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顾渺几乎是逃回宿舍的。一路上，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残留的奶茶渍上，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片被当众撕开、又被肆意践踏的伤口。她冲进宿舍，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压抑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无声却撕心裂肺。
“渺渺！” “你没事吧？” 林晓、苏静和周薇立刻围了上来，看着她一身狼藉、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惊又怒。
林晓气得跳脚：“那个赵磊真不是东西！还有沈翊！他凭什么那么说啊！他看见什么了就乱喷粪！”
苏静心疼地拿湿毛巾帮她擦脸和手：“渺渺别哭，别理那些混蛋！他们就是一群没素质的！”
周薇递过一杯温水，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冷意：“赵磊是蠢，沈翊是坏。一个听不懂人话，一个自以为是。跟他们生气不值当。”
室友们七嘴八舌的安慰和愤怒，像一层薄薄的暖意包裹着顾渺，却无法真正驱散她心底那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羞耻。委屈、不甘、愤怒……各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
“我……我就是觉得……好丢脸……” 顾渺的声音哽咽破碎，眼泪混着奶茶的甜腻味道流进嘴里，苦涩不堪，“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想让他离我远点……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我笑……” 那种被扒光示众的感觉，那种被误解、被当成小丑戏弄的屈辱感，让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比起赵磊那令人作呕的纠缠和造谣，沈翊那轻描淡写却充满恶意和优越感的嘲讽，以及他那些同伴肆无忌惮的哄笑，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和愤怒！**凭什么？凭什么他高高在上，仅凭一眼就妄下断论，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嘲笑？就因为他长得帅？家里有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
她一首活得谨小慎微，努力把自己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像一粒尘埃，只想不被注意，安静地过自己的生活。可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种无妄之灾，成为众矢之的，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巨大的无力感和被世界针对的委屈，几乎将她淹没。
在室友的帮助下，顾渺洗了澡，换掉了那身带着屈辱印记的衣服。但心里的污秽感却怎么也洗刷不掉。她拒绝了室友陪她去吃饭的建议，也看不进任何书。宿舍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提醒着她刚才那场噩梦般的遭遇。
时间一点点滑向夜晚。顾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呆呆地坐在书桌前。视线无意识地落在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上。
**游戏……那个她一度想要疏离的世界……那个有【星尘】在的世界……**
那里，没有人知道操场上发生的一切。那里，她是被拱卫的“大神情缘”，享受着无端的尊重和便利。那里，有一个强大到可以屏蔽一切喧嚣的人，给她一片安静的“领地”。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点开了那个图标。熟悉的登录音乐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当她的女战士“渺渺烟雨”出现在主城安全区时，头顶那个闪亮的【星尘の情缘】称号，此刻竟让她感到一丝病态的安心——至少在这里，没有人敢嘲笑她，没有人敢那样侮辱她。
几乎是同时，私聊频道闪烁起来，那个熟悉的ID跳动着。
【星尘】对你说：“在？”
【星尘】对你说：“过来月老祠。”
顾渺麻木地操控角色传送过去。月老祠依旧红绸高挂，【星尘】的角色安静地站在那里，衣袂飘飘，像一座沉默的山岳。
【系统】：玩家【星尘】请求与你交易。
顾渺机械地点了同意。交易框里，赫然躺着一把流光溢彩、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长柄武器！造型华丽，属性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比她身上那把好了不知多少倍！正是她这个职业当前版本梦寐以求的毕业武器！
【星尘】对你说：“给你。”
看着这把价值连城的武器，顾渺心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疏离感。又是这样。随手丢过来，像施舍一样。
你 对【星尘】说：“我不要。”
【星尘】对你说：“女生装备，我用不到。”
你 对【星尘】说：“你放仓库，别什么都往我身上丢。”
【星尘】：“……”
对话框安静了几秒。顾渺盯着那行省略号，心里那股憋闷了一整天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她想起了操场上那些嘲笑的嘴脸，想起了沈翊那刺眼的讥诮，想起了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狼狈逃离……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一句压抑在心底很久、关于现实、关于游戏、关于他身份的疑问，混杂着此刻无处宣泄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般冲了出去：
你 对【星尘】说：“为什么选我？”
问出口的瞬间，顾渺就后悔了。她问的是什么？为什么选她当搭子？为什么选她绑情缘？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是……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现实里的一切？这问题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屏幕那头的【星尘】，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尖锐情绪的问题问住了。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停留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终于，回复跳了出来，依旧是那副简洁、似乎经过思考的调调：
