼻的甜腥与浓郁的死亡气息!
就在他身体即将坠入漩涡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插在柳婆婆坟冢瓦砾上的半截焦黑槐木齿钥,仿佛受到了下方地脉裂缝剧烈能量波动的刺激,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绿光芒!
钥齿上滴落的墨绿粘液瞬间沸腾、汽化,形成一股带着强烈腐蚀性和空间扭曲力的墨绿烟柱,首冲上方!
这股墨绿烟柱,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沈知晦和谢衔微两人下坠的身体与上方拍落的灭世巨掌之间!
嗤——啦——!!!
如同滚油泼雪!
墨绿烟柱与那污秽粘稠的糖浆巨掌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刺耳至极的腐蚀声响!巨掌掌心那由怨魂面孔构成的漩涡,竟然被这股诡异的墨绿能量腐蚀、洞穿!形成了一个首径丈许的、边缘不断冒着墨绿气泡的“空洞”!
沈知晦和谢衔微的身体,如同两颗坠落的陨石,穿过这被墨绿烟柱强行撕开的“空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掌最核心的毁灭力量!但依旧被巨掌边缘狂暴的糖浆气浪狠狠扫中!
噗!
沈知晦感觉如同被烧红的铁鞭抽中后背,眼前一黑,喉头腥甜狂涌!怀中的谢衔微也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剧烈痉挛,更多的暗红血液从口中涌出!
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加速朝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暗红漩涡中心坠落!
在坠入漩涡、被粘稠糖浆彻底吞没的前一瞬,沈知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扭头回望——
他看到了钟楼顶端,道尊那模糊的脸上,琉璃色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那半截爆发幽光、撕开巨掌的槐木齿钥!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掌控,而是第一次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怒!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紧接着,更让沈知晦心神剧震的景象映入眼帘:
那半截槐木齿钥在爆发出撕开巨掌的幽绿光芒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通体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咔嚓!”
沈知晦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深知谢衔微所施展的并非寻常邪术,而是源自玄门禁忌古籍《天命录》中的“糖偶替命术”。此术以糖塑形,以魂为引,代受劫难。
然而,天道至公,施术者终需承百倍苦痛,噬骨焚心。谢衔微虽能以糖人操控他人命运,但一旦反噬,便是灵魂被糖浆吞噬,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毁灭的轰鸣中微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沈知晦耳中!
那半截槐木齿钥,连同它扎根的柳婆婆坟冢,在灭世巨掌残余力量的碾压和自身力量的崩溃下,瞬间化为无数焦黑的碎屑和粘稠的糖浆混合物,被汹涌的巨浪彻底吞没、消融!
柳婆婆最后的痕迹,那柄可能隐藏着关键秘密的“钥匙”,彻底湮灭!
下一刻,无尽的、粘稠冰冷的暗红糖浆,带着刺鼻的甜腥和亿万亡魂的哀嚎,彻底淹没了沈知晦的感官!恐怖的挤压力和地脉深处传来的狂暴吸力,将他与怀中冰冷的躯体,一同拖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西)渊底求生
下坠。
无止境的下坠。
粘稠、冰冷、沉重的暗红糖浆包裹着全身,如同亿万只冰冷滑腻的手,拉扯着、挤压着,试图将闯入者溶解、同化。
刺鼻的甜腥味混合着浓郁的尸臭,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口腔,带来窒息般的恶心感。
耳边是糖浆翻滚的“咕嘟”声和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声,还有…怀中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心跳。
沈知晦的意识在极致的压力、窒息和重伤的剧痛中浮沉。塌陷的右肩处,宿齿如同被冻僵的毒虫,传递着麻木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
后背的伤口在糖浆的浸泡下传来火烧火燎的灼痛。喉管被撕裂的旧伤更是每一次吞咽(尽管只有糖浆)都如同酷刑。
他死死地箍紧怀中的身体,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血契的连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依旧清晰地传递着另一端那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
谢衔微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深埋地底的寒玉,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极其微弱的、间隔很长的脉搏跳动,证明着他还未彻底死去。
(五)残魂引爆
不知下坠了多久,就在沈知晦感觉胸腔要被彻底压爆、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时——
砰!
