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内,炉火己经熄灭,但三百柄悬浮的长剑仍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将整个屋子映照得如同深海。
许伶站在剑林中央,白衣被剑光染上一层冷色,眉宇间带着一丝困惑。他望着眼前大笑不止的铁匠,指尖无意识地着空荡荡的腰间——那里本该悬着「不夜锋」。
“你的剑意是众生愿?”欧阳烬嗓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是。”许伶点头,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
“终于……终于来了……”欧阳烬仰天大笑,笑声如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的笑声甚至穿透了铁匠铺的墙壁,传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街坊邻居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望向铁匠铺的方向。
“这欧阳烬笑什么呢?”一位挎着菜篮的大婶皱眉嘀咕。
“难不成「不夜锋」打造成功了?”旁边卖豆腐的老汉擦了擦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可能,他永远也造不出来。”一道冷冽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众人回头,只见江姐不知何时己站在街角,绛紫色的衣裙在风中微微摆动,细长的眸子冷冷地盯着铁匠铺的方向。她指尖绕着一缕发丝,红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周围的人闻言,面面相觑,最终微微点头。他们都知道,江姐是这镇上最了解裴良和欧阳烬往事的人,她的话,向来没错。
欧阳烬的笑声渐渐平息,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团不灭的火。他猛地抬手,指向悬浮的三百柄长剑,嗓音低沉而郑重:“小子,挑一柄剑吧!”
许伶一怔,还未开口,便听欧阳烬朝内屋大吼一声:“小林景!去把我压箱底的丹药拿来!”
“啊?”林景从门框后探出半个脑袋,一脸不情愿,“那不是留着给我当出师礼的吗?”
“臭小子!”欧阳烬瞪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就你这样,我死了你都不一定出师!”
林景撇撇嘴,小声嘀咕:“那也不能抢我的丹药啊……”
“我给你找了个新身份。”欧阳烬忽然说道,语气缓和了几分。
“新身份?”林景眼睛一亮,立刻从门后蹦了出来,瘦小的身影在剑光中显得格外灵活。
“嗯。”欧阳烬点头,目光在许伶和林景之间扫过,“去给许伶当剑侍。”
“剑侍?”林景眨了眨眼,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兴奋得差点跳起来,“那是不是说明我就可以出去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对“剑侍”身份的不满,反而闪烁着对外界无尽的憧憬,像是被困久了的鸟儿终于看到了敞开的笼门。
“没错。”欧阳烬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板起脸,“现在,快去把丹药拿来!”
“好嘞!”林景欢呼一声,转身就往内屋跑,瘦小的身影在幽蓝的剑光中一闪而过。
许伶站在原地,白衣被剑芒染上一层冷色,目光在欧阳烬和林景之间来回扫过,最终停留在铁匠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
“你们……出不去?”许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欧阳烬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点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铁砧边缘的凹痕,嗓音低沉:“没错,因为某些原因,这里只能进不能出。”
许伶的眸色微微一沉,目光狐疑地盯住欧阳烬,像是要看穿他话语背后的真相。
铁匠察觉到他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终于松口:“当时确实骗了你。”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所以赶紧选一柄剑吧,然后一路赶向后山,路上会有人阻拦,早做些准备。”
尽管欧阳烬的语气刻意维持着平静,但许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微弱的异样——铁匠的呼吸比平时沉重,指节隐隐泛白,像是强忍着某种痛苦。
“欧阳前辈,你的身体……”许伶上前一步,眉头紧锁。
欧阳烬摆了摆手,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时间到了,诅咒即将结束,也到了消散的时候了。”
“诅咒?”许伶一怔。
“嗯……”欧阳烬的目光越过许伶,望向悬浮的三百柄长剑,眼神深远,“裴良对我的诅咒,要不然我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许伶心头一震,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欧阳烬能在此界停留百年,甚至肉身不腐,必然是借助了某种禁忌之力。
而裴良的“诅咒”,或许正是以彼岸花的力量为媒介,将他的生命强行延续。
想到这里,许伶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正沉睡着一株彼岸花。若百年前裴良是因为彼岸花才没能成功,那如今的他……是否也会步上同样的道路?
他不敢肯定,更不敢深想。
沉默在屋内蔓延,只剩下长剑微微震颤的嗡鸣。
没过多久,林景从内屋匆匆跑出,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锦盒。盒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边角处己被磨得发亮,显然年代久远。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通体如玉,内里似有流光游动,宛如封存了一缕星辰。
“师父,拿来了!”林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舍,但更多的是兴奋。他踮起脚,将锦盒递给欧阳烬,眼睛却忍不住往丹药上瞟,像是要把这宝贝的模样牢牢记住。
欧阳烬接过锦盒,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丹药表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他合上盒盖,郑重地递向许伶。
“服下它。”铁匠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后山的路……不会太平。”
许伶看向欧阳烬,却见铁匠的身影在剑光中渐渐模糊,轮廓边缘甚至开始泛起细碎的光点,如同风中即将消散的尘埃。
林景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师父……你……”
欧阳烬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去,望向炉膛中早己熄灭的灰烬。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解脱。
“选剑吧,小子。”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