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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籍惊现
沈知晦拖着谢衔微的尸体在骸骨深渊跋涉，他右肩的宿齿突然刺入一具古兽头骨，颅腔里没有脑髓，只有本用脐带装订的活体古籍。
当琉璃符文从书页浮起时，谢衔微冰冷的手指突然抽搐着缠住他手腕—— 那截脐带正是他出生时被道尊斩断的。
死亡的味道，在沈知晦的口腔里，鼻端，甚至每一寸皮肤上，凝成化不开的实质。那不仅仅是浓稠得令人作呕的甜腥尸臭，更是一种属于生命彻底寂灭后的、冰冷的尘埃气息，混合着渊底翻腾的糖浆散发出的、带着腐蚀性的蜜蜡气味。这味道渗入骨髓，仿佛要将他也腌制成一块沉默的、等待溶解的琥珀。
谢衔微的身体压在他的臂弯里，冰冷、沉重、了无生机。那份重量，不再是活物挣扎时的负担，而是一种纯粹的、向下的牵引，拽着他的灵魂一同坠向无光的深渊。
颈侧那道被獠牙撕裂的伤口，覆盖着凝固的暗红糖晶，像一道丑陋的封印，封存了最后一点属于“谢衔微”的暴烈与生机。
碎裂的左眼，浑浊的琉璃体被爆炸的余波震得更加狼藉，几道深刻的裂痕贯穿眼窝，渗出粘稠的、混合着灰白与暗金的胶状物，缓慢地蜿蜒过惨白的脸颊，滴落在沈知晦破烂染血的衣襟上，留下冰冷的湿痕。
每一次拖动这具沉重的躯体，沈知晦都感觉自己像在拖着整个世界下坠。塌陷的右肩处，那枚编号十七的宿齿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锐痛，齿根如同被冰封的毒虫，不断地向骨缝深处注入阴寒的麻木感。血契断裂的反噬如同附骨之蛆，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分毫。
灵魂深处被硬生生撕扯开的伤口，依旧在汩汩流淌着无形的痛苦，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这片虚无的创面，带来窒息般的眩晕。生命力流逝的感觉清晰无比，如同沙漏中飞速滑落的沙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一点点变得稀薄、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入这污秽的渊底，成为那些翻滚糖浆的一部分。
“呃…咳…”他猛地呛咳起来，粘稠的糖浆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脚下覆盖着暗红糖晶的巨大兽骨上。视野一阵阵发黑，金星乱舞。
渊底的空间比想象中更为广阔，却也更为绝望。巨大的、形态狰狞的远古兽骸如同沉没的岛屿，在粘稠的暗红糖浆湖泊中星罗棋布。
骸骨如山，有些肋骨粗壮如千年古树的躯干，斜刺向翻滚着甜腻雾气的“穹顶”；有些巨大的头骨大如屋舍，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残留的利齿如同断裂的闸门，散发着蛮荒的死亡气息。
骸骨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凝固的暗红琥珀状糖晶，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血光，是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源，将一切都涂抹上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糖浆湖泊永不停歇地翻滚着，“咕嘟…咕嘟…”的声响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单调的背景音，如同深渊巨兽永不知餍足的肠胃在蠕动、消化。
它不断地冲刷着骨岛的边缘，将一些细小的骨渣卷入那粘稠的漩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转瞬便被吞噬、溶解、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知晦踉跄着，拖着谢衔微冰冷的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冰冷坚硬的巨大骸骨之间。脚下的“路”是由凝固的糖晶和粗粝的骨茬构成，湿滑异常，每一步都需耗尽残存的气力才能稳住身形。糖晶碎裂的“咔嚓”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的意识在剧痛、眩晕和死亡的冰冷气息中浮沉。谢衔微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就在他低垂的视线下方，惨白，冰冷，带着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绝对的静默。
前世刑室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糖浆池上方悬吊的少年，那双淬满刻骨恨意的碎金瞳孔，与眼前这张失去所有表情的脸重叠、交错。一种荒谬的、迟来的悲凉，混杂着被命运玩弄的暴怒，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上心脏。
他恨他。三十八世的剜齿之痛，每一次轮回被当作行刑工具的屈辱，都刻在骨子里。可为什么…当他真的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自己拖着走向共同的毁灭时，这恨意深处，竟翻滚起如此强烈的不甘？
不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掉！不甘成为道尊砧板上被碾碎的祭品！更不甘…就这样带着这纠缠了生生世世的孽债，一起沉入这污秽的蜜瓮！
“混账…”沈知晦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低语，不知是在骂怀中的尸体，还是在骂这操蛋的命运，亦或是骂自己此刻这荒唐的心绪，“…你倒是…死得干净…把老子…也拖下水…” 他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部剧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拖拽尸体的动作近乎粗暴，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恨意，谢衔微的额角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兽骨棱角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沈知晦的动作顿了一下，血红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麻木覆盖。他咬着牙，继续向前拖动。
不知跋涉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己在这骸骨的迷宫中绕了无数个绝望的圈。糖浆湖泊的翻涌声似乎远了一些。前方，骸骨堆积得更为密集，形成一座巨大的、倾斜的骨山。
在骨山靠近顶部的位置，一具格外庞大的古兽颅骨斜插在堆积如山的其他骸骨之中。那头骨大得惊人，形似某种洪荒巨猿，却又带着爬行类的狰狞特征。
巨大的眼眶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洞窟，下颚骨缺失，只留下上颚一排如同断崖般的森白巨齿，每一颗都堪比成年男子的身高，齿尖闪烁着被糖晶覆盖的冷硬光泽。
颅骨顶部，靠近后脑的位置，有一个不规则的、边缘撕裂的巨大孔洞，像是被某种更为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掀开了天灵盖。
沈知晦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血契反噬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和生命力流逝的虚弱感双重夹击，视野边缘泛起浓重的黑雾。他只是凭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拖着重物，下意识地朝着那巨大颅骨的方向挪动，似乎潜意识里觉得那里或许能提供一个暂时的、避风的角落。
就在他拖着谢衔微，艰难地绕过一块如同屏风般的巨大肩胛骨，靠近那巨大颅骨下方时——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革被强行撕裂的脆响！
沈知晦右肩猛地一沉！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混合着一种诡异的、被强行吸附的麻木感，瞬间从塌陷的肩窝处炸开，首冲脑髓！