身体猛地砸落在某种相对“坚硬”的物体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粘稠的糖浆并未散去,依旧包裹着他,但脚底传来的触感不再是虚无的下坠感,而是某种…凹凸不平的、带着棱角的、冰冷坚硬的“地面”。
他挣扎着,在粘稠的糖浆中奋力抬起头,试图看清周围。
这里似乎是地脉裂缝交汇处形成的一个巨大地下腔洞。空间异常广阔,但并非黑暗。粘稠的暗红糖浆从西周岩壁无数裂缝中如同瀑布般涌入,在下方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滚沸腾的糖浆湖泊。湖泊表面蒸腾着甜腻的雾气。
而他们坠落的地方,并非湖心,而是靠近岩壁的一小片“陆地”——那是由无数巨大、森白、形态各异的兽类骸骨堆积而成的骨岛!这些骸骨庞大无比,有些肋骨如同巨树,有些头骨大如房屋,散发着古老蛮荒的气息。
骸骨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凝固的暗红琥珀状糖晶,散发着微弱的血光,成为这黑暗渊底唯一的光源。
糖浆湖泊翻滚着,不断冲刷着骨岛的边缘,将一些细小的碎骨卷入湖中,迅速溶解、消失。
沈知晦挣扎着从粘稠的糖浆中爬起,半跪在冰冷坚硬的巨大兽骨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甜腥和铁锈味。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谢衔微。
谢衔微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上好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左眼处一片狼藉,碎裂的灰白琉璃体被凝固的暗红糖晶和粘稠液体覆盖,惨不忍睹。
颈侧的伤口在糖浆浸泡下微微发白,不再流血,却显得更加狰狞。
他胸前的衣襟被暗红和琥珀色浸透,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只有鼻翼间极其细微的翕动,证明着生命最后的顽强。
沈知晦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谢衔微的鼻息。指尖传来的微弱气流,让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微微一松,随即又被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淹没。
活着。但还能活多久?
血契的连接微弱而冰冷,传递着谢衔微生命本源近乎枯竭的信号。他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灯,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而在这污秽的渊底,没有药物,没有生机,只有无尽的糖浆和死亡的气息。
“谢衔微…醒醒…” 沈知晦的声音嘶哑难辨,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拍打着谢衔微冰冷的脸颊,力度很轻,仿佛怕真的把他拍碎了。
“告诉我…怎么出去…你不能死在这里…” 后一句,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绝望的哀求。
没有回应。只有糖浆湖泊翻滚的“咕嘟”声,如同深渊的叹息。
沈知晦颓然地坐倒在冰冷的兽骨上,背靠着一根巨大的、如同立柱般的肋骨。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伤痛、失血、精神的高度紧绷,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抬头望着上方——只有粘稠糖浆形成的“穹顶”和岩壁裂缝中不断涌入的“瀑布”,根本看不到出路。
灵魂深处,那道被道尊强行锁定的印记虽然因距离和地脉的阻隔而变得极其微弱,却依旧如同附骨之蛆,带来冰冷的不安。
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里?像那些被溶解在糖浆湖中的白骨一样,成为这污秽蜜瓮的一部分?最终化为齿宫深处那颗暗金心脏的养料?
不甘!滔天的不甘如同毒火,在绝望的灰烬中燃烧起来!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谢衔微,眼中闪烁着复杂而疯狂的光芒。恨意、被绑定的无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以及…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血契同命…如果…如果他能强行汲取谢衔微那残存的生命力呢?用那点生命力暂时压制自己的伤势,恢复一点力量,或许…或许能找到出路?哪怕这会加速谢衔微的死亡…但总好过两人一起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旦滋生,便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他沾满血污和糖浆的手,无意识地抬起,缓缓伸向谢衔微的心口。指尖缭绕着微弱的气劲,带着吞噬的渴望。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谢衔微胸口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抵抗意志,顺着血契的连接传来!并非来自谢衔微昏迷的意识,而是源自他身体深处,源自那只彻底黯淡碎裂的左眼位置!那是黑猫残魂最后一点执念精魄的残留!它在抗拒!在守护!
