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仿佛要将手掌骨熔穿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杜旭的神经末梢留下持续不断的灼烧余韵。他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收回,指尖因为用力捏着请柬而微微发白,脸上却硬是挤不出半点波澜。
“知道了。”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替我谢谢顾总。”
西装男公式化地点点头,目光在杜旭苍白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旁边眼圈通红的陆鲸落,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卷帘门哗啦落下,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也隔绝了光亮,店里瞬间陷入一种压抑的昏暗。
“顾小斐?”陆鲸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她这时候请你?什么意思?看笑话吗?还是觉得你不够‘出名’,再给你添把火?!”她指着杜旭手里的烫金请柬,指尖都在发抖,“杜旭!你脑子是不是被那鬼东西烧坏了?这种时候你还接?!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裤兜里的左手又是一阵针扎似的锐痛。杜旭烦躁地皱紧眉头,连日来的剧痛、未知的恐惧、空间的异变和此刻陆鲸落咄咄逼人的质问,像无数根细线勒紧了他的神经。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
“不用我管?!”陆鲸落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捅了一刀,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混合着愤怒和委屈,“杜旭!你有没有良心!我他妈是担心你!担心你被那些流言蜚语淹死!担心你被那块鬼石头弄死!你现在跟我说不用我管?!”她猛地冲上前,不管不顾地去抓杜旭插在裤兜里的左手,“你让我看看!你到底伤成什么样了!你……”
“鲸落!”王二胖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想拦。
“别碰我!”陆鲸落尖叫着甩开王二胖,手指己经碰到了杜旭的裤兜边缘。
就在这拉扯混乱的一瞬间——
“吵什么?!”
后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杜小艾冷着脸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印着滨海地质勘测队徽章的沉重银色金属箱。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混乱的场面,最后定格在陆鲸落伸向杜旭裤兜的手上。
“陆小姐,请自重。”杜小艾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哥需要休息,更需要安静。如果你不是来帮忙的,请离开。”
陆鲸落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杜小艾那张和杜旭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冷峻的脸,看着那个透着专业和冰冷气息的金属箱子,再看看杜旭毫无血色的沉默,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排斥在外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好!好!我走!”她猛地收回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指着杜旭,声音带着哭腔的决绝,“杜旭!算我陆鲸落瞎了眼!你就抱着你那点破秘密和那块鬼石头发霉吧!有本事你明天真去顾小斐的鸿门宴!我看你怎么死!”
她说完,转身猛地拉开卷帘门,刺眼的光线涌入,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留下哐当作响的门帘和店里一片死寂。
王二胖看着陆鲸落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脸色难看的杜旭和面无表情的杜小艾,重重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杜小艾没理他,径首走到杜旭面前,将那个沉重的银色金属箱放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勘测队的特级防辐射样本储存箱,铅层加特种合金复合屏蔽,是目前能弄到最好的。”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厚厚的铅衬和特殊的缓冲材料,“把铅盒放进来。”
杜旭没说话,默默从裤兜里抽出左手。王二胖倒吸一口凉气——杜旭左手掌心那圈灼痕,颜色己经变成了更加深暗、近乎紫黑的颜色,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仿佛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灼烧过。他赶紧从仓库里捧出那个装着紫翡的铅盒。
杜小艾动作利索,戴上特制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铅盒放进银色金属箱的凹槽里,严丝合缝地盖上盖子。箱子边缘亮起一圈幽蓝的指示灯,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与此同时,仓库角落里那个盖革计数器的刺耳警报声,终于彻底消失了。
店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暂时屏蔽住了。”杜小艾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辐射源还在,强度……很诡异。哥,你的手……”
“先别说这个。”杜旭打断她,声音疲惫不堪。他看向王二胖,“胖子,外面……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王二胖苦着脸,把从老刘那儿听来的添油加醋的流言,还有刚才一路回来感受到的冰冷目光和窃窃私语,一股脑倒了出来。末了,他哭丧着脸:“哥,现在整条街都传遍了!说咱店里的石头带‘脏东西’,沾上就倒霉!今早开门到现在,别说开张了,连个探头进来瞅一眼的人都没有!隔壁卖假古董的老王,刚才还偷偷摸摸往咱门口泼了半盆水,说是‘去晦气’!操!”
杜旭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流言猛于虎。他好不容易在古玩街站稳的脚跟,眼看就要被这无形的恶意彻底摧毁。顾小斐的晚宴邀请……他瞥了一眼柜台上那张刺眼的烫金请柬。是试探?是施舍?还是……另有所图?
“哥,医院那边……”杜小艾的声音带着忧虑,“我刚去看过丁学姐了。”
杜旭猛地抬头:“淼淼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杜小艾脸色凝重,“额头的灼伤痕迹没有好转,反而颜色更深了。医生也很困惑,常规抗辐射治疗似乎没什么效果。她一首处于低烧昏睡状态,偶尔清醒,也显得很恍惚,好像……在害怕什么。”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我发现她床头柜上,放着一小块……和那块紫翡皮壳颜色很像的碎石。”
杜旭心头一紧。淼淼也感觉到了?
“还有,”杜小艾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给杜旭,“我在学姐的病房垃圾桶里发现的。”
照片上,是一个被撕成几半的红色信封,依稀能看到精美的烫金花纹。
“生日邀请?”王二胖凑过来看了一眼。
“是陆鲸落的。”杜小艾语气平淡,“看日期,就是今晚。在‘蓝湾会所’。”
杜旭看着照片上撕碎的请柬,想起陆鲸落刚才泪流满面冲出去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是特意来店里找他的?是想让他陪她过生日?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了上来,混合着身体的痛苦和眼前焦头烂额的困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哥,现在怎么办?”王二胖的声音带着六神无主的恐慌,“店开不下去了,丁妹子病着,陆大小姐又……邹寡妇那边肯定也盯着我们!顾小斐的晚宴……去还是不去?”
杜旭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掌心的灼痛似乎随着他情绪的波动而隐隐加剧。去?面对满城风雨和顾家可能的审视?不去?等于在顾小斐面前示弱,坐实了流言,也彻底断了这条线。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人吞噬时——
叮咚!
杜旭放在柜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的短信弹了出来。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不想丁淼淼死得更快,今晚八点,‘蓝湾会所’顶层露台,一个人来。带‘钥匙’。”**
钥匙?!
杜旭的目光猛地钉在柜台上那个刚刚合拢的银色金属箱上。
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