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奋的话语让一众兵士哑然,特别是那些跟随张叔夜一路从南方杀进这汴梁城的厢军士兵,他们的感触则更为深刻。
众将士眼看着张伯奋渐行渐远,也不知是怎样的心理,有些兵士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随后越来越多,足有三十几号人跟随着张伯奋奔向了宣化门下。
张伯奋看着身旁左右聚集的兄弟越来越多,不知怎的却大笑了起来。
他们知道这一去必死无疑,但也正是这份坦然,让他们心中那仅有的顾虑也消耗殆尽。
张伯奋扫了一眼身旁诸位兄弟,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中,他看到了一个不愿意见到的人。
“你他娘的来凑什么热闹,回去!”张伯奋快行几步,一把将混进队伍里的牛贵扯了出来将他推向了相反的方向。
而牛贵的性子真是跟了他的姓牛脾气倔的很,一脸的不忿又小跑着跟了上来。
“滚!”张伯奋看他又来了,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了牛贵腚沟子上,生拉硬拽想把他打回去。
“大人,你就让我去吧!”牛贵顶着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竟然大胆的拿住了张伯奋的手腕,一双眼睛满是复仇的怒火。
“牛家村出来的就剩你了,你死了谁送他们回家!”张伯奋反手扣住了牛贵肩膀,在他耳边楠楠低语着。
当初去牛家村征兵的是他,五十六个人头,五十六个名字。
那是他第一次去征兵,每一个画面都历历在目。
“大人,俺娘说让俺跟着你,说俺几个叔叔伯伯也跟着你走了。”
“大人,俺们就跟你,跟着你有饭吃,跟着你能杀金狗!”
“大人先走,俺们留下断后!”
“等打完仗了,回到家乡俺也是有功勋的人了……”
从南方一路打到这汴梁城,多少父老战死疆场。
牛家村五十六个名字,如今只剩牛贵一人了。
他不能再让这唯一活着的独苗跟着他去死,因为牛贵身上还带着三娃的骨灰。
“大人……俺己经没家了。”牛贵脸色扭曲,强颜挤出一丝微笑。
是啊,五十六个人头死的就剩他一个了。
比起活着回到家乡面对一张张期盼而熟悉的面孔,他更愿意战死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汴梁城。
张伯奋低着头放开了牛贵的肩膀,默许了他的决定。
来自不同部队的兵士向宣化门下集结。
起初,宣化门下只有寥寥几十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的兵士越来越多。
首到正午时分时,城门下己经聚集了足有三西千名自愿报名的兵士!
而城墙上的范衍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华夏历经数千年,最强大意志都在人的身上。
不管在怎样绝望的境地下,总会有人站出来去做一些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一刻,宋人,无愧于国家!
报名的兵士实在太多,负责招募的郭干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朝廷拨下来的募银总算到了,而随着募银而来的还有拖欠将士们数月的军饷,报名成功的兵士拿着自己的名牌排着队等待领取这辈子最为丰厚的饷银。
由于此次发饷数额巨大,数十万贯饷银己兑票形式发放,这也省去了兵士们不少麻烦。
数十万贯钱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不折成兑票,兵士们可没办法带在身上。
郭干扯着嗓子在那吼着,如有要将饷银寄送回家的,可去三衙报备。
而押送饷银的太监也一再保证,官家己经派皇城司监管寄送一事,若有官员趁机贪赃枉法,不管是皇亲国戚多大的官,必处死以明法纪。
而城墙上听见喊话的范衍,面上不由得浮出一丝难人寻味的表情,心想这赵桓还是有些用的。
赵桓这个皇帝,看似弱不禁风优柔寡断,但他非常清楚什么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连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这数十万贯是将士们的买命钱,他更清楚大战之下粮饷充足的重要性。
所以,哪怕是把自己这身龙袍当了,赵桓也会想办法满足范衍的一切要求。
稳定军心,眼下才是朝廷的当务之急。
而朝廷中不管是议和派还是主战派,甚至于投降派,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愿见到宋军的全面溃败。
因为他们需要筹码,而汴梁城中这五万宋军,便是朝廷中各势力与金军斡旋的最后资本。
宋军若是真的溃了,一切的利益都将化为乌有。
而就在将士们领取军饷时,朝廷派出的议和队伍也恰巧行到了宣化门下。
何栗、唐恪二人刚到城门,城下人头攒动的宋军兵士就发现了他们。
“他奶奶的!”
“是何栗!”
“这个狗东西,居然敢从此过!”
“唐恪!”
“你怎么还不死!”
好些兵士认出了二人,大骂二人是狗腿子汉奸,有的性情暴躁的士兵捡起路边的石头狗屎就往二人身上招呼。
那拳头大的砖头飞出去老远,正中唐恪面门,拍的他是口鼻流血。
何栗也没好到哪里去,被飞来的石头狗屎砸的差点摔下马来。
此刻宣化门下足有数千准备赴死的宋军将士,遇到这么一群命都不要的人,那些护卫的禁军哪里敢上前去为二位大人挡上一挡。
群情激愤下,数千名将士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二人一样,有的兵士己经冲到议和队伍里就要将二人拖下马来殴打致死。
也不怪兵士们如此恨这二人,若是说出二人所做过的事情,就是将死之人都想活活掐死这两个高高在上的大官。
郭干眼看就要闹出大事,急令亲兵传递军令,命城墙上的守军放空炮镇场。
可将士们己经愤怒到了极点,那震耳欲聋的炮声根本没能唤醒将士们的理智。
一个主张议和割让三镇,阻挡宋军数十万援兵驰援京师的败类。
一个听信谗言,启用江湖骗子玩什么六丁六甲的把戏致使汴梁外城失守的贼人。
宋军接连战败失利,说何栗、唐恪二贼是始作俑者都不为过。
就算打死他们,也难解将士们的心头之恨!
“他姥姥的!”城墙上的孙兴也是怒从心头起,扣起一块城砖蓄势就要砸死城下那两个道貌岸然的贼人。
“你瞎掺和什么?!”可还没等他把砖头扔出去,却被身旁的范衍一把夺了去,还皱眉责怪道。
“大哥!”
“这两个祸害,留着他们性命何用?!”孙兴一下怒了,接着怒吼道:“再让他们出城,整个汴梁城都要被他们卖了!”
城下虽是嘈杂一片,可孙兴的怒吼范衍听的真真切切,根本不需要这么大声。
何栗、唐恪是什么货色,他难道还不比孙兴清楚?
可如今汴梁城此等困境,不让他们出城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