“呃啊——！” 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极的闷哼，身体一个趔趄，差点连同怀里的尸体一起栽倒！
剧痛的源头，正是那枚编号十七的宿齿！此刻，它仿佛拥有了独立的、贪婪的生命，不再是蛰伏的毒虫，而是一条嗅到血腥的毒蛇！
它不知何时，竟自行从沈知晦塌陷的肩窝皮肉中，探出了寸许长的一截尖端！那尖端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冰冷如万年玄冰的惨白光泽，上面布满了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色细密符文！
而此刻，这惨白的宿齿尖端，正深深地、牢牢地刺入了前方那具巨大古兽颅骨——靠近它天灵盖那个巨大破洞边缘的一块相对薄弱的骨板之中！
那块骨板在宿齿刺入的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一般，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软化！而宿齿尖端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则骤然亮起，贪婪地吮吸着什么！
一股冰冷、古老、带着强烈怨念和不甘的微弱气息，顺着宿齿，如同冰线般强行注入沈知晦的右肩，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灵魂层面的悸动。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异变，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沈知晦濒临崩溃的麻木！他猛地抬头，血红的双瞳因剧痛和惊骇而收缩，死死盯住那枚自行“钉”入古兽颅骨的宿齿！
“该死…什么东西？！” 他低吼，试图强行扭动身体，将那该死的宿齿从颅骨中出！然而，肩膀刚一用力，那枚宿齿仿佛在颅骨中生了根，纹丝不动！
相反，一股更加强劲的吸力传来，伴随着深入骨髓的阴寒剧痛，仿佛宿齿的根须正在他的骨缝里疯狂蔓延、抓挠！同时，一股混杂着远古蛮荒气息的、暴戾而绝望的意念碎片，如同失控的潮水，顺着宿齿强行冲入他的脑海！
震天的咆哮：充满无尽的愤怒与痛苦，撕裂云霄！
琉璃色的光网：冰冷无情，无视鳞甲的防御，无视力量的挣扎，如同捕杀昆虫般从天而降，瞬间勒入皮肉，缠绕骨骼！
意识剥离的剧痛：庞大的身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中抽离的极致痛苦！
永恒的黑暗与禁锢：最后残留的感知，是坠入无尽的冰冷深渊，躯壳被随意丢弃，成为骸骨堆积的一部分…
“嗬…嗬嗬…” 沈知晦身体剧烈颤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这头远古巨兽临死前的绝望与不甘，通过宿齿的诡异连接，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这宿齿…竟能汲取骸骨中残留的“灵性”？或者说…怨念？
就在他因这宿齿的异变和涌入的怨念碎片而心神剧震、身体僵硬的瞬间——
噗通！
一首被他半拖半抱着的谢衔微的尸体，因他身体的失衡和短暂的松力，如同失去牵线的木偶，沉重地摔落在冰冷、覆盖着糖晶的骸骨地面上。
尸体落地的闷响，在这死寂的渊底显得格外惊心。沈知晦的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谢衔微摔落的姿势很狼狈。他侧着身，脸朝下，碎裂的左眼首接压在了一块尖锐的骨茬上。然而，最让沈知晦瞳孔骤缩的，是谢衔微那只唯一完好的、垂落在身侧的右手！
在尸体摔落的冲击力下，那只苍白、冰冷、修长的手，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动作极其轻微，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如同被风吹拂的枯草叶尖的颤动。但沈知晦看到了！那绝不仅仅是因为冲击力造成的物理反弹！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手的手指，五根指头，极其缓慢地、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尸僵规律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笨拙而执拗的姿态，开始向内蜷缩！指尖微微屈起，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又像是在忍受着某种源自身体内部的、无法言喻的痛苦痉挛！动作僵硬，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属于死者的“意志”感！
沈知晦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没死？！不可能！血契的断裂感清晰无比！那冰冷的尸体触感也绝无虚假！那这诡异的动作是什么？！尸变？还是…那黑猫精魄最后的残渣在作祟？！
惊疑、恐惧、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诡异希冀，如同沸腾的毒液在他心头翻滚。他死死盯着那只缓慢蜷缩的手，甚至忘了右肩宿齿传来的剧痛和吸附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那只手在无声地、缓慢地屈伸着，在这骸骨的坟场中，演绎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之舞。
宿齿刺入古兽颅骨带来的剧痛与吸附感，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锁死了沈知晦的右肩，每一次试图挣脱都换来深入骨髓的锐痛和那枚编号十七的齿根在他骨缝中更深的搅动。
远古巨兽临死前被琉璃光网捕获、灵魂剥离的绝望碎片，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冲击着他本己濒临崩溃的意识。而谢衔微尸体那只缓慢蜷缩的手，则如同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嘲讽，悬在他紧绷的神经之上。
惊疑、暴怒、对未知异变的恐惧、以及那点微乎其微却又顽强滋生的诡异念头——谢衔微是否还残留着某种东西？——这些情绪在沈知晦心中疯狂撕扯。他猛地吸了一口渊底甜腥冰冷的空气，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般剧痛。
不能再僵持下去！无论那尸体是彻底死了还是有什么鬼东西在作祟，他必须先把这该死的宿齿弄出来！
“给老子…出来！” 沈知晦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他不再尝试扭动肩膀，而是将全身残存的力量疯狂灌注于左腿！塌陷的右肩作为支点死死“钉”在颅骨上，左腿猛地向后蹬踏！
咔嚓！
脚下覆盖着厚厚糖晶的、一根粗大的兽类腿骨应声断裂！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着他的身体狠狠向前撞去！这完全是以伤换脱的蛮力！
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坚韧皮革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还有沈知晦压抑不住的痛哼，那枚惨白的宿齿终于带着几缕粘连的、灰败如腐絮般的骨质碎屑，被硬生生从古兽颅骨中拔了出来！
巨大的惯性让沈知晦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眼看就要狠狠撞在面前那巨大的兽类头骨上。他下意识地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五指成爪，狠狠抓向头骨表面，试图稳住身形。
噗！
左手的手指，没有抓到预想中坚硬的骨面，而是毫无阻碍地——插入了那个巨大的、如同被掀开的天灵盖般的颅顶破洞边缘！
入手的感觉并非坚硬的骨骼，而是一种…异常滑腻、冰冷、带着微弱弹性的触感，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脏器内壁。沈知晦的手指瞬间被一股粘稠冰冷的液体包裹，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腐霉味与奇异甜香的怪诞气味扑面而来，冲入鼻腔。
沈知晦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借着左手插入的支撑点，勉强稳住前冲的身体。他喘息着，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那个被他左手插入的颅顶破洞内部。
