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约
春寒己尽，林间芳菲。
一条清澈的溪边攲生多年的樱桃树上，缀满了红果果。
簇簇斜伸在溪面上，浸在细碎的阳光里，鲜红可爱。
附近大户林家的两个外孙女，穿着一样的无袖白色长裙，脱了鞋，提着裙摆欢欢喜喜赤足涉水去摘樱桃。
姐姐漆与白搭着一个小木凳子够枝头红得最好的果子，摘下来跟妹妹分着吃。
林外坡上的凉亭里，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面朝溪流方向站着。
其中一个人拿着平板找出一张照片递给身侧的男人看。
“少爷，头发绾着的那位就是未来的夫人。”
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配深灰色条纹马甲，西装夹在臂弯里，双手插兜站着。
淡淡应了一声，没接助理递过来的平板。
无波的视线从站在凳子上的女人身上，不着痕迹滑到旁边的女人身上。
小姑娘微侧身站着，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来，落了满身细碎金光。
不知道听见什么，唇角弯了个甜甜的弧度。
伸手接过樱桃，红唇微张，轻轻衔进嘴里。
吃到美味的东西，唇边的笑意又扩了几分。
“与白与墨！家里来客了，快回来见客！”
一道呼唤顺着林间清风杳杳散开。
漆与墨听见小姨的声音，拍拍姐姐，“一定是裴家的人来商议你的婚事了，姐姐，咱们快回去吧！”
漆与白蹙眉甩开妹妹，“我不！裴爷爷病重，他们这时候让我去京市完婚，跟冲喜有什么区别！”
“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我才不结呢！”
漆与墨眼底的笑渐渐褪去，微微垂下头看着溪水里顺水往下游的鱼儿。
“可是，这桩婚事是外公与裴爷爷早就定下了，你早就知道，怎么好这时候反悔！”
漆与白才不管，“我大学还没毕业，要结也得等我毕业。”
她满不在乎，气呼呼摘树枝上红透的樱桃吃。
漆与墨抿抿唇，“你大学毕业还有一年，裴爷爷可能等不到那时候……”
“如果裴家一定要现在完婚呢？你坚持不结婚吗？”
漆与白烦得很，“说了不结就不结。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休息一下，你能别烦我吗！”
裙摆落进水里，湿了，沉沉地首往下坠。
跟漆与墨的心一样，很重。
她提起裙摆拧掉多余的水，下了决心似的说：
“姐姐，如果你不愿意嫁，那换我去吧。”
明媚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里撒下来，落在白皙柔软的脸上，整个人透明得不真实。
“你说什么？！！”
漆与白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回头，又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没站稳，从小凳子上摔进水里。
“哎哟————”
漆与白顾不得摔疼了，忙撑起身问妹妹，“你脑子没病吧！”
转念一想，“不对！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委屈自己吧？我不用你牺牲。”
漆与墨涉水过去拉她，“没有，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这个妹妹一向理智冷静，从不会冲动行事。
“你不是好不容易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这是要抛弃他？”
片片光落在漆与墨身上，滤过白色的裙子，现出朦胧的身形。
漆与墨沉默着，提起裙摆往岸边走。
上了岸穿上鞋才说：
“分了。”
“啊！”
漆与白急急忙忙往岸边跑，“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喜欢了他很多年？不是刚在一起两三个月？你怎么舍得分的，他欺负你了？”
姐姐的问题太密了，而且过去的事漆与墨一句不想多说。
“就这么定了吧，裴家的婚约，由我去。”
裴家和林家是世交，两家渊源可追溯百年。
外公和裴爷爷年少时就是好友。
十二年前，漆与墨爸爸妈妈出事，外公外婆远在南方无法及时赶到姐妹俩身边。
是裴爷爷命人接她们去裴家暂住，让人悉心照顾她们。
漆与墨心里感念老爷子的关爱和照顾，不希望他带着遗憾走。
而且，裴家家风清正，培养出来的子孙都是拔尖的。
她嫁过去，不吃亏。
回到宅门前，外面的石板路上停了一长串黑色的车。
打头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漆与墨见过，听说是裴家长房长孙，也就是要跟姐姐结婚的裴家大哥哥的。
她抿抿唇，转进院内，跟等在门内的小姨说回去换身衣服。
再返回到堂上，外婆见她来，招招手，“小墨，快来见过你裴家伯母。”
漆与墨换了身得体的蓝色连衣裙，亭亭立在林老夫人身侧，视线缓缓挪到坐在左侧上首的人身上。
裴大夫人手里握着茶盏端坐在梳背椅里，笑望着她。
旁边的雕花高几上搁着一盏热茶，临侧的位置是空的。
裴家大哥哥不在。
她抿了个婉婉的笑叫人，“与墨见过裴伯母。”
裴大夫人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小姑娘不仅长得好，言行举止都很得体。
说话斯斯文文的，语速不快不慢，有种柔和的从容之态。
教养真不错！
“几年没见，小墨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她抬手叫她，“你来。”
漆与墨挪步过去，裴大夫人从包里拿出一只首饰盒子，取出一只冰翠玉镯替她戴上。
“老爷子病危，他生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述哥哥的婚事。”
她拍拍漆与墨的手，“伯母知道这次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等你进了门，就是裴家的少夫人，该有的体面一样都不会少的。”
林老爷子老夫人对视一眼，一时没转圜过来。
林肆云估计裴大夫人没搞清与白与墨谁是姐姐，笑着纠正，“裴夫人，与墨是……”
“小姨！”漆与墨打断她，“我愿意。裴爷爷对我很好，我舍不得他就这样走，更不想他留有遗憾。我愿意跟裴大哥哥尽快结婚。”
林肆云愕然望着她，急起来，又顾忌着还有客人在，只能先按下。
门外，一道颀长的影落在台阶上。
小姑娘清澈的声音传出来，人影定了定，迈出去的脚收回去，转身朝外走了。
一个拎着手提包穿着西服的男人进门跟裴夫人汇报。
“夫人，大少爷说结婚的事全凭您安排，海市那边出了点状况，大少爷先去处理。”
漆与墨的目光轻轻落在那盏逐渐冷掉的茶上，葱嫩的手指蜷了蜷。
看来裴家大哥哥也是赶鸭子上架。
这样也好，无论谁跟他结婚都是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