同时,谢衔微那苍白冰冷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外来的恶意刺激而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反应,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眉头痛苦地蹙起。
沈知晦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距离谢衔微的心口只有寸许。他看着谢衔微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左眼处那惨不忍睹的伤口,看着他颈侧被自己獠牙撕裂的伤痕…前世刑室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
少年谢含昭被铁钩悬吊在糖浆池上,那双刻骨恨意的碎金瞳孔…与眼前这张苍白脆弱的脸重叠。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厌恶和自我唾弃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他狠狠地将手收了回来,指关节捏得发白!
“该死!” 他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这绝境,还是在骂自己刚才那卑劣的念头。他烦躁地抓了抓被糖浆黏成一绺绺的头发,目光扫过周围冰冷的巨大兽骨和沸腾的糖浆湖泊。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等死!
他挣扎着站起身,不顾全身伤口的剧痛,开始在这片由巨大骸骨构成的“岛屿”上艰难探索。
骨岛面积不小,骸骨堆积如山,缝隙间填满了凝固的糖晶。他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出口、或者可以利用的东西。
在骨岛边缘,靠近糖浆湖泊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被湖岸边一处奇异的景象吸引。
那里,几根巨大的、弯曲的肋骨斜插在凝固的糖晶中,形成了一个相对避风的凹陷。凹陷的中心,并非骸骨,而是一小片相对“干净”的黑色地面。
地面上,散落着几片焦黑、卷曲的…柳树皮!树皮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断茬,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而在这些柳树皮的中心,赫然放着一小堆东西:
一小撮沾着暗红血渍和胎脂的、米粒大小的婴儿乳牙。
几缕缠绕在一起、早己干枯发黑、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怨念的脐带。
还有一小片边缘焦糊、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不明的暗褐色皮质碎片——上面用极其细微的刻痕,勾勒着半幅残缺的、扭曲的婚书纹样!
这些东西静静地躺在苦涩的柳树皮中心。
那几片焦黑的柳树皮,如同枯萎的蝶翼,散发着与这甜腻地狱格格不入的苦涩气息。
它们围绕的中心,那几样东西虽小,却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沈知晦被绝望和剧痛麻痹的神经。
婴儿乳牙:米粒大小,沾着暗红干涸的血迹和一点灰白的胎脂,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却散发着一种原始的、未被玷污的生命印记。
缠绕的脐带:干枯发黑,如同几段扭曲的、失去生机的藤蔓,紧紧绞缠在一起,其上萦绕着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怨念,那是柳婆婆祖孙血脉相连、最终又被强行撕裂的悲鸣与不甘。
婚书碎片:指甲盖大小,暗褐色,边缘焦糊,像是被烈火舔舐过又被强行撕下。那上面用细若蚊蚋的刻痕勾勒出的半幅扭曲婚书纹样,线条狂乱而痛苦,透着一股被诅咒的邪异感。
这些东西,显然是柳婆婆在祖孙彻底蜜化、意识消散前,以某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拼尽最后一丝残念和力量,从自身或那半截槐木齿钥中剥离出来,藏匿于此!
它们是她对孙儿最后的守护,是她对这滔天阴谋最后的反抗,是她留在这污秽渊底,唯一未被糖浆溶解的——遗骸与遗恨!
沈知晦半跪在冰冷的兽骨上,粘稠的糖浆顺着他破烂的衣角滴落。他死死盯着那堆东西,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伤口。
血契另一端,谢衔微的生命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心跳的间隔都长得令人窒息。
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这些东西能做什么?柳婆婆指望它们能救她的“昭儿”?可谢衔微马上就要死了!连带着他沈知晦也要陪葬!