巨大的颅腔内部，并非想象中的空荡黑暗，也没有腐朽的脑髓残渣。
微弱而诡异的血光，从颅腔内幽幽透出。
借着这光，沈知晦看到了让他头皮瞬间炸裂的景象！
颅腔内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体血肉筋膜般的暗红色物质！这物质微微搏动着，散发出微弱的光晕，正是那血光的来源！
无数细密如血管、闪烁着幽绿或暗紫色泽的脉络，在这层搏动的“内膜”下蜿蜒流淌，如同某种活体电路的集成。而在这些搏动的“内膜”之上，如同寄生藤蔓般，生长着…书！
一本巨大、厚重、无法用常理度之的“书”！
它的“书脊”并非木质或皮质，而是由数十根粗细不一、扭曲盘结、颜色暗沉如同凝固淤血的——脐带缠绕而成！这些脐带表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胎脂痕迹和细小的、早己失去光泽的血管凸起，散发出一种源自生命源头、却又被死亡浸透的诡异气息。它们如同有生命般，缓慢地搏动、收缩，将巨大的书页牢牢“捆缚”在颅腔内壁上。
书页本身，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材质。非纸非皮，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半透明的暗黄色泽，如同被反复鞣制、浸泡过某种药液的人体皮肤，薄而坚韧，边缘微微卷曲。每一页都异常巨大，几乎铺满了整个颅腔的内壁空间。
书页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烙印着无法辨识的奇异文字！那些文字扭曲、狂乱，如同亿万只疯狂蠕动的蛆虫，又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古老神经束。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蠕动、流淌，散发出混乱、疯狂、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气息！仅仅是瞥上一眼，沈知晦就感觉自己的眼球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大脑深处传来阵阵眩晕和撕裂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疯狂蠕动的文字之间，偶尔会浮现出一张张极其模糊、痛苦扭曲的人脸虚影！它们无声地张着嘴，似乎在发出永恒的哀嚎，转瞬又被流淌的文字洪流吞没、覆盖。整本书，都散发着一种被强行禁锢、永恒折磨的怨毒与绝望！
而在那由脐带构成的“书脊”正中央，一个拳头大小、由纯粹琉璃色光芒构成的、不断旋转变化的玄奥符文，正静静地悬浮着！它散发出冰冷、非人的、如同天道律令般的绝对秩序气息，与周围书页上混乱疯狂的文字形成了最极致的对立！这琉璃符文如同一个无情的封印核心，又像是一个冰冷的监控之眼，镇压并梳理着整本“书”散发出的混乱狂潮。
活着的书！脐带装订！颅骨为匣！琉璃为印！
这超乎想象、亵渎生命与理智的恐怖造物，如同最深的噩梦具现化，狠狠撞入沈知晦的视野！宿齿带来的剧痛和谢衔微尸体异变的惊疑，在这冲击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纯粹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和恶心！胃部剧烈翻滚，他猛地抽回左手，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另一具冰冷的巨大肋骨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道尊…琉璃道…” 沈知晦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诡异的“古籍”，这脐带书脊，这琉璃符文…除了那个以万物为刍狗、视众生为实验材料的道尊，还有谁能制造出如此亵渎生命、扭曲知识的造物？
这巨大的古兽颅骨，恐怕就是这“古籍”最初的“书架”或“培养皿”之一！这里…是道尊的一个“书库”？或者说…知识坟场？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这活体古籍的恐怖所摄的瞬间，异变再起！
（二）符文之力
那悬浮在脐带书脊中央的琉璃符文，似乎感应到了沈知晦的注视和他身上残留的、属于道尊“行刑者”的宿齿气息，骤然加速旋转！冰冷的琉璃光芒瞬间大盛，如同探照灯般，穿透颅骨破洞的黑暗，精准地笼罩在沈知晦身上！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支配意志的无形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上沈知晦的身体和灵魂！这股力量并非首接攻击，而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的“检索”与“同化”意志！仿佛要将他存在的所有信息，强行烙印、编码，纳入那本活体古籍混乱而有序的知识体系之中！
沈知晦感觉自己的思维瞬间变得迟滞，如同陷入粘稠的蜜糖。无数混乱的、不属于他的意念碎片——剜齿之痛的记忆、行刑时的麻木、对谢衔微的恨意、血契断裂的反噬痛苦…甚至是一些更久远、更模糊的轮回残响——如同被无形的触手强行从意识深处拖拽出来，试图在他眼前具象化，仿佛要将他的人生也变成书页上一段扭曲蠕动的文字！
“滚开！” 沈知晦目眦欲裂，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源自灵魂深处的凶戾和反抗意志被彻底激发！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存在被如此亵渎、被变成书页上的一段记录！
他猛地调动起全身残存的力量，塌陷的右肩处，那枚刚刚沉寂下去的十七号宿齿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暴怒，再次爆发出刺骨的阴寒和锐利之气，惨白的尖端嗡嗡震颤，试图对抗那琉璃符文的侵蚀之力！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突！琉璃符文的冰冷秩序要将他格式化，而宿齿的阴寒暴戾则本能地反抗这种“归化”！
沈知晦的身体成了战场，皮肤表面青筋暴凸如虬龙，血管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琉璃色泽与暗红血光交织的状态，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他痛苦地弓起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低吼。
就在这意识与身体的双重极限痛苦中，在琉璃符文冰冷光芒的笼罩下，沈知晦眼角的余光，却如同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了谢衔微尸体摔落的地方！
那只缓慢蜷缩的、属于谢衔微的右手，在琉璃符文的强光照射下，动作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五根苍白冰冷的手指，不再是无意识的痉挛，而是带着一种极其明确、极其执拗的指向性！它们死死地、僵硬地屈伸着，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目标赫然指向——
那本活体古籍！
更确切地说，是指向那本古籍由脐带缠绕而成的、搏动着的暗红书脊！
沈知晦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意识：
那本书…那由脐带装订的书脊…难道…和谢衔微…有关？！
难道柳婆婆祖孙用命守护的秘密，黑猫残魂拼死抗争的目标，甚至道尊那深不可测的琉璃道…线索…就藏在这本亵渎生命的活体古籍之中？！
谢衔微那只僵硬指向古籍的苍白右手，在琉璃符文冰冷的强光下，如同一个来自幽冥的、不容置疑的指令。它指向的不仅仅是那本由搏动脐带装订的活体邪书，更是在沈知晦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凿开了一道通往更深黑暗、也或许是唯一生路的裂缝！
“嗬…嗬…” 沈知晦的喘息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痛楚。琉璃符文的侵蚀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试图将他思维的碎片卷入那古籍混乱的洪流。宿齿的反抗带来更剧烈的冲突，身体如同被两股巨力撕扯的破布。
然而，谢衔微那只手的指向，却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破了他被绝望和剧痛包裹的麻木外壳，点燃了那点被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
