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下方传来的哗哗水声,像擂鼓一样敲在三人心头。那阴冷潮湿的风,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气息,吹散了地窖里的闷热,也吹得人汗毛倒竖。
“爹!咱下去看看吧?”李安国年轻气盛,好奇心被彻底点燃,跃跃欲试。未知的地下世界,对十八岁的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胡闹!”李建国立刻呵斥,脸色严肃,“下面啥情况都不知道,万一塌了,或者有水鬼呢?命不要了?”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农村常见的禁忌说法,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警惕。
李安邦没有说话,他盯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刚才惊鸿一瞥的水面反光下的微动,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他的神经。是幻觉?还是……鱼?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如果下面真有活物,那意味着什么?
“爹,”他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安国说得有点道理,光在上面看也看不出啥。下面水声这么大,听着像是条不小的暗河或者水潭。咱家地窖渗水,根子可能就在这儿。不弄清楚,以后这地窖还是用不了,房子地基说不定也有危险。”他用了很实际的、关乎房屋安全的理由,“这样,找根长绳子,绑我腰上,我下去探探,就看看洞口附近,绝不往里走。你和安国在上面拉着,一有不对就把我拽上来。行不?”
李建国眉头紧锁,看着塌陷的洞口,又看看儿子年轻但坚定的脸,再看看旁边同样一脸期待的安国。他狠狠抽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最终重重地点了下头:“……中!就照你说的办!千万小心!安国,去,把咱家那捆麻绳拿来!要最粗的那捆!”
麻绳很快拿来,是那种搓得很结实的老麻绳,有些地方都磨得发亮了。李建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严重磨损,才让安邦脱掉碍事的外衣,只穿着单薄的褂子,把麻绳牢牢地捆在他腰上,又用力打了几个死结。
“听着,就看看洞口下面啥样,有水多深,墙结不结实,别的东西别乱碰!一有不对劲就喊!我们立刻拉你上来!”李建国反复叮嘱,手心里全是汗。
“知道了爹。”李安邦深吸一口气,接过安国递过来的、用麻绳捆扎得更加结实的手电筒(防止掉落),又找了一根长木棍当做探路的工具。他小心翼翼地趴在洞口边缘,先将木棍慢慢伸下去探了探虚实,确认下方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才在父亲和弟弟紧张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洞口垂首向下约两米多,下方是一个向侧面延伸的、倾斜的狭窄通道。洞壁湿滑冰冷,全是坚硬的岩石。李安邦双脚踩在滑腻的石头上,稳住身形。手电光柱扫过,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不算太大的地下溶洞,高度大约两人多高,面积有半个篮球场大小。溶洞中央,赫然是一个微微荡漾、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椭圆形水潭!潭水异常清澈,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绿色。哗哗的水流声正是从水潭一侧岩壁下方传来,那里有一个半米宽的缝隙,暗河从那里流入,又从不远处的另一个稍小些的缝隙流出,形成一个活水循环。
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李安邦,冻得他牙齿都开始打颤。这潭水比想象中要冷得多,仿佛万年寒冰融化而成。
他强忍着寒意,将手电光投向清澈的潭水。光线穿透水面,照亮了水下世界。下一秒,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眼睛猛地瞪大,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鱼!
密密麻麻的鱼!
在光线所及之处,无数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鱼影在水中悠闲地游弋!它们似乎从未见过光亮,对突然出现的光柱显得既好奇又有些惊慌,纷纷摆动着身体向光线边缘或更深的水域躲去,搅起一片片细密的水泡和涟漪。
有常见的鲫鱼、鲤鱼,但个头明显比河里的要大得多,鳞片在光线下闪着银光!还有不少他叫不出名字的鱼,有的长着长长的胡须,有的身上带着奇特的斑点或条纹。更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是,在靠近潭底的岩石缝隙和水草间,隐约可见缓慢爬动的影子——是青黑色的大河虾!还有紧紧吸附在岩石上的、巴掌大的河蚌!
这里简首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资源丰富到令人发指的水下王国!数量之多,密度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哥!下面咋样?看到啥了?”李安国焦急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
李安邦猛地回过神,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大脑,几乎让他眩晕。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太惊人了!这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尽量用平静但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朝上面喊道:
“爹!安国!下面……下面是个挺大的水洞子,中间有个水潭!水很深,是活水!墙壁……墙壁挺结实的,都是石头!”他隐瞒了最关键的信息,“不过水太凉了,冻得慌!我这就上去!”
他最后贪婪地看了一眼潭中那游弋的鱼群,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看到了全家人脸上重新焕发光彩的可能。他不再停留,抓住绳索,示意上面拉他上去。
当他被父亲和弟弟七手八脚地拉出洞口,重新站在相对温暖的地窖里时,浑身还在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微微发抖。脸上沾满了泥水,但那双眼睛,却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哥,你脸咋这么白?冻坏了吧?”安国递过来一块破布让他擦脸。
李建国则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就这些?没别的了?水潭有多大?”
李安邦擦着脸,避开父亲过于锐利的目光,含糊道:“嗯,不小,水清得很,能看到底。就是太冷了,跟冰水似的。”他顿了顿,看着父亲和弟弟同样带着疲惫和饥饿的脸,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爹,安国,下面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对外人说!谁都不能说!包括娘、秀英和爷爷!这关系到咱全家的命!”
李建国看着儿子异常郑重的神情,又联想到那深不见底的水潭和刺骨的寒意,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缓缓点了点头。安国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看到父兄都如此严肃,也连忙点头如捣蒜:“哥,我保证不说!”
就在这时,头顶的地窖入口处,传来了母亲王秀兰带着担忧的喊声:“他爹?安邦安国?你们在下面鼓捣啥呢?弄这么大动静?上来吃饭了!糊糊都凉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李安邦迅速用铁锹铲起旁边挖出来的干土,快速地盖在那个塌陷的洞口上,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缝隙透气。
“娘!没事!挖到块硬石头,费了点劲!这就上去!”李安邦扬声应道,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他最后一个爬出地窖。外面灼热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母亲王秀兰站在地窖口,手里端着两碗稀糊糊,担忧地看着他们满身的泥泞:“快擦擦,喝口糊糊垫垫。下面咋样?能修不?”
李安邦接过碗,看着碗里清汤寡水映出的自己年轻的脸,又想起地下溶洞中那幽深水潭里密密麻麻游动的鱼影。胃里的饥饿感依旧强烈,但此刻,一股滚烫的热流却在胸膛里奔涌。
秘密就在脚下。希望,也在脚下。
他该怎么利用这个足以改变全家命运,却又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秘密?那些鱼……真的能抓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