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夜与绝望石
滨海市暴雨倾盆，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晚上十一点半，杜旭骑着他那辆破电动车，在空无一人的古玩街后巷艰难挪动。雨水顺着廉价雨衣的领口灌进去，冰凉地贴着脊梁骨往下爬。
“操！”他低骂一声，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车头灯的光在雨幕里虚弱地劈开一道缝，电量格只剩最后一小截红，倔强地闪着，像他此刻强撑的那口气。
刚送完最后一单——一盒被雨泡得发涨的炒饭，送到“兴隆赌石店”后门那个醉醺醺的保安手里，对方还嫌他慢了五分钟，骂骂咧咧。杜旭没力气争辩，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躲雨，这破车眼看就要彻底罢工。
失业第三十七天。简历石沉大海，口袋里的钢镚儿加起来不够买包好烟。白天跑了一天外卖，腰酸得像是要断掉，换来的钱也只够交下个月那鸽子笼似的房租，还得是跟房东磨破嘴皮子才能宽限几天。前路跟这被暴雨吞没的巷子一样，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电动车猛地一沉，发出“嘎吱”一声呻吟，彻底不动了。电量耗尽的红灯，灭了。
“妈的！”杜旭狠狠一拳砸在湿漉漉的车座上，指骨生疼。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绝望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收越紧。他推着沉重的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只想找个能避雨的屋檐。
拐过巷子尽头一个堆满杂物的转角，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是“兴隆赌石店”的后院，堆满了废弃的包装箱和……一堆小山似的石头。那些石头奇形怪状，大的像磨盘，小的如拳头，沾满了泥污，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像一群被遗弃的丑孩子。这就是赌石店处理废料的地方，没人要的垃圾。
杜旭也顾不上那么多，把电动车往湿漉漉的墙边一靠，拖着灌了铅的腿躲到屋檐下狭窄的干燥处。寒意从湿透的衣服里渗进来，他抱着胳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这时，裤兜里那个屏幕裂了好几道的破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刺耳。是王二胖。
“喂？旭哥！在哪呢？发财了发财了！”王二胖的大嗓门穿透听筒，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震得杜旭耳朵发麻。
“发你个头！老子淋成狗了！”杜旭没好气地低吼，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别废话！听我说！我在兴隆赌石店，就你送外卖那家！后院废料堆，看见没？最里头，靠墙根那块！乌漆嘛黑的，像个煤球！对，就那个！”王二胖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狗屁不通的黑乌沙，皮壳糙得能磨刀，打灯连个屁都看不见！店里伙计说扔那儿半年了，当垫脚石都嫌硌！刚才让扫地大妈给扒拉出来了，说看着碍眼，五十块就卖！五十块啊！”
王二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瞅着吧……虽然它丑得惊天动地，但、但万一呢？万一人不可貌相，石头不可斗量呢？这他妈跟白捡有什么区别？我出二十，你出三十！咱哥俩合伙赌一把！就一把！成了咱翻身，不成……就当少吃一顿烧烤！咋样？干不干？”
五十块。杜旭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面皱巴巴的几十块钱，是他仅剩的、准备明天买挂面熬到下礼拜的饭钱。
他抬眼看向那堆在暴雨中沉默的废料，黑黢黢一片，像择人而噬的怪兽。王二胖口中的“黑煤球”淹没其中，毫不起眼。耳边是王二胖热切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喘息，眼前是自己走投无路的绝境。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里，冻得他一哆嗦。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上脑门。
“干！”杜旭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心惊的决绝，“等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最后看了一眼那堆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湿冷幽光的石头废料，猛地推开那扇虚掩的铁门，一头扎进后院更深的黑暗和瓢泼大雨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