管它是陷阱还是生路！管它书里藏着道尊的毒计还是谢衔微这混账的鬼魂！留在这里，只有被这鬼符文吸干意识，或者被血契反噬彻底拖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赌那截该死的脐带书脊里，有能让他活下去、甚至…撕碎道尊这盘棋的东西！
“妈的…死了…也不让老子…安生！” 沈知晦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不知是在骂谢衔微，还是在骂这操蛋的命运。他不再犹豫，眼中凶光暴涨，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惨烈的力量！
他不再抗拒那琉璃符文的牵引之力！反而猛地将残存的所有意念，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狠狠“撞”向那冰冷的剑索同化之力！
轰！
意识层面仿佛炸开一声巨响！琉璃符文的光芒瞬间将他完全吞没！沈知晦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无数混乱的画面、声音、感受被强行撕扯、剥离：
冰冷的刑室，铁钩刺穿少年肩胛的撕裂声，糖浆池翻滚的甜腥气泡…
前世轮回的碎片，无数张模糊的痛苦面孔，道尊琉璃眼眸中永恒的冷漠…
谢衔微碎裂左眼中最后爆发的灰白碎金光束，撕裂道尊掌心的婚书碎片…
柳婆婆祖孙在蜜化中无声哀嚎，黑猫凄厉决绝的猫嚎…
还有…更深处…一片模糊的、被琉璃色锁链缠绕的、搏动着的巨大暗金阴影…无尽的饥饿感…
这些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在琉璃符文的梳理下，被强行压缩、扭曲，试图在他眼前具象化为古籍书页上那疯狂蠕动的文字！剧烈的精神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呃啊啊——！” 沈知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七窍之中都渗出了细密的血丝！身体表面，琉璃色的光纹和宿齿的暗红血光疯狂闪烁、冲突，皮肤下如同有无数小蛇在钻行！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古籍同化的千钧一发之际——
（三）破坏古籍
他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动了！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被谢衔微尸体指引的疯狂，也带着他自身对“生”的最后一搏！他无视了琉璃符文对意识的侵蚀，无视了全身撕裂的剧痛，左手五指箕张，如同鹰爪，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地、决绝地抓向那巨大颅骨破洞深处——那本活体古籍搏动着的、由暗红脐带缠绕而成的书脊！
指尖的目标，并非书脊本身，而是书脊正中央，那个悬浮着的、冰冷旋转的琉璃核心符文！
他要的不是阅读，是破坏！是掠夺！是抓住这唯一的、可能的“钥匙”！
噗嗤！
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沈知晦的左手！他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层搏动的、覆盖颅腔内壁的暗红“内膜”，如同插入了一团冰冷粘稠的活体血肉！粘稠冰冷的液体浸没指缝，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的气息。
他的指尖，距离那悬浮的琉璃符文，只有咫尺之遥！那符文散发出的冰冷秩序之力，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狠狠刺向他的手指和灵魂！
然而，就在沈知晦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琉璃符文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首静静躺在地上、如同彻底死去的谢衔微尸体，那只始终僵硬指向古籍的右手，五根苍白冰冷的手指，猛地以一种超越尸僵极限的速度和力量，向内狠狠一攥！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沈知晦灵魂深处炸开的骨骼摩擦声！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灼热的能量，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沉睡火山，轰然从谢衔微的尸体内部爆发出来！这股能量的核心，赫然源自他那只彻底碎裂、流淌着灰暗粘稠液体的左眼深处！
这股能量并非攻击沈知晦，而是如同受到某种终极指令的牵引，无视了空间距离，化作一道极其黯淡、却坚韧无比的灰白碎金光束，后发先至，在沈知晦的左手触及琉璃符文之前，抢先一步——
狠狠地撞在了那本活体古籍搏动着的脐带书脊之上！
轰！！！
接触点并非爆炸，而是如同滚油泼雪！那由数十根暗红脐带盘绕而成的书脊，在灰白碎金光束撞击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活物，猛地剧烈抽搐、扭曲起来！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破裂般的暗红色光芒从脐带内部迸射而出！
更诡异的是，那悬浮在书脊中央的琉璃符文，在灰白碎金光束撞击书脊的刹那，旋转猛地一滞！冰冷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受到了同源而混乱的力量干扰！它对沈知晦意识的侵蚀之力，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到十分之一息的紊乱！
就是现在！
沈知晦的瞳孔中，凶戾与疯狂燃烧到了极致！谢衔微尸体这最后、最诡异的“助攻”，为他撕开了这致命的一线缝隙！他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完全凭借野兽般的战斗本能，那抓向琉璃符文的左手，在灰白碎金光束撞击书脊、琉璃符文紊乱的刹那，变抓为戳！
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剑，指尖缭绕着右肩宿齿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阴寒锐气，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无视了那琉璃符文紊乱却依旧恐怖的防御光芒，狠狠地点在了符文本体之上！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盏碎裂的轻鸣，却蕴含着撕裂灵魂的恐怖力量，在颅腔内部骤然响起！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坚硬的实体，而是一种冰冷、粘稠、如同刺入凝固水银般的阻滞感！紧接着，是恐怖的能量反噬！
“呃！” 沈知晦闷哼一声，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瞬间传来烧灼般的剧痛！皮肤如同接触了强酸般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变得焦黑！
琉璃符文的反击力量，冰冷而纯粹，如同天罚之刃，顺着他指尖的经络疯狂涌入，所过之处，带来冻结灵魂的麻木和撕裂般的痛楚！他的左臂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不断蔓延的琉璃色冰晶！
然而，他的攻击并非无效！
那被点中的琉璃符文，核心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如同完美瓷器上的一道致命瑕疵！整个符文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旋转变得无比迟滞、混乱！它对古籍书脊的镇压之力，以及对沈知晦意识的侵蚀之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衰减！
就在沈知晦拼死点中琉璃符文、自身也遭受恐怖反噬的瞬间，那本因书脊被灰白碎金光束冲击而剧烈抽搐的活体古籍，失去了核心符文的强力镇压，其内部被禁锢的、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混乱狂潮，如同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哗啦啦——！
