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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渐渐暗了下去，屋内悬浮的三百柄长剑却愈发明亮，幽蓝的剑光如水波般在墙壁上流淌。欧阳烬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柄伪不夜锋的剑脊，剑身立刻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
“后来您和裴良前辈如何了？”许伶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剑的世界。
铁匠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背影在剑光中显得格外高大，却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后来啊......”欧阳烬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剑光映照下，铁匠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他慢慢转身，脸上带着许伶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检验我的剑打造的如何了......”欧阳烬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每次都说我不可能成功。”
许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看到铁匠眼中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像是愤怒，又像是释然。
“我开始以为他在嘲讽......”欧阳烬突然抬手，一拳砸在身旁的剑架上。悬浮的长剑剧烈震颤，发出清越的铮鸣。
“然后呢？”许伶下意识上前一步，靴底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然后？”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然后就是他说的是对的，我确实不可能成功。”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长剑微微震颤的余韵。许伶看到欧阳烬那双常年被炉火熏烤的眼睛竟泛着微微的红。
“那柄「不夜锋」......”铁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到底只是一把凡剑，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那种......”
许伶瞳孔骤然紧缩。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剑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的震惊照得一览无余。
“凡剑？一柄凡剑怎会有如此威力。”
欧阳烬转过身，三百柄长剑的幽光在他身后交织成网。他的目光如铁钳般牢牢锁住许伶：“我不是说过吗？他很强，所以......”
“所以「不夜锋」之所以那么强......”许伶的声音微微发颤，“是因为裴良前辈的原因？”
“没错。”欧阳烬突然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让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竟显出几分少年般的意气。他抬手点了点许伶的心口：“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万物皆可为剑吧！”
许伶的脸色“唰”地红了。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微微发烫的耳尖。“......”他抿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还会害羞。”欧阳烬的笑声在剑林中回荡，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许伶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少年踉跄了一下。
许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己恢复了清明：“可为何我手持「不夜锋」时为何也......”
话未说完，铁匠的脸色骤变。欧阳烬一把抓住许伶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说什么？「不夜锋」在你手上？”
许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看到铁匠的瞳孔在剑光中剧烈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能来这里难不成是因为「不夜锋」？”欧阳烬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许伶感到手腕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没有挣脱：“应该是吧......”他轻声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屋内悬浮的三百柄长剑。
欧阳烬的手缓缓从许伶腕间滑落，指节僵在半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铁匠的眉头先是紧紧拧在一起，在眉心刻出几道深壑，而后又慢慢舒展，像是有某种沉重的思绪正在他脑海中翻涌。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忽然间，他仿佛看见了百年前那个落雪的黄昏——
裴良一袭白衣站在铁匠铺门口，衣摆沾着未化的雪粒。可这个向来狂傲的剑客，此刻眼中却带着欧阳烬从未见过的犹疑。
“欧阳烬，你说我的祈愿会不会被认可？”裴良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剑柄，嗓音比往常低沉许多。
铁匠正在淬火的动作猛地一顿。烧红的剑胚浸入水中，“嗤”地腾起一片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你在怀疑自己的能力？”欧阳烬的声音从雾气后传来，带着明显的诧异，“这不像你。”
水雾散去时，欧阳烬看清了裴良的表情——那双向来盛满傲气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一丝近乎脆弱的神色。铁匠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他早己知晓裴良即将赴那场死战，却没想到这个从不低头的男人，竟会在临行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的剑杀不死如今的他。”裴良低头看向腰间的不夜锋，剑身映出他紧蹙的眉头。
“何意？”欧阳烬扔下铁钳，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铺子里格外刺耳。
“凡剑杀不死他......”裴良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铁匠的拳头狠狠砸在铁砧上：“那就带我的剑去！”架子上数十柄刚铸好的长剑被震得“嗡嗡”作响。
裴良抬起头，嘴角忽然扬起熟悉的弧度：“可拉倒吧，你的剑还不如我的「不夜锋」。”那笑容里带着往日的狂气，却让欧阳烬心头更痛。
“那该如何？”铁匠咬着牙问道，指节捏得发白。
裴良望向窗外飘落的雪，眼神渐渐变得深远：“需要一位可以承载众生愿剑意的人。”
“你不行？”
白衣剑客摇了摇头，发梢的雪粒簌簌落下：“不行，我沾染了死亡，众生愿不会承认我。”
欧阳烬突然想起什么：“夏牧青还有谢家那位姑娘也不行？”
“不行......”裴良转身面对欧阳烬，眼中的光芒忽然变得锐利，“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我？”铁匠愣住了。
裴良的手按在欧阳烬肩上，掌心传来的温度几乎灼人：“没错，这次我会使出一剑，这一剑会封印那家伙百年。”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如锤砸在铁匠心上，“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会有人来到这里，到那时我需要见见他......”
记忆的碎片如雪花般消散。
欧阳烬的瞳孔重新聚焦，眼前是许伶年轻的面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正不安地望着他。
三百柄伪不夜锋的幽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竟与记忆中那个雪中的身影渐渐重合。
铁匠的喉结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原来......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