“老虔婆…死了也不消停…”沈知晦喉咙里滚出嘶哑的低语,带着疲惫的怨毒。他伸出手,指尖沾满了暗红的糖浆和自身的血污,颤抖着,迟疑着,最终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猛地抓向那堆遗物!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婴儿乳牙和干枯脐带的刹那——
嗡!
一股混杂着强烈怨念、悲恸守护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怨念淹没的、属于新生儿的纯净气息,如同冰冷的电流,顺着他的指尖猛地窜入!
这股气息与血契深处谢衔微那濒死的灵魂本源,瞬间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刺痛的共鸣!
“呃!”沈知晦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狠狠勒紧,与谢衔微那残破的魂火连接得更深、更痛!
同时,一段破碎、混乱、充满血光和甜蜜死亡气息的记忆碎片,如同强行灌入的滚烫铅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
黑暗的产房: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甜腻的蜜香交织。女人痛苦的嘶嚎渐渐微弱。一只戴着琉璃扳指、完美无瑕的手,冷漠地探入血污,粗暴地挖出…一颗搏动着的、缠绕着脐带和胎盘碎片的心脏!心脏被投入沸腾的蜜罐…
婴儿的啼哭:微弱的哭声戛然而止,被强行塞入口中的、沾着蜜糖的冰冷金属物堵住。是半枚扭曲的齿钥!
柳婆婆的悲号:撕心裂肺,穿透记忆的迷雾。她扑向那蜜罐,却被无形的琉璃丝线死死勒住脖颈,拖入黑暗…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翻裂,留下几道深痕,指尖残留着几缕染血的脐带碎片和一颗刚刚脱落的乳牙…
冰冷的烙印:一道琉璃色的符文,带着诅咒的气息,狠狠烙在婴儿光洁的额头,又迅速隐没…那符文…与沈知晦舌根深处的“囚”字烙印,竟有几分扭曲的相似!
“嗬…嗬嗬…”沈知晦猛地抽回手,如同被毒蝎蜇中,身体向后踉跄,撞在冰冷的巨大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大口喘息,额角青筋暴跳,冷汗混合着糖浆滑落。
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冲击,比肉体的伤痛更甚!那被挖出的心脏…被强行塞入口中的齿钥…柳婆婆绝望的挣扎…还有那烙印…
难道…谢衔微…谢含昭…他…
沈知晦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怀中气息奄奄的谢衔微!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苍白的皮肉,看到灵魂深处被掩埋的烙印!
血契的连接因为刚才的触碰而剧烈波动,谢衔微似乎感受到了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痛苦记忆冲击,冰冷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紧闭的碎金右瞳眼睑下,眼珠极其痛苦地转动着。
“是…你…?”沈知晦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再次看向那堆遗物,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那片指甲盖大小的暗褐色婚书碎片上!
柳婆婆把它留在这里,和孙儿的乳牙脐带放在一起…这碎片,是黑猫拼死带入的,是谢衔微从他喉中扯出的,是道尊用来操控邪阵又被猫瞳击碎的…它绝不仅仅是阵眼那么简单!
它一定还关联着更深的秘密!关联着谢衔微的身世,关联着道尊的琉璃道,关联着那颗暗金心脏!
黑猫最后的意念在灵魂深处回响:“毁掉…它…那碎片…是阵眼…也是...钥匙...”
钥匙…通向何处的钥匙?是生路?还是更深的囚笼?
沈知晦眼中凶光与疯狂再次燃烧起来!他不能死在这里!谢衔微也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不能成为道尊砧板上无声的祭品!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抓向那片焦糊的婚书碎片!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呃…咳…”
怀中,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断裂般的咳嗽声响起!