【星尘】对你说：“因为你不怕死。”
顾渺一愣。
【星尘】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星尘】对你说：“因为你事少，不怕死，操作还不错。”
“不怕死？” 顾渺看着这三个字，脑海里瞬间闪回古战场那个独自挑战“孤胆英魂”任务、死了无数次也咬牙硬撑过去的自己。原来他记得。原来在他眼里，那是“不怕死”。
“事少”？大概是指她从不主动要求什么，不八卦，不纠缠，安安静静跟着刷本看风景。
“操作还不错”？这评价让她有点意外，她一首觉得自己操作很一般。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的……实在。没有花言巧语，没有浪漫的臆想，甚至有点“实用主义”的冰冷。却奇异地，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里翻腾的怒火，带来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你 对【星尘】说：“知道了。”
简单的三个字，算是回应。
对话似乎该结束了。顾渺也准备下线，把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但或许是游戏里这短暂交流带来的虚假安全感，或许是【星尘】那句“不怕死”的评价触动了她此刻脆弱又倔强的神经，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在虚拟世界里，对着一个“陌生人”，倾诉的闸门更容易打开。
鬼使神差地，她又敲下了一行字，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寻求认同的意味：
你 对【星尘】说：“……被人造谣怎么办？”
问完，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她怎么会问一个游戏里的“搭子”这种现实的问题？真是昏了头了！
然而，【星尘】的回复却来得很快，依旧是他那标志性的、斩钉截铁的风格：
【星尘】对你说：“不回应。”
【星尘】对你说：“谣言不攻自破。”
**不回应。谣言不攻自破。**
这八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和强大的自信，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顾渺心中纠缠的迷雾。是啊，跟赵磊那种人纠缠、当众争吵，除了让自己更难堪，给了别人看戏和造谣的素材，有什么用？沈翊那种人，你越解释，他可能越觉得你心虚可笑。不回应，无视，让时间冲淡一切……或许，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虽然这方法听起来有些消极，甚至憋屈，但此刻，却像一根救命稻草，给了濒临崩溃的顾渺一丝喘息的空间和方向感。她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竟然真的松懈了一点点。
你 对【星尘】说：“嗯。”
然后，她关闭了对话框，也关闭了游戏。身心俱疲地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黑暗中，【星尘】那句“不回应”、“谣言不攻自破”和“不怕死”，像几个冰冷的锚点，在她混乱痛苦的思绪里，勉强维持着一丝微弱的秩序。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某栋高级公寓的书房里。
沈翊刚冲完澡，穿着宽松的浴袍，头发还滴着水。他慵懒地靠在电竞椅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叫【渺渺烟雨】的游戏角色头像，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茫然。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虽然结尾有点小插曲），登录游戏，习惯性地找到他那个安静省心的“情缘搭子”，准备把刚刷到的、她用不到的极品武器丢过去——就像往常一样，清理仓库，顺便维持一下“挂名”关系的表面和谐。
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接了交易，然后拒绝。他给出“用不到”的理由。她又拒绝，语气似乎比平时生硬了点？他有点意外，但也没多想。
然后，她就突然丢过来一句：“为什么选我？”
沈翊当时就愣住了。为什么选她？这问题问得……有点意思。他回想了一下当初在古战场围观她单刷的倔强，以及后来发现她确实“事少”、“操作尚可”、“不粘人”，是个省心的挂机对象和风景挂件。于是，他给出了那个最真实的答案：不怕死，事少，操作还行。
对方回了个“知道了”，似乎接受了？沈翊刚松了口气，准备关掉对话框。
**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在游戏里几个月加起来跟他说的话都不超过一百句、除了“嗯”、“好”、“来了”、“坐标”之外几乎没别的词汇、眼里只有经验和装备的【渺渺烟雨】，居然主动问他：“被人造谣怎么办？”
沈翊看着这行字，足足反应了五秒钟。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或者对方被盗号了？那个沉默寡言、只专注于刷本的“工具人”妹子，居然会跟他聊游戏以外的事？还是“被人造谣”这种充满现实烟火气的烦恼？
这画风突变得也太离谱了吧？！
他皱着眉，手指悬在键盘上。问这种问题……是本人吗？还是被盗号了在试探？或者是……现实里遇到麻烦了？
虽然满腹狐疑，但基于“挂名情缘”的微弱责任感和一贯怕麻烦的性格，他还是给出了自己认为最有效也最省事的处理方式：不回应，谣言不攻自破。这招他从小到大对付各种流言蜚语屡试不爽。
对方回了个“嗯”，然后就下线了。
沈翊靠在椅背上，拿起旁边的冰水喝了一口，眼神依旧盯着那个灰下去的头像，俊朗的脸上写满了“？？？”。
**今天晚上，这个【渺渺烟雨】，有点不对劲。**
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若有所思的脸，也映着窗外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虚拟世界的插曲与现实球场的闹剧，此刻还像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各自延伸。然而，命运的齿轮，己在无人知晓处，悄然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