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夕阳,武家坡熟悉的土路在眼前延伸。
武青云勒马坡前,却猛地一怔。
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记忆中的土路,被崭新的青石板路替代。
道路两旁的树木己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两条三米见宽,流速极快的河流。
道路尽头,一座雄伟的假山坐落在此。
假山中镶嵌着厚重的铁门。
铁门上方,假山修建着宛如长城的城楼。
城楼下方,挂着一块金色牌匾。
牌匾之上,笔走龙蛇刻着三个金色大字。
“武家坡!”
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破败村落的影子。
如今这武家坡,不像是村落,倒像是一座小城。
一座固若金汤,且有着火药震慑的小城。
武青云驱马向前。
在一声声“姑爷回来了”的高喊声中。
骑马进入武家坡,回到自己的院落。
立在马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家,武青云挠了挠脑袋。
那座新修的小院竟己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青砖黛瓦、飞檐斗拱的宅邸,朱漆大门紧闭。
门前石狮威严,数十个持刀护卫守在门前。
庄严肃穆,竟透着几分行宫气派。
“姑爷回来了!”
门口眼尖的护卫一声欢呼,厚重的大门轰然洞开。
郑艳儿一身鹅黄襦裙,如乳燕投林般扑来。
身后跟着郑杏儿等一众女子,莺声燕语瞬间将他淹没。
“夫君……”
关切与欣喜扑面而来。
武青云心头微暖,任由郑艳儿替他拍打风尘。
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庭院,暗自欣赏。
假山流水,回廊曲折,连角落都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
这哪还是他记忆中的家?
“快!九娘备热水、书儿准备饭食……”
“画儿把新裁的衣裳拿来……”
“楚白将新研制的火药包拿来给夫君过目……”
“杏儿将新研制的金疮药备上一些,一会给夫君带上……”
郑艳儿连声吩咐,众女如穿花蝴蝶般忙碌起来。
她挽着武青云手臂往正厅走,眼波流转间满是欣喜之色。
“夫君,妾身有件喜事……”
“巧了!”
武青云笑着打断,看着比往日温柔许多的郑艳儿。
“为夫也有件喜事……盐矿,五五分……”
将清河镇盐矿之事的经过,告知郑艳儿。
并从怀中摸出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印,轻轻拍在她掌心。
“此乃信物,见印如见齐清然。后续交割,夫人全权接手。”
玉印入手冰凉,正面那个繁复古拙的“齐”字刺入眼帘。
郑艳儿指尖猛地一颤!
前齐皇族信物!
她倏然抬头,看向武青云的眼神如同惊涛骇浪。
盐