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三天三夜,吴国才高烧烧到西十度。
小花用最后一把铜钱请来赤脚医生,那人瞥了眼泥坯屋,连门都没进,只丢下一句:“烧成这样,得送县医院。”
可县医院在二十里外,拖拉机早卖了,家里连买张车票的钱都凑不出。
婆婆在床上“啊啊”叫唤,屎尿又拉了一褥子。
小花刚转身,就听见“咚”的闷响三妹晕倒在灶台边,额头滚烫。
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子,那是她留给明天当早饭的。
小花跪在地上,用湿毛巾给三妹擦脸,指节擦过孩子干裂的嘴唇,心里像被钝刀来回割着。
她抬头,看见吴国才蜷缩在床角,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只剩下一副骨架在发烫的皮囊里颤抖。
灶上的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泡,药汁熬干了,只剩下一层黑褐色的渣。
雨幕中,小花赤脚跑到村支书家。
老支书正在听收音机,里面播着改革开放的新闻,播音员的声音高亢激昂:“农村经济改革初见成效,农民收入显著提高……”
“贷款?”老支书摇摇头,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你家拿什么抵押?”他的眼神往她胸口瞟,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嚼着一块咽不下去的肉。
凭什么?
凭什么她男人累死累活,最后连病都看不起?
凭什么她女儿饿得晕倒,别人家却在吃肉喝酒?
凭什么她婆婆瘫在床上,连死都死不成?
回到家,吴国才烧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风箱在抽气。
小花翻出最后一点钱,塞进二妹手里:“去,买点退烧药。”
二妹攥着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那你呢?”
小花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夜里,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漏出一线光。小花坐在门槛上,发呆。
吴国才在屋里咳嗽,咳得像是要把肺呕出来。小花走进去,看见他睁着眼,黑黢黢的眼窝里泛着血丝。
“小花,对不起,一首以来给不了你一天安逸的生活,一首以来都是我们在拖累你,是我太无用了……”他哑着嗓子喊她。
她握住他的手,那手烫得像块炭。
“我要是……熬不过去……”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你就……改嫁吧……”
小花猛地攥紧他的手,把手放在掌心紧紧相连:“放屁!你胡说什么,改嫁不可能,小孩们都要母爱。歌中不是说没妈妈的孩子像根草,我不想孩子像草,我想他们像太阳花,坚强向阳开花。”
吴国才咧了咧嘴,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子。
小花盯着那摊血,忽然站起身,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你要干啥?”吴国才挣扎着问。
小花没回答,只是把剪刀揣进怀里,转身出了门。
夜风凉飕飕的,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她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又躲进云里去了。
既然没人给活路,那就自己争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