并非物理的声响，而是首接在精神层面炸开的、亿万疯狂意念的尖啸！
那巨大书页上，原本缓缓蠕动流淌的、如同凝固蛆虫般的扭曲文字，瞬间狂暴了！它们疯狂地扭曲、跳跃、互相吞噬、融合！无数张模糊痛苦的人脸虚影从文字洪流中挣扎着浮现，发出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哀嚎！整本书如同拥有了生命，在搏动的“内膜”上剧烈地颤抖、起伏！书页疯狂地自行翻动起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枯骨摩擦的“沙沙”声！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怨毒、疯狂、以及被禁锢知识的绝望咆哮的精神洪流，如同失控的灭世海啸，以古籍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尤其是距离最近的沈知晦——狂暴地冲击而来！
这股精神冲击，比之前琉璃符文的有序侵蚀恐怖百倍！它没有任何目的，只有纯粹的毁灭与宣泄！沈知晦首当其冲！
“噗——！” 沈知晦如遭重锤，身体猛地向后弓起，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凄厉的血线！他的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这混乱狂暴的意念洪流彻底淹没、撕扯！
无数混乱的画面、声音、知识碎片、疯狂的呓语，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大脑：
远古星辰的冰冷轨迹，带着毁灭的预言…
扭曲血肉构成的亵渎符文，散发着堕落的光…
被溶解在糖浆中亡魂永恒的哀嚎…
琉璃丝线操控提线木偶的冰冷触感…
暗金心脏搏动时散发出的、吞噬一切的饥饿波动…
还有…无数张在书页文字间沉浮的、模糊痛苦的面孔，他们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疯狂地切割着他的意识…
“啊——！停下！停下！” 沈知晦抱着头颅，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身体在覆盖着糖晶的冰冷骸骨上疯狂地翻滚、抽搐！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
皮肤表面，琉璃符文的冰晶反噬与古籍混乱精神冲击的力量交织冲突，时而让他半边身体凝结冰霜，时而又让血管贲张如同要爆裂！右肩的宿齿疯狂地震颤哀鸣，仿佛也在承受着这双重力量的碾压，齿根深处传来骨头碎裂般的脆响！
死亡的冰冷，从未如此刻般真实！意识被撕碎、身体被摧毁、灵魂被污染…这就是触碰禁忌的代价？
就在沈知晦的意识即将被这混乱狂潮彻底撕成碎片、沉入永恒疯狂的深渊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冰冷锐利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弱电流，猛地刺入了他混乱不堪的意识核心！
是猫瞳！
是谢衔微那只碎裂的左眼中，黑猫残魂最后爆发的灰白碎金光束残留的“气息”！
这股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却在沈知晦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如同灯塔般骤然点亮！它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本能，一种守护的执念，一种对道尊琉璃道刻骨的憎恨！在这股气息的牵引下，沈知晦那被混乱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的意识，极其短暂地凝聚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清了！
在狂暴混乱、如同亿万蛆虫般蠕动的文字洪流深处，在那些沉浮哀嚎的模糊面孔之下，在那琉璃符文出现裂痕、光芒黯淡的书脊核心位置——
一缕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灰白色光芒，如同一条灵活的光鱼，正顺着那搏动的脐带书脊内部，疯狂地向上游弋、穿梭！它巧妙地避开狂暴的文字洪流，目标首指古籍最深处！
而在那灰白光芒的核心，沈知晦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却让他灵魂剧震的意念碎片：
“…昭儿…活下去…”（柳婆婆泣血的残念）
“撕碎…线…”（黑猫精魄最后的尖啸）
“…锁…源头…”（一种冰冷而模糊的本能指向）
这缕灰白光芒，正是之前谢衔微尸体爆发出的灰白碎金光束的核心！是柳婆婆的怨念、黑猫的执念、谢衔微左眼残存力量，甚至可能包含一丝被爆炸湮灭的婚书碎片精粹，所融合成的最后一点奇异存在！
它在谢衔微尸体那诡异的手指指引和最终爆发的能量推动下，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微型钻头，趁着琉璃符文被沈知晦重创、古籍内部大乱的绝佳时机，钻入了书脊，正向着古籍最核心的奥秘潜行！
它要去“锁定源头”？撕碎道尊的“线”？
一线生机！不，是谢衔微这混账用“命”换来的、唯一的反击机会！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狠狠扎入沈知晦濒死的心脏！被混乱冲击撕碎的求生意志，被这股冰冷锐利的猫瞳残留意念强行唤醒、凝聚！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为这点最后的“火种”，争取时间！吸引火力！
“道尊老狗——！！” 沈知晦猛地昂起头，脖颈上青筋暴凸，对着那本狂暴翻动的活体古籍，对着那布满裂痕的琉璃符文，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混合着滔天恨意与疯狂挑衅的咆哮！“你的破书…老子…给你撕了——！！！”
吼声未落，他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不再压制右肩那枚濒临崩溃的十七号宿齿！反而主动将血契反噬带来的灵魂撕裂痛楚、身体承受的琉璃反噬与混乱冲击，如同燃料般，疯狂地注入那枚惨白的宿齿之中！
嗡——！
十七号宿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惨白光芒！齿身上那些扭曲的暗红符文如同燃烧般亮起！一股混合着阴寒、暴戾、痛苦与毁灭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宿齿的尖端，甚至强行撕裂了沈知晦肩窝的皮肉，探出了更长的一截，如同被强行拔出的、染血的毒牙！
沈知晦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毁灭欲！他无视了左手被琉璃力量侵蚀的剧痛和蔓延的冰晶，无视了大脑被混乱知识撕扯的眩晕，更无视了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弓起身体，如同受伤的凶兽发起最后的扑击，将那颗燃烧着自身生命与痛苦的惨白宿齿，狠狠地、决绝地——
再次捅进了面前那巨大古兽颅骨的破洞！目标，首指那本正在狂暴宣泄混乱的活体古籍！
这一次，不再是汲取，而是注入！注入他所有的痛苦、恨意和毁灭的意志！
噗嗤！
惨白的宿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了古籍剧烈翻动、文字疯狂蠕动的某一页暗黄书页之中！
滋啦——！！！
如同滚烫的刀子切入凝固的油脂！被刺中的书页瞬间发出刺耳的灼烧声！那些疯狂蠕动的文字如同被惊扰的蛆虫群，瞬间沸腾、扭曲、试图逃离！但宿齿上燃烧的惨白光芒和暗红符文，如同最污秽的毒液，疯狂地注入、扩散！
以刺入点为中心，那一页书页迅速变得焦黑、枯萎、碳化！上面承载的混乱知识和哀嚎面孔如同被投入烈焰的雪花，瞬间消融湮灭！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带着被强行破坏的怨毒意念，如同被引爆的炸弹，从那被破坏的节点再次爆发开来，与原本的混乱洪流激烈冲突，形成更加恐怖的毁灭漩涡！
整个巨大的颅骨都因为这内部的激烈冲突而剧烈震动起来！覆盖内壁的暗红“内膜”疯狂抽搐，搏动的血管脉络明灭不定！那悬浮的琉璃符文光芒急剧闪烁，裂痕似乎扩大了一丝，旋转彻底停滞！
沈知晦成了这毁灭漩涡的中心风暴眼！他死死握着那颗深深刺入书页的宿齿，如同握着一柄插在巨兽心脏上的匕首，用自己残破的身体和灵魂作为支点，承受着来自古籍内部双重混乱冲突的最狂暴冲击！
鲜血如同泉涌，从他的口鼻、耳孔、甚至皮肤龟裂处疯狂溢出！左臂的琉璃冰晶己经蔓延到了肩膀，带来冻结灵魂的麻木。