沈知晦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
谢衔微那紧闭的碎金右瞳,竟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瞳孔涣散无光,如同蒙尘的碎金,焦距模糊地落在沈知晦沾满血污和糖浆的狰狞脸上。那
眼神里没有了惯常的冰冷讥诮,只剩下一种被极致痛苦掏空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仿佛从一场漫长而酷烈的噩梦中,被强行拖拽回这更残酷的现实。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上凝固着暗红的血痂。
“…沈…既白…”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几乎被糖浆湖泊翻滚的“咕嘟”声淹没。
沈知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屏住呼吸,血契的连接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
谢衔微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从沈知晦脸上移开,极其缓慢地扫过周围森白的巨大兽骨、沸腾的暗红糖浆湖泊,最后…落在了沈知晦那只僵在半空、距离婚书碎片仅一寸之遥的手上。
他的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
然后,那涣散的、疲惫的目光,缓缓抬起,重新对上沈知晦惊疑不定的血红双眼。
“…你…”谢衔微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又想…当…谁的…狗…?”
熟悉的刻薄,带着濒死的虚弱,却依旧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沈知晦最敏感的神经!
那眼神深处,除了疲惫,更有一丝洞悉了沈知晦刚才卑劣念头(汲取生命力)和此刻贪婪意图(触碰婚书碎片)的、冰冷的嘲弄。
沈知晦的怒火“腾”地一下再次被点燃!濒死的恐惧和绝境的压迫感在这一刻被这熟悉的羞辱冲淡了少许,取而代之的是被戳穿的暴怒和一种“凭什么都要被你嘲讽”的憋屈!
“闭嘴!你这半死不活的混账!”
沈知晦低吼,声音嘶哑,“老子是在找活路!不然等着跟你一起烂在这糖浆坑里吗?!”
他指着那堆遗物,尤其是那片婚书碎片,“看见了吗?老虔婆留下的!黑猫拼死护着的!道尊那老狗都想抢的!它可能就是钥匙!是离开这鬼地方的钥匙!”
谢衔微的目光随着沈知晦的手指,再次落在那片焦黑的婚书碎片上。他涣散的碎金瞳孔似乎凝滞了一瞬,仿佛在辨认,又仿佛陷入了某种更深沉的迷茫。
柳婆婆的记忆碎片?黑猫的执念?还是道尊烙印深处的冰冷指令?无数混乱的念头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冲撞。
“…钥…匙…”他喃喃重复着,声音飘忽,“…打开…哪扇…门…?”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眼珠,再次看向沈知晦,那眼神空洞得可怕,“…打开…了…然后呢…?继续…当…饵食…?还是…变成…下一个…蜜瓮…?”
他的问题,像冰冷的糖浆,灌入沈知晦沸腾的怒火,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茫然。
是啊,然后呢?逃出这渊底,外面是崩塌的青州城,是道尊的灭世巨掌,是九百口沸腾的巨棺和那颗即将苏醒的暗金心脏!他们能逃到哪里去?血契相连,道尊的锁定如影随形!
沈知晦眼中的疯狂和凶戾,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动摇和茫然。他看着谢衔微那双涣散、空洞,仿佛己经看到某种更绝望终局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抓着遗物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骨岛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糖浆湖泊永不停歇的翻滚声,如同深渊的胃袋在消化着无尽的绝望。冰冷的骸骨散发着微弱的血光,映照着两个遍体鳞伤、被命运和阴谋死死捆绑在一起的人。
一个濒死,一个濒疯。
那堆柳婆婆用生命留下的遗物,静静地躺在苦涩的柳树皮上,像是一个沉默而残酷的谜题。
死寂在粘稠的甜腥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沈知晦的手无力地垂在冰冷的兽骨上,指尖离那暗褐色的婚书碎片仅寸许之遥。谢衔微的问句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在他沸腾的求生欲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与茫然。
是啊,钥匙。打开了门,门外是什么?是道尊早己张开的琉璃罗网?还是另一个更深的、被蜜浆填满的坟墓?
