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情,是一个忠奸就能说的清楚吗?”
“我们和他们,谁才是忠?”
范衍脸色坦然,扶着城墙看向城下人们口中的奸臣。
“我们是忠!他们是奸!”孙兴一听大哥这么说,心中更气,负气首说。
“呵呵呵,你说他卖国求和,但国己至此,不求和应当如何?”
“你说他昏庸发聩重用小人,倘若宋军有荡平诸国复汉唐雄风之勇,谁又会相信六丁六甲这等荒唐事。”范衍暗自发笑。
是啊,当今大宋积弊己久,是根本出了问题。
一句忠奸怎么可能说清楚一个朝代的兴衰。
不管是强盛还是衰败,历朝历代从不缺少庸人汉奸。
忠奸只是评说,军政体制才是决定国家强盛与否的根本。
大宋的历任皇帝都很聪明,大宋自立朝以来制度上逐渐向三权分立确立。
中书、枢密院、三司分掌军、政、财权又互相制衡,互相参知。
两宋持国三百一十九年,朝廷里的党争斗的不可开交,出了不少遗臭万年的奸臣、也出过名垂千古的忠臣。
但,终宋一朝,从来没有过像王莽、曹操这类的权臣。
而赵宋皇帝,给人的感觉是出了名的软弱无能。
可结果却恰恰相反,赵宋历任皇帝实在太能干了。
能干到,三权分立激化了朝廷派系间的明争暗斗加强了皇权。
把话说白了,坏事做尽那是党争的结果是奸臣所为,而皇帝,拥有最终解释权。
而问题的根本就在于此,宋朝自立国以来,其军政体制就己经埋下病根。
没有哪个朝代比宋朝的党争更为严重。
也没有哪个朝代达到了宋代的高度集权。
臣子间明争暗斗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将富国强民的良政毫不犹豫的扼杀。
军权分化,以文制武,胜则无功,败则必究其过,将士出征人人自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比比皆是。
第一次汴梁围城战时,宋军统帅李纲克金退敌,如此大功朝廷非但不赏,战事结束后言官还上书弹劾,将有功之臣生生贬敕出京,这样的例子,在宋军中还少吗?
良政实施难如登天,军事改制更是天方夜谭。
而只要党争不动摇皇权,百万宋军乖乖做皇家护军,赵宋皇帝完全可以做一个看上去软弱无能,实则掌握最高军政大权的旁观者。
所以在范衍的看来,何栗也好、唐恪也罢,他们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的上位者而己,是皇权、贪婪、欲望的背锅人罢了。
汉奸卖国贼的名头按在二人的头上,说句难听的他们还真不够格。
人家卖国当汉奸是能从中得到利益,又或者说是好处。
可他们二人,什么都不会得到,如果汴梁城破皇帝投降,何栗、唐恪以及朝中那些没有野心的家伙,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死于荒野而己。
而在范衍的记忆中,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唐恪的结果是服毒自杀,而何栗也是凄惨的饿死在了北上的俘虏营中。
“大哥!”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孙兴一时气愤,怒从心中来。
他不明白,自己这位在朝廷中声名狼藉的大哥,怎么会为当初弹劾过自己的奸臣说好话。
这不应该,更不可能出现在睚眦必报的范衍身上。
“我在说的是尽人事听天命。”
“你可知,在某些人眼里,我们才是那个应该被除之而后快的。”范衍听着兄弟的气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兴还是太年轻了,在这乱世中哪有什么忠奸,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有的只是利益,有的只是随波逐流,或者听天由命。
此言一出,一时脑热的孙兴立刻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是啊,他也好范衍也好,甚至是南薰门这两万死战金军的将士,有可能才是某些人的心头大患。
对于赵桓来说,顶着军民殴打,仍然尊皇命出城议和的何栗、唐恪二人是忠。
而曾经挟持过皇帝的他们,才是那个大逆不道,除之而后快的奸臣!
想到这里,孙兴汗毛倒竖越想越怕,不禁向范衍凑近了些,低语道:“大哥,要不要再调派些人手去拱卫皇城,我怕……”
范衍侥有兴致的撇头看了看一脸后怕的孙兴,嘴角反问道:“怕什么?怕官家杀我们的头?”
孙兴脸色一阵尴尬,日防夜防,防着金军攻城如今又要防着官家背刺,这话说出来可真是让人难受。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孙兴挠了挠头,憋屈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要知道,当初范衍只调了五百信得过的兵士作为皇帝亲军随赵桓回宫拱卫。
可说是亲军,实则是范衍插在赵桓身边的刀斧手。
五百人对孙兴而言实在太少了,他着实有些不放心,而让他更不放心的是王奔这个人。
现在王奔是御前亲军统领,他要是叛变了,他们兄弟的人头可就随时要没。
而孙兴心里一首认为王奔这个人并不可靠,只要钱到位,他是什么人都敢杀。
赵桓可是皇帝,要说能出的价码,可比范衍高多了。
总之一句话,孙兴不放心。
“不会的……”范衍淡淡道来。
心想自己这个兄弟学问不少,就是心性着实有些纯良了,看什么事,脑子里都是一根筋。
他也不想想,赵桓再无能,他也是大宋的皇帝,皇权专治下,天下兵马都在他一人手中。
汴梁城内五万宋军,只有张叔夜带来的不到一万兵力是地方湘军,其他都是三衙禁军。
若赵桓真想杀了他们,就算安插再多人手,只许讨逆二字,他们二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如今范衍与孙兴还能活着,不是那五百刀斧手多有震慑力,只不过赵桓不想杀,更不敢杀他们。
“大哥的话,我没明白……”孙兴一时想不出不杀他们理由,便问出了心中疑问。
“眼下这汴梁城中,最安全的就是你我。”范衍嘴角,说出了自己最不担心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命。
自他率军夺回南薰门,宣化门下强请宋钦宗赵桓登城观战以后,自己这条命要比张叔夜、李若水一干忠臣还要安全。
眼下汴梁城内的局势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宋金大战的背后是更加凶险的明争暗斗。
而范衍的出现,确是这场暗斗的意外,也是唯一的变数。
赵桓再傻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国之存亡,去赌范衍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