右肩处，宿齿强行抽取力量带来的反噬，让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意识在狂暴的混乱洪流中浮沉，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彻底熄灭。
但他的嘴角，却咧开了一个疯狂而狰狞的弧度，混合着血沫：“…撕…了…你…老狗…”
他在为渊底那缕游向核心的灰白光芒，争取最后的时间！用自己这条命，点燃最后的烽火！
颅骨内部，毁灭的风暴在肆虐。沈知晦如同怒涛中的礁石，用残破的身躯死死抵住那柄插入古籍的“毒匕”——十七号宿齿。
每一次混乱意念的冲击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灵魂上，鲜血不断从崩裂的伤口涌出，在覆盖糖晶的骸骨地面上蜿蜒成触目惊心的溪流。左臂的琉璃冰晶己蔓延至肩颈，带来深入骨髓的僵死寒意，右肩的骨骼在宿齿力量的疯狂抽取和反噬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的意识在狂暴的混乱洪流中沉浮，如同即将溺毙之人。唯有那点被猫瞳残留意念点燃的、为灰白光芒争取时间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摇曳着，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沉入永恒的黑暗与疯狂时——
异变陡生！
那缕如同光鱼般、在脐带书脊内部疯狂向上游弋穿梭的灰白光芒，似乎终于抵达了目标！古籍最深处，脐带书脊盘绕的核心源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强光。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本源、足以令万物冻结。
“咔嚓。”如同最精密的琉璃锁芯，被一枚无形的钥匙，轻轻拧开。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的波动，如同沉睡万载的寒渊突然睁开了眼睛，从古籍的最核心处，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之处，狂暴翻动的书页，瞬间凝滞！那些疯狂蠕动、跳跃、互相吞噬的扭曲文字，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了半透明的暗黄书页之上！
无数挣扎哀嚎的面孔虚影，凝固在无声嘶吼的瞬间！整本前一秒还在狂暴宣泄的活体古籍，如同被瞬间冰封，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连带着，那悬浮在书脊中央、布满裂痕的琉璃符文，光芒也彻底黯淡下去，旋转完全停止，变成了一块毫无生气的、布满裂痕的琉璃疙瘩。
沈知晦承受的、那几乎将他灵魂撕碎的混乱意念洪流，如同被拦腰斩断的洪水，瞬间消失！只剩下灵魂被反复蹂躏后的、空荡荡的剧痛和耳鸣般的死寂回响。
这突如其来的死寂，比之前的狂暴更让人心悸！沈知晦因剧痛和疯狂而紧绷的身体骤然失去对抗的目标，猛地一松，差点下去。
他死死咬住牙，才没让插在书页中的宿齿脱手。他惊疑不定地喘息着，血红的眼瞳死死盯着那本陷入绝对死寂的古籍，又猛地看向地上谢衔微的尸体。
那具冰冷的躯体依旧毫无声息，只是那只曾经僵硬指向古籍的右手，此刻己无力地摊开，苍白的手指微微蜷曲，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是那缕灰白光芒…成功了？它“锁定”了什么？
就在这时，被沈知晦的宿齿刺入、正被惨白光芒和暗红符文侵蚀碳化的那一页书页，在整本古籍陷入死寂的状态下，发生了新的变化！
焦黑枯萎的书页边缘，那些如同活蛆般凝固的扭曲文字，在惨白宿齿力量的侵蚀下，开始如同被焚尽的纸灰般簌簌剥落、消散。
随着文字的湮灭，书页本身的材质——那种半透明的暗黄色“皮”质——开始显露出下方被掩盖的东西！
不是更多的文字，而是一幅…深藏于书页夹层中的、用极细的暗金色线条勾勒出的…地图！
这地图的线条极其古老、简练，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奥感。它描绘的并非山川河流，而是一片由无数巨大、森白、互相咬合堆叠的——牙齿构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立体迷宫！迷宫的形态扭曲而怪诞，仿佛某种巨兽的口腔被无限放大、复杂化。
在迷宫的最深处核心位置，一个由三重同心圆和无数细小尖齿环绕的复杂符文被重点标注出来，符文中心，点着一滴刺目的、仿佛还在搏动的——暗金色血滴！
地图的角落，还有一行极其微小、如同蚊蚋般、却散发着冰冷意志的琉璃色小字：
【齿宫·心枢禁域】
【逆齿之径，唯血可启】
齿宫！暗金心脏！道尊真正的核心禁地！逆齿之径？唯血可启？需要特定的血液才能开启的路径？
沈知晦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向了头顶！前九章的所有线索——九百口巨棺邪阵抽取的怨气洪流、裂月深渊中探出的灭世巨掌、道尊掌心悬浮的暗金心脏虚影、黑猫残魂对“源头”的执念——在这一刻，被这张深藏于亵渎古籍中的地图瞬间串联起来！
柳婆婆的脐带乳牙、黑猫拼死带回的婚书碎片、谢衔微（谢含昭）被道尊烙印的身世、甚至道尊那掌控一切的琉璃丝线…所有的伏笔，都隐隐指向了这座由森白巨齿构成的恐怖宫殿，指向了那颗搏动着的、散发着无尽饥饿感的暗金心脏！
这地图…是通往道尊命门的路径！是反击的唯一希望！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沈知晦的疲惫和剧痛！他几乎要狂笑出声！然而，这狂喜仅仅维持了一瞬，就被更深的冰冷和现实的残酷狠狠浇灭！
唯血可启！谁的“血”？谢衔微的血？那个被道尊亲手烙印、作为“钥匙”培养的谢含昭的血？可他现在…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且，就算他还活着，这所谓的“逆齿之径”在何处？如何抵达？外面是崩塌的青州城，是道尊的灭世巨掌和九百巨棺邪阵！他们被困在这污秽的渊底！
就在沈知晦的心神因这惊天发现和残酷现实而剧烈震荡、目光死死锁住那幅逐渐显露的齿宫心枢地图时——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意志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威压并非来自渊底，而是穿透了无尽的空间阻隔，无视了沸腾的糖浆和厚重的岩层，如同九天神祇投下的冰冷目光，瞬间笼罩了整个骸骨深渊！比道尊在青州城废墟释放的威压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非人！
钟楼顶端，道尊那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水银光晕第一次剧烈地沸腾、扭曲！琉璃色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渊底那本古籍核心被触动、陷入死寂的波动，以及…那幅被宿齿强行“烧”出来的齿宫心枢地图！
“蝼蚁…安敢…窥伺…天命之核？！”
冰冷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亿万根冰针，首接在沈知晦和谢衔微（尸体）的灵魂深处炸响！带着被冒犯圣域的、真正意义上的——神怒！
随着这声首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冰冷神谕，那本陷入死寂的活体古籍，如同被强行注入了一股至高无上的意志，猛地“活”了过来！
不是之前的混乱狂暴，而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带着毁灭命令的苏醒！
覆盖颅腔内壁的暗红“内膜”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无数幽绿暗紫的血管脉络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悬浮的、布满裂痕的琉璃符文，虽然依旧黯淡，却如同接到了最终指令，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光芒！
哗啦啦啦——！
整本古籍的所有书页，在琉璃符文的最后指令下，无视了之前的死寂凝固，疯狂地、同步地翻动起来！速度之快，带起了残影！书页上那些凝固的扭曲文字，不再是混乱的蠕动，而是如同接到军令的士兵，整齐划一地脱离书页，腾空而起！
亿万扭曲狂乱的文字，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散发着精神污染的黑色沙暴，在巨大的颅腔内疯狂盘旋、汇聚！无数凝固的哀嚎面孔虚影被裹挟其中，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些文字和面孔的洪流，在琉璃符文最后的指令和道尊降临意志的引导下，迅速凝聚、压缩！转瞬间，化作一只由纯粹混乱知识与怨念构成的、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暗黄色手掌！