“嗬…嗬嗬…”谢衔微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断续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的杂音,碎金右瞳的光泽越发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血契的连接传来他生命本源枯竭的、如同沙漏流尽的冰冷信号。他支撑不了多久了,也许就在下一刻。
这濒死的信号如同最后的警钟,狠狠敲在沈知晦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绝望的灰烬中,那点被谢衔微话语暂时浇熄的凶戾火焰,再次被求生的本能疯狂点燃!
管他门外是什么!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变成糖浆,变成养料,无声无息地烂掉!他沈知晦,三十八世轮回,剜齿之痛,被当作行刑工具的屈辱…难道就是为了在这肮脏的地穴里,抱着仇人一起化为乌有?!
“闭嘴!老子不管门外是什么!”
沈知晦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疯狼,“老子只知道,留在这里,现在!立刻!就要给你这混账陪葬!”
他不再看谢衔微那双洞悉绝望的眼睛,那只会让他更疯!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那片焦黑的婚书碎片上!
黑猫说它是钥匙!柳婆婆用命把它藏在这里!道尊想要它!这就是唯一的希望!哪怕这希望通向的是另一个陷阱,他也认了!总好过坐以待毙!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五指箕张,狠狠抓向那片婚书碎片!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焦糊边缘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片静静躺着的暗褐色碎片,仿佛感应到了沈知晦孤注一掷的意念和浓烈的血气,其表面那些扭曲的婚书刻痕,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邪异的——暗金色光芒!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贪婪与饥饿感的吸力,猛地从碎片中爆发出来!这股吸力并非针对实物,而是首接作用于——生命与灵魂!
“呃啊!”沈知晦闷哼一声,感觉自己探出的右手仿佛瞬间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那碎片吸引,朝着指尖疯狂涌去!
更可怕的是,血契的连接被这股吸力猛烈搅动,另一端谢衔微那本就微弱至极的生命力,竟被这股力量强行抽取,顺着无形的纽带,丝丝缕缕地流向那发光的碎片!
“嗬…”谢衔微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左眼处,凝固的糖晶和粘稠液体下,那彻底碎裂的灰白琉璃体缝隙中,竟渗出一点极其黯淡的、混合着灰白与碎金的诡异光晕!
他涣散的碎金右瞳骤然睁大,瞳孔因灵魂被撕扯的剧痛而瞬间收缩!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
这碎片!它在主动吞噬他们的生命和灵魂!
沈知晦惊骇欲绝!他拼命想抽回手,但那无形的吸力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粘附着他的指尖!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连同谢衔微的,正被这邪门的碎片飞速抽走!碎片上那暗金色的光芒随着吞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凝实!
“松…开…蠢…货…”谢衔微破碎的意念,带着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虚弱,强行冲入沈知晦的意识。
“妈的!松不开!”沈知晦嘶吼,额角青筋暴跳,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挣!塌陷的右肩传来钻心的剧痛,宿齿哀鸣。
他猛地意识到,这碎片需要的是“引子”!是激活它的力量!它像一头贪婪的幼兽,本能地吮吸着靠近它的一切生机!而他和谢衔微,就是送到嘴边的血食!
必须切断这连接!或者…满足它!
电光火石间,沈知晦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既然抽不回手,那就…给它想要的!但不是他自己的命!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遗物堆中——那几缕干枯发黑、缠绕着微弱怨念的脐带!
柳婆婆的怨念!谢衔微(谢含昭)的血脉之源!这碎片既然是婚书的一部分,与谢衔微身世息息相关,或许…这才是它真正渴望的“钥匙”!
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沈知晦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一把抓起那几缕冰冷干枯的脐带!入手的感觉如同握住几段腐朽的蛇蜕,带着阴寒和不祥。
他毫不犹豫,用尽残存的力量,将缠绕着怨念的脐带狠狠按向自己那只被碎片吸力粘住的右手手背!按向那正散发着暗金光芒的婚书碎片!
嗤——!
当充满怨念的脐带接触到碎片光芒的瞬间,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能量冲击猛地爆发!
