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小花揣着剪刀去了后山。
那几株野生的七叶莲长在悬崖边,崖下是当年采石场留下的深潭。
她踩着湿滑的青苔往下爬,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巴和血丝。
"轰隆——"雷声炸响的瞬间,小花脚下一滑。她拼命抓住岩缝里的树根,剪刀却掉进深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腿。
抬头望去,那丛七叶莲在风雨中摇曳,翠绿的叶片像一只只嘲笑她的手。
回到家时,吴国才己经醒了,正用烧红的镰刀给自己剜肉。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三妹在昏迷中干呕。婆婆歪着嘴,口水把枕头浸透了一大片。
"给。"二妹突然踹门进来,甩下个塑料袋。里面是两盒西药,全英文说明书,还有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
"从周建国家药箱拿的,"她嘴唇惨白,"他活该。"
小花盯着女儿手腕上的淤青——那分明是抓伤的痕迹。
她突然想起去年今日,大妹还在灯下写《我的理想》,明仔的物理考了全县第二。
深夜,吴国才的烧退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从床底摸出个铁盒——里面是卖拖拉机的钱,原封不动。"去广东,"他把钱塞给小花,"把孩子们接回来。"
小花数了数,五千八变成了六千二——准是他偷偷去卖血了。
她突然发现丈夫的左手少了根小指,断处缠着脏兮兮的布条。"砍柴......不小心......"吴国才别过脸去。“小孩那么久没有回信你去广东找一下他们。”
明仔在电话亭里投进一枚硬币时,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混着工业区此起彼伏的机器轰鸣。
"妹,还是没人接。"他抹了把脸上的机油,工装领口被汗水浸出盐霜。身后的大妹正数着皱巴巴的零钱。
每天完成定额才能吃饭。
"监工甩来一沓布料,针脚要求精确到3毫米。大妹的手指在缝纫机上翻飞,想起母亲当年在砖窑码坯子的样子,也是这般精准到苛刻。
明仔被分到包装车间。每分钟捆扎20件成品。组长路过时"不小心"碰倒了货架,明仔弯腰去捡,后颈突然一凉——是组长把烟头按在了他衣领里。
"听说你是高中生?"下班时,质检员拦住明仔,递来本英文手册,"帮我翻译,每晚多给你个馒头。"手册扉页印着"出口标准",明仔盯着那个单词看了很久——export,意思是"走出去"。
"妹,你看!"明仔突然指向围墙外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像针车缝出的银色线迹。大妹的眼泪砸在工牌上,把编号247的墨水洇成了蓝黑色的花。
发薪日那天,监工扣下了押金:"损坏机器,罚款200。"大妹攥着剩下的100元,在邮局柜台前站了很久。最后她买了张最便宜的邮票,把50元钱夹在信纸里,背面用铅笔极轻地写:"妈,我们很好,不必挂心。"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小花己经收拾好包袱。
二妹突然按住她的手:"我去。”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我知道周建军的在哪个厂。"
远处传来邮政的车声,震得地上的积水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