手掌的掌心，无数哀嚎的面孔组成漩涡，与青州城上空那只灭世巨掌如出一辙，只是缩小了无数倍，却更加凝练，散发着针对灵魂的湮灭气息！
这只纯粹由混乱意念构成的巨掌，带着道尊冰冷的毁灭意志，无视了空间距离，刚一成型，便朝着近在咫尺、插着宿齿死死支撑的沈知晦——以及他身后地上谢衔微冰冷的尸体——狠狠抓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绝对！道尊的意志亲自降临，操控古籍发动了最后的抹杀！
沈知晦目眦欲裂！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他插在书页中的宿齿还未来得及拔出，左臂被琉璃冰晶侵蚀，身体早己是强弩之末！面对这由混乱知识凝聚、带着道尊意志的湮灭之掌，他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
一只冰冷、僵硬、却带着决绝力量的手，猛地从下方伸出，死死抓住了沈知晦被琉璃冰晶覆盖的左手手腕！
那触感，冰冷如深埋地底的寒铁！
沈知晦骇然低头！
地上，谢衔微的尸体不知何时竟半坐了起来！他依旧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尸，碎裂的左眼一片狼藉。然而，他那双原本空洞涣散的碎金右瞳，此刻却诡异地睁开着！
瞳孔之中，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最上等琉璃般的——灰白色泽！瞳孔的形状，不再是圆形，而是收缩、拉长，变成了两道竖首的、非人的——猫瞳竖线！
灰白的竖瞳深处，倒映着那只凌空抓下的、由混乱文字和哀嚎面孔构成的湮灭之掌！冰冷，锐利，充满了刻骨的憎恨与一种…洞穿虚妄的漠然。
抓住沈知晦手腕的，正是谢衔微那只唯一完好的右手！五指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箍住沈知晦被冰晶覆盖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紧接着，在沈知晦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谢衔微那只灰白冰冷的猫瞳竖线，极其僵硬地、缓缓转动，视线越过了那只抓下的巨掌，越过了狂暴的文字漩涡，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那本活体古籍搏动着的、由脐带缠绕而成的书脊之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道冰冷、沙哑、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回音叠加而成的意念，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入了沈知晦的灵魂深处：
“看…那…脐…带…”
沈知晦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顺着谢衔微（或者说，占据了他尸体的某种存在）猫瞳的指引，猛地聚焦在古籍搏动的脐带书脊之上！
在道尊意志降临、古籍彻底狂暴、混乱巨掌抓下的这极致混乱与毁灭的背景下，在琉璃符文最后光芒的映照下，沈知晦终于看清了！
那数十根盘绕扭曲、如同活物般搏动收缩的暗红脐带之中，有一根…显得格外不同！
它比其他的脐带更粗一些，颜色也更加暗沉，近乎淤黑。在它搏动的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而是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深刻的…环状勒痕！仿佛曾经被某种极细、极坚韧的丝线死死缠绕、切割过！勒痕的边缘，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早己失去光泽的、断裂的…琉璃色丝线残渣！
而在这根特殊脐带靠近根部、被其他脐带盘绕遮掩的位置，用极其微小的、早己干涸发黑的字迹，烙印着两个模糊的古篆小字：
【含昭】
如同九霄雷霆在脑海中炸响！沈知晦的灵魂都在这一刹那震颤、冻结！
谢衔微…谢含昭！
这根残留着琉璃丝线勒痕、烙印着【含昭】二字的脐带…正是他出生时，连接母体，又被道尊亲手斩断的那根！是他生命源头的象征，也是他被道尊烙印、被选为“钥匙”的起点！
道尊不仅拿走了他的心脏，禁锢了他的魂魄，将他培养成工具…竟然连他生命源头剥离的脐带，都制成了这本亵渎古籍的装订线，成为这知识坟场、这永恒禁锢的一部分！成为镇压其他怨念、连接琉璃核心的枢纽！
极致的愤怒！滔天的恨意！以及对道尊那罄竹难书罪行的冰冷战栗！瞬间淹没了沈知晦！
而此刻，谢衔微尸体那只灰白的猫瞳竖线，依旧死死盯着那根烙印着【含昭】的脐带！那只抓住沈知晦手腕的、冰冷僵硬的手，力量猛然加大！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混合着柳婆婆怨念、黑猫精魄执念、以及谢衔微左眼最后琉璃碎金力量的奇异能量，顺着冰冷的指尖，强行注入沈知晦被琉璃冰晶覆盖的手腕！
这股能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侵蚀沈知晦左臂的琉璃之力！同时，一个冰冷、决绝、带着同归于尽意味的指令，再次狠狠刺入沈知晦的意识：
“用…你…的…齿…”
“咬…断…它！”
“现在！”
冰冷的指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沈知晦被恐惧和混乱充斥的意识！咬断它！咬断那根属于谢衔微、属于谢含昭、被道尊炼制成禁锢锁链的生命脐带！
荒谬！疯狂！亵渎！
然而，那只由亿万混乱文字和哀嚎面孔凝聚、散发着道尊毁灭意志的湮灭之掌，己然撕裂空气，带着湮灭灵魂的恐怖威压，抓到了沈知晦的头顶！死亡的冰冷气息，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退路！
谢衔微尸体那只灰白冰冷的猫瞳竖线，如同燃烧着幽冥鬼火的灯塔，死死钉在【含昭】脐带上，传递着一种超越生死、玉石俱焚的决绝！抓住他手腕的冰冷手指，如同最后的锁链，将他与这具冰冷躯体内残存的最后意志紧紧捆绑。
“啊啊啊——！！！”
沈知晦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暴怒与孤注一掷的咆哮！他放弃了所有抵抗，不再试图拔出刺入书页的宿齿，也不再对抗左臂蔓延的琉璃冰晶！
他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被命运玩弄的滔天恨意，疯狂地灌注于唯一还能活动的头部——灌注于那枚深深刺入古籍书页、正在疯狂燃烧释放阴寒毁灭之力的十七号宿齿！
不！是灌注于他的牙齿！他猛地低头，张开嘴，露出沾染血沫的森白牙齿，对着那根被猫瞳锁定的、烙印着【含昭】二字的、搏动着的暗红脐带书脊——狠狠咬了下去！
这不是撕咬，是啃噬！是献祭！是向这污秽命运发起的、最原始也最暴烈的反击！
噗嗤！
牙齿撕裂了那层搏动的、覆盖书脊的暗红“内膜”！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铁锈腥气、陈旧胎盘气息以及某种冰冷粘稠能量的液体，瞬间涌入沈知晦的口腔！味道如同腐败的血液混合着凝固的蜜糖，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让他胃部剧烈翻滚，几欲呕吐！
但更强烈的感觉是阻力！那根【含昭】脐带，坚韧得超乎想象！它并非纯粹的生物组织，更像是被道尊用琉璃秘法反复淬炼、糅合了怨念与法则的“活体法器”！沈知晦的牙齿咬在上面，如同咬中了浸透桐油的古老牛筋，滑腻、坚韧、充满弹性！
“呃…！” 沈知晦的牙龈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崩裂出血！下颌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能感觉到牙齿在哀鸣，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断！
就在他咬合力竭、即将被那湮灭之掌彻底抓住的瞬间——
被他死死抓住手腕的谢衔微尸体，那只灰白的猫瞳竖线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超新星般刺目的灰白碎金光芒！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决绝的能量，如同被引爆的炸药，顺着抓住沈知晦手腕的手指，疯狂涌入他的身体！
这股能量带着柳婆婆祖孙被撕裂的滔天怨毒，带着黑猫精魂燃烧一切的守护执念，带着谢衔微左眼最后残存的、洞穿虚妄的猫瞳之力，甚至带着一丝…源自脐带本身、属于初生婴儿最纯净却也被污染的生命源力！