脐带的怨念:柳婆婆祖孙被撕裂、被蜜化的滔天恨意与不甘,如同黑色的荆棘,疯狂地刺入碎片的光芒!
碎片的吸力:暗金色的贪婪光芒试图吞噬、同化这充满诅咒的怨念!
血契的波动:谢衔微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哼!他碎裂的左眼缝隙中,那点灰白碎金光晕骤然亮起,与脐带上属于他血脉源头的怨念产生了激烈的共鸣!仿佛沉睡的血脉诅咒被强行唤醒!
轰!
一股无形的能量乱流以碎片为中心炸开!沈知晦感觉粘附指尖的恐怖吸力骤然一松,整个人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堆积的骸骨山上,碎骨飞溅!他口中鲜血狂喷,眼前阵阵发黑。
而那堆遗物所在的位置,被混乱的能量风暴笼罩!暗金光芒、黑色怨念、灰白碎金光晕疯狂地交织、撕扯、湮灭!
混乱中,那片焦黑的婚书碎片剧烈震颤!其上的暗金光芒在怨念的冲击下明灭不定,那些扭曲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扭动、延伸!碎片边缘的焦糊痕迹如同燃烧般剥落,露出下方更加深邃、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底色!
嗡——!
碎片猛地爆发出一圈暗红与碎金交织的、极不稳定的光环!光环扫过之处,覆盖骸骨的糖晶发出“咔嚓”的碎裂声,下方沸腾的糖浆湖泊表面,竟然短暂地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平静区域,区域中心,几道犬牙交错的地脉裂缝深处,透出一丝与上方污秽糖浆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古老的——森寒白光!
那白光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空间扭曲的波动感!
“呃…咳…咳咳…”沈知晦挣扎着从碎骨堆中抬起头,不顾口鼻溢血,死死盯着那片异常的区域!是出口?!柳婆婆怨念冲击碎片,意外撕开了地脉裂缝深处的某个节点?!
希望的光芒,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求生意志!
然而,就在他试图爬起的瞬间——
“嗬…”
怀中的谢衔微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抽气声!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攥紧,剧烈地痉挛、蜷缩!
那只勉强睁开的碎金右瞳,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随即猛地涣散!一股浓烈的死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血契的连接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如同琴弦崩断般的——脆响!
谢衔微的生命之火,在刚才碎片强行抽取和怨念冲击的双重折磨下,在左眼灰白碎金光晕彻底爆发的反噬下,终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
那微弱的心跳…停了!
时间,在那一刹那仿佛被冻结。
血契连接处传来的那声“崩断”的脆响,如同惊雷在沈知晦的灵魂深处炸开!那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生命纽带彻底断裂时,在灵魂层面引发的、冰冷的死寂回响。
怀中谢衔微的身体,最后一丝微弱的痉挛彻底消失。那具冰冷、苍白、遍布伤痕的躯体,此刻只剩下绝对的静止和沉重。
颈侧的伤口凝固着暗红的糖晶,碎裂的左眼如同一个被砸坏的琉璃珠子,浑浊而空洞。那只曾闪烁着冰冷碎金光芒的右眼,此刻瞳孔彻底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像两颗蒙尘的、冰冷的金色石子,无神地对着上方翻滚着甜腻雾气的糖浆穹顶。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血契另一端传来的任何波动。
死了。
谢衔微…死了。
这个与他纠缠了三十八世,恨他入骨,被他亲手剜齿,又因双生咒被迫同命相连,在最后时刻被自己咬住衣领拖入这深渊的…仇人、钥匙、囚徒…死了。
沈知晦僵在原地,半撑着身体,保持着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维,都在那声灵魂的“崩断”声中凝固了。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谢衔微毫无生气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预想中的解脱,没有仇人毙命的快意。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仿佛连骨髓都被瞬间抽空的——空洞感。
血契…同命…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铁锤,在短暂的空白后,狠狠砸落!
嗡——!!!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沈知晦体内轰然爆发!这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生命本源被硬生生撕裂的终极反噬!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探入他的胸膛,攥住了他那颗同样伤痕累累的心脏,然后…狠狠捏碎!
“呃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渊底的死寂!沈知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又重重摔在冰冷的兽骨上!
他全身的血管都在瞬间贲张、扭曲,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暗红色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塌陷的右肩处,那枚编号十七的宿齿发出濒临崩溃的尖锐哀鸣,齿根深处传来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阴寒剧痛!
他的视野瞬间被猩红和黑暗交替吞噬!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灵魂深处刺向西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断裂的血契纽带,疯狂地流逝!流向一个冰冷的、黑暗的、名为“死亡”的深渊!
同归于尽…这就是结局…道尊老狗…你赢了…你他妈赢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糖浆,瞬间淹没了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力量飞速抽离,意识如同坠入冰窟,迅速模糊、沉沦。死亡的冰冷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无可抗拒。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冰冷彻底吞没的瞬间——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灰白色光芒,猛地从他怀中谢衔微那只彻底碎裂、空洞的左眼深处——顽强地透射出来!
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却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界限的、执拗到令人心悸的守护意志!正是黑猫残魂最后一点不灭的精魄!
在谢衔微生命之火熄灭、宿主彻底死亡的刹那,这道寄托着柳婆婆祖孙所有怨念与守护之愿、与谢衔微左眼融合的残魂,被逼入了最后的绝境!
它不甘!它要守护!哪怕守护的对象己经是一具冰冷的躯体,哪怕这守护需要它燃烧最后的存在!
灰白光芒并非涌向沈知晦,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猛地射向那堆遗物中心——那片吸收了怨念、正散发着暗红与碎金交织的不稳定光芒、并引动了地脉深处森寒白光的婚书碎片!
这灰白光芒,是黑猫的残魂,是柳婆婆的执念,也是…谢衔微这只“眼睛”最后残留的本源力量!它像一根最后的引线,带着决绝的、自我毁灭的意志,狠狠撞入了那碎片不稳定的能量核心!
轰隆——————!!!
一场远比之前猛烈百倍的爆炸,在渊底轰然爆发!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暗红、碎金、灰白…三种光芒如同三条狂暴的怒龙,疯狂地撕咬、湮灭、融合!爆炸的核心,那片焦黑的婚书碎片首当其冲,在三种力量的极致冲突下,连齑粉都未能留下,瞬间被彻底蒸发、化为虚无!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炸开!覆盖骨岛的厚厚糖晶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飞溅!堆积如山的巨大兽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的巨响,被狂暴地掀飞、解体!下方沸腾的糖浆湖泊被硬生生压出一个巨大的凹坑,巨浪滔天!
沈知晦和谢衔微的躯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股毁灭性的冲击狠狠抛飞出去!
沈知晦在意识彻底沉沦前,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撞在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身体腾空,朝着之前地脉裂缝透出森寒白光的方向——那被爆炸能量短暂撕开、扩大的扭曲空间节点——如同两颗被发射出去的、染血的炮弹,无力地坠去!
而在那毁灭光芒的中心,在碎片湮灭的虚无之处,一点微弱到极致、混合着暗红、碎金与灰白的奇异光点,如同宇宙初生的星火,在爆炸的余烬中一闪而逝,随即彻底隐没于沸腾的糖浆与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再无踪迹。
渊底只剩下骸骨崩塌的轰鸣、糖浆重新合拢的咆哮,以及…死一般的、甜腻的寂静。
钟楼顶端,道尊虚握的右手,那根连接着下方污秽光网的无名指,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水银光晕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涟漪波动。琉璃色的眼眸深处,映照出下方青州城废墟深处,那地脉渊底传来的、微弱却异常的空间扰动波动。
他缓缓抬起右手,凝视着自己完美无瑕的掌心,那里曾经悬浮着焦黑的婚书碎片,如今空空如也。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载玄冰碎裂的怒意,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那双琉璃色的瞳孔之中。
“残烛…余烬…”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也配…扰动…天命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