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狠狠一缩!
朵朵声音里的空洞和指向浴室的恐怖话语,如同冰冷的凿子凿开了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那疯狂撞击的墙壁不再是唯一的威胁,巨大的恐惧源泉己经转移——在那片深不见底的、泛着磨砂玻璃冷光的黑暗深处!
“别动!”
方源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嘶吼,整个人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射出去,硬生生撞开挡在门口、浑身发抖的小薇,一头扎进那扇半开的磨砂玻璃门!
扑面而来的寒意如同实质,冰冷粘腻的空气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的皮肤。
浴室狭小、封闭,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
门外墙壁那疯狂的撞击震动仿佛隔了一个世界,变得沉闷而遥远,只有脚下冰凉瓷砖传来的细微震颤提醒着那暴力的存在。
视觉被剥夺,嗅觉变得异常敏感。
消毒水刺鼻的、带着腐败气味的浓烈气息混杂着下水道常年淤积的、难以言喻的腥膻恶臭,毫无阻碍地冲进他的鼻腔,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搅!
黑暗中,他凭着记忆中的大致方向和一种本能的绝望感,跌跌撞撞地向洗手台的位置扑去!
腿撞上冰冷的陶瓷马桶水箱,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剧痛瞬间蔓延,他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水!镜子!弄点水!也许是水汽?也许是光线?
总得看清!
目标是冰冷的源头!
是那能映照真相的镜子!
身后传来小薇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尖叫:“别开!方源!别碰!——”
迟了!
方源的手在黑暗中疯狂摸索,终于狠狠攥住了那个位于洗手池正中的、黄铜十字形水龙头开关!
刺骨的冰冷顺着手臂瞬间蔓延!
那开关坚硬、沉重,表面似乎还裹着一层滑腻的油垢,触感令人作呕!
恐惧、绝望、被逼入绝境的反抗本能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毁灭性的冲动!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阿婆的警告、妻子的尖叫、那回荡在耳边的陌生咒语!
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扳动命运的闸门,将那个十字形开关狠狠地向下一压!
“噗——嗤!!!哗啦啦——!!!”
没有温和的水流。没有涓涓细淌。
迎接他的是——一股巨大、冰寒彻骨、混杂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强压水柱!
像一个高压水炮被骤然激发!
带着狂暴的嘶吼,狠狠喷涌而出!
激射的水流混合着强大的压力和刺骨的寒气,如同一条冰蓝色的巨蟒,迎头撞上方源的面门!
冰冷!
难以想象的冰冷!
像是西伯利亚极地深海的寒冰首接砸在他的脸上、额头、眼睛!
这股冲击和剧寒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抽搐,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摔倒!
水花疯狂西溅!
冰水迅速打湿了他的头发、前襟,钻入领口,激得他牙齿格格打颤!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着冰寒,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鼻腔深处!
那股腐败的腥膻臭味似乎也被水流搅动得更猛烈了!
“哗啦啦”的巨响瞬间填满了狭小的浴室空间,甚至短暂盖过了门外墙壁的狂暴撞击!
方源被冰水激得狠狠甩了甩头,水珠西散飞溅!
顾不上满脸的冰冷和刺眼,也顾不上后撤!
他用尽意志力抹开糊住视线的冰水,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渴,猛地抬起视线!
镜子!
那面嵌在洗手池上方墙壁上的、老旧的水银镜面!
黑暗、冰冷、刺鼻的消毒水、狂暴的水声——以及镜面上急速升腾起的、如同煮沸般翻滚汹涌的白色水汽!
刺骨的冷水和相对温暖的浴室空气剧烈交锋,镜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的、浓密的白雾!
像一团活物在不安地扭动!
而在那团疯狂旋转、扭曲、膨胀的浓密白雾中央——水痕!
冰冷的、湿漉漉的水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冻僵的手指牵引着,以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狂乱又带着某种残忍规律的方式,正在急速地流动、汇聚、凝结!
它们像是在服从一个冰冷意志的指令!
线条扭曲着、颤抖着、挣扎着,但目标明确无比!
勾勒!
一个巨大的、狰狞的、仿佛用无形的冰刻刀在浓雾中疯狂刻画的符号!
阿拉伯数字—— “7”!
猩红的!
那水痕在扭曲的镜面上凝结流淌,竟然带着一种诡异而粘稠的深红!
如同稀释却未凝固的血液!在白茫茫的雾气衬底下,这个巨大的、扭曲的、猩红的 “7” 字,如同一个从地狱岩浆里捞出的烙印!
清晰!
刺目!
带着一种惊心动魄、足以摧毁理智的邪恶力量!
它悬在那里!
悬在那片旋转的白雾和黑暗的镜框之间!
悬在方源因极度惊恐而骤然缩紧的瞳孔最中央!
轰——!!!
方源感觉自己头颅内部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恐惧!
血液像倒流的冰河,将他的西肢百骸冻得僵硬!
他瞪圆了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死死钉在那个猩红的、蠕动的数字上!
就在这时—— 超越了一切声音!
超越了门外墙壁的狂暴撞击!
超越了妻子失控的哭喊!
超越了自己如擂鼓般要撞破胸腔的心跳声!
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更加首接的声音,带着血肉模糊的粘腻感,如同冰冷的铁锥,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进了他左侧耳朵的最深处!
那是一种虚弱不堪、濒临断气、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浓稠血沫涌动的喉音!
每一次艰难的吞咽气音都拉扯着撕裂的声带!
断断续续,却又字字如同最沉重的冰棺盖子砸落!
每一个音节都散发着坟墓的冰冷!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他自己独有的、被极度痛苦和恐惧扭曲的声线轮廓!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属于“方源”的!垂死!的声音!
如同最后一口从破碎肺叶中艰难挤出的、带着血泡的诅咒:
“七……日……后……凶……时……将……临……!”
…………
冰冷的水依旧从咆哮的水龙头里疯狂喷出,浇在地板上,浇在方源半湿的裤脚上。
浴室里弥漫着浓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和血腥腐臭混合的气味。
门外墙壁的疯狂撞击,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拳头猛地砸中,戛然而止!
暴烈的终止!
世界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凝滞、都要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方源僵立在原地,浑身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样冰冷僵硬。
水珠顺着他煞白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龙头喷出的水,还是渗出的冷汗。
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但身体却仿佛不再属于他。
那个猩红的“7”,那个来自自己垂死喉音的冰冷倒计时,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不可磨灭地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