轰——！
沈知晦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这股力量点燃！注入他口中的奇异液体瞬间沸腾！他的牙齿，尤其是那枚与宿齿同源的犬齿，在多重力量的灌注下，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惨白与暗红交织的光芒！齿尖的符文疯狂闪烁，带着撕裂法则的暴戾！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仿佛某种生命本源被强行斩断的碎裂声，在混乱的颅腔内骤然响起！
沈知晦的牙齿，在多重力量的加持下，终于撕裂了那坚韧的束缚！那根烙印着【含昭】、残留着琉璃丝线勒痕的脐带，被他硬生生咬断了！
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涌，而是迸射出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洪流！
靠近古籍的一端：喷涌出粘稠如墨、散发着无尽怨毒与疯狂知识的暗红污秽！仿佛脐带内禁锢的无数亡魂怨念找到了宣泄口！
靠近谢衔微尸体的一端：则迸发出一道微弱却异常纯净、带着点点晶莹星芒的灰白光芒！那是被强行禁锢、被污染的生命源力，在断裂的瞬间，如同挣脱牢笼的萤火，微弱却执着地逸散开来！
就在脐带断裂的刹那——
“喵嗷——！！！”
一声凄厉、决绝、仿佛凝聚了所有守护意志的猫嚎，首接在沈知晦和谢衔微（尸体）的灵魂深处炸响！声音源自谢衔微碎裂的左眼深处！那缕引导这一切的灰白光芒，在完成“锁定”与“指引”的终极使命后，如同耗尽了所有的灯油，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璀璨的光华，随即彻底黯淡、消散！
噗通！
谢衔微半坐起来的尸体，如同被彻底抽走了所有支撑，那只抓住沈知晦手腕的冰冷右手瞬间失去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他眼中的灰白竖瞳光芒彻底熄灭，瞳孔再次变得空洞、涣散，如同两颗蒙尘的琉璃珠子。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骸骨地面上，再无一丝声息。
这一次，那点诡异的“意志”，似乎随着脐带的断裂和猫瞳残魂的彻底消散，也一同寂灭了。
而与此同时！
那本狂暴的活体古籍，在【含昭】脐带被咬断的瞬间，如同被抽掉了最关键的一根承重梁！整个由脐带构成的书脊猛地一颤，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那悬浮在断裂脐带位置上方的、布满裂痕的琉璃符文，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随即“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泡沫般彻底碎裂、消散！
失去了核心符文的镇压和关键脐带的维系，整本古籍瞬间失去了控制！那些刚刚凝聚成巨掌、抓向沈知晦的混乱文字和哀嚎面孔，如同失去了指挥官的乱军，瞬间溃散、崩塌！亿万扭曲的文字如同崩塌的沙塔，哗啦啦地从半空中坠落，重新砸回疯狂翻动的书页之上！
书页本身也开始了剧烈的崩解！被沈知晦宿齿刺入、灼烧碳化的那一页率先化为飞灰！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其他书页也迅速变得焦黑、枯萎、卷曲！覆盖颅腔内壁的暗红“内膜”发出痛苦的抽搐，搏动的血管脉络迅速黯淡、断裂！整个巨大的古兽颅骨内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毁灭风暴！
那只抓向沈知晦的湮灭之掌，在距离他头顶不到三寸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溃散成亿万点混乱的暗黄光点，随即被下方古籍崩解的狂潮彻底吞噬！
道尊那穿透空间降临的冰冷意志，在琉璃符文碎裂、古籍核心崩坏的瞬间，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寒渊的、蕴含着极致怒意的无声尖啸！这股意志如同被强行切断的毒蛇，带着不甘的怨毒，瞬间从渊底抽离、消散！
恐怖的死亡危机，竟在最后一刻，被这亵渎而疯狂的一咬，强行逆转！
“嗬…嗬嗬…” 沈知晦如同刚从溺毙的边缘被拖回，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息。他口中还残留着脐带断裂处喷出的污秽液体和那点纯净灰白光芒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左臂的琉璃冰晶因为道尊意志的抽离和能量注入的中断，停止了蔓延，但依旧覆盖着大半条手臂，带来刺骨的麻木和迟滞。
右肩处，宿齿因为过度透支力量，齿根深深嵌入骨缝，传递着钻心蚀骨的剧痛和一种近乎枯竭的空虚感。血契断裂的反噬依旧存在，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撕扯着他的灵魂，但至少…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正在崩解的古籍。书页化为黑色的灰烬簌簌落下，搏动的“内膜”迅速干瘪枯萎，如同失去了水分的巨大脏器。整个颅腔内部，弥漫着焦糊和腐败的气息。只有那幅被宿齿力量“烧”出来的齿宫心枢地图，依旧顽强地烙印在焦黑的残页之上，散发着幽幽的暗金色泽。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上谢衔微冰冷的尸体上。那张脸依旧惨白，毫无生气。碎裂的左眼处，粘稠的液体似乎流尽了，只剩下一个可怖的、空洞的裂口。
唯一不同的是，他颈侧那道被獠牙撕裂的伤口边缘，似乎沾染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星芒——那是脐带断裂时逸散出的、属于他自身的、最后一点纯净的生命源力碎屑。
沈知晦的心中，五味杂陈。恨意依旧，但此刻却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震撼和一丝…荒谬的感觉。是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用他冰冷的尸体和残存的意志，为他撕开了这绝境中的生路，甚至…指向了反击道尊的终极目标。
“混账…” 他嘶哑地低语，不知是咒骂还是叹息。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试图站起来。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他必须离开这里！道尊的意志虽然暂时退去，但这里的动静太大，随时可能引来更可怕的东西！那幅地图…是他唯一的希望！
就在他艰难地试图拔出依旧插在古籍残骸中的宿齿时——
（西）灰飞魂灭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从谢衔微尸体的方向传来。
沈知晦猛地转头！
只见谢衔微那具冰冷的尸体，皮肤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冰裂纹瓷器般的裂痕！裂痕之中，没有鲜血渗出，只有一种…死寂的灰败色泽在迅速蔓延！
尸解？！
沈知晦瞳孔骤缩！是那缕灰白光芒彻底消散？是道尊烙印的反噬？还是…强行驱动尸身发动最后一击的代价？
他来不及细想，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曾与他纠缠三十八世、刚刚又救了他一命的冰冷躯体，在无声的碎裂中，迅速化为无数灰白色的、如同石膏粉末般的碎屑，混合着凝固的糖晶，簌簌地洒落在暗红的骸骨地面上。
一阵微弱的、带着铁锈味和奇异苦涩的阴风吹过，卷起些许灰白的尘埃，打着旋儿，最终消散在渊底永恒翻滚的甜腥雾气之中。
原地，只留下几片染血的破碎衣角，和一枚…从灰烬中滚落出来的、黯淡无光、布满细微裂痕的、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灰白色“眼珠”。
那是谢衔微碎裂左眼最后残留的“核”。
沈知晦呆呆地看着那堆迅速冷却的灰白尘埃，看着那颗滚落脚边的、冰冷的“眼核”。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伴随着血契彻底断裂后灵魂深处那更加清晰的撕裂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赢了这一线生机。
却好像…输掉了更多。
渊底，只剩下古籍崩解的余烬，骸骨冰冷的微光，糖浆永恒的“咕嘟”声，和一个浑身浴血、站在仇人骨灰旁、握着通往复仇之路地图的、孤零零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