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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如同跗骨之蛆，在李家每个人的胃里啃噬。
早饭照例是野菜红薯糊糊，稀得能数清里面有几根菜叶、几块指甲盖大的红薯。李安邦捧着豁了口的粗瓷碗，看着碗里清汤寡水映出自己年轻却愁苦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涌上喉头。他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地吞咽，那寡淡、粗糙甚至带着点土腥味的糊糊滑过喉咙，非但没能缓解饥饿，反而勾起了更强烈的食欲。
弟弟李安国几口就把自己那份倒进喉咙，眼巴巴地看着锅里，舔着嘴唇。妹妹李秀英懂事地把自己碗底沉淀的稍微稠一点的部分，拨了一半到爷爷碗里。爷爷推拒着，最终还是拗不过，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父亲李建国闷头喝完自己的，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响，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黝黑的脸膛上刻满风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老栓叔的药快没了，得想法子弄点钱。队里今年收成看着又悬，工分换的粮食怕是不够吃到秋收。”
母亲王秀兰拿着空勺子刮着锅底，叹了口气：“能想啥法子？鸡就剩两只老母鸡了，指望着下蛋换盐。自留地那点菜，还不够塞牙缝的。”她看向角落那个黑黢黢的地窖入口，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还有这地窖，去年就渗水，墙根都泡软了。前两天安邦摔了，我看那盖子也不太稳当。这要是塌了……”
地窖？李安邦心头一动。在他的现代记忆里，农村的老地窖多是用来储存红薯、萝卜过冬的。他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地窖好像确实又小又破旧。
“爹，”李安邦放下碗，看向父亲，“地窖渗水严重吗？要不…咱们把它挖深点，也加固一下？现在天热，正好动工。挖深点，冬天存东西也能多存些，说不定还能当防空洞使使。”他想起这个年代似乎有“深挖洞，广积粮”的口号，正好拿来当理由。更重要的是，一个更大更坚固的地窖，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或许能成为某种保障，甚至……隐藏秘密的空间？
李建国抬眼看了看儿子，似乎有些意外他主动提这个。他沉默地抽了一口旱烟袋，烟雾缭绕中，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嗯，是这个理儿。安邦说得对。趁着农闲，咱爷仨把这地窖拾掇拾掇。安国，吃完饭跟我去借两把结实的铁锹和镐头。”
李安国一听有活干，还能暂时忘记饥饿，立刻来了精神：“好嘞爹！”
说干就干。李建国带着安邦、安国兄弟俩，掀开地窖那扇吱呀作响、布满虫蛀痕迹的旧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土腥味混合着腐烂植物根茎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首咳嗽。借着从入口透下的微弱光线，能看到地窖不大，也就七八个平方，墙壁是坑洼不平的黄土，角落里堆着几个空箩筐和几捆干草，地面有些潮湿，墙根处有明显的渗水痕迹，土质松软发黑。
“就从这渗水的地方往里挖，把松的土都清掉，再往深里掏一掏，看能不能找到水源或者把墙打结实点。”李建国指挥着，率先抡起了镐头。沉闷的“咚！咚！”声在地窖里回荡。
李安邦和安国也拿起铁锹，开始清理松软的泥土和渗出的泥水。泥土冰冷粘腻，没干多久，身上就沾满了泥点，汗水混合着泥土，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李安邦这具年轻的身体虽然有力气，但缺乏干重体力活的技巧和耐力，很快就气喘吁吁，腰酸背痛。他咬着牙坚持着，一边挖一边观察着渗水的墙壁。
挖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清理掉不少湿泥烂土，渗水的范围反而扩大了，从墙根蔓延到了地面中心偏左的位置，那里形成一个浅浅的泥洼。
“爹，这水好像是从底下冒上来的？”安国抹了把汗，用铁锹戳了戳那泥洼。
李建国停下镐头，蹲下身，用手扒开湿泥，仔细看了看：“嗯，底下土更松，像是空的？安邦，你力气大，对着这里使劲往下凿凿看，小心点。”
李安邦接过父亲递来的镐头，深吸一口气，对准那湿漉漉、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的区域，抡圆了胳膊狠狠砸了下去！
“哐！”一声闷响，镐头似乎砸在了一块硬物上，震得他虎口发麻。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咔嚓”碎裂声，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颤！
“不好！快退！”李建国经验丰富，脸色骤变，一把拉住离得最近的安国往后拽。
李安邦也反应极快，扔掉镐头就往后退。就在他们退开两步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刚才镐头砸下的地方，连同周围一大片湿软的泥土，猛地塌陷下去！一个黑黢黢、约莫脸盆大小的不规则洞口赫然出现！
大量的泥水裹挟着碎石烂土瞬间涌入那个洞口，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股远比地窖里更阴冷、更潮湿、带着浓郁水腥气的风猛地从洞口倒灌出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烟尘弥漫，呛得三人连连咳嗽。等尘埃稍稍落定，三人惊魂未定地凑到洞口边缘，用手电筒（一个老旧的铁皮手电，光线昏黄）往里照去。
洞口向下倾斜，深不见底。手电光柱勉强能照到下方几米处，能看到湿漉漉的岩石断面，以及……反射着微弱光线的、流动的水面！哗哗的水流声，此刻清晰地传了上来，在塌陷后的空洞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水！爹！哥！下面有水！好大的水声！”李安国激动地叫了起来，声音在地窖里嗡嗡作响。
李建国也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我的老天爷……这，这下面是啥？”
李安邦的心脏也在狂跳。是地下河？还是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穿越后的迷茫和绝望，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期待所取代。这深藏在地下的水流，会带来什么？是新的麻烦，还是……一线生机？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又往洞口边缘挪了挪，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一股更加强劲的冷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就在这时，昏黄的手电光柱扫过下方那片幽暗的水面——
他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的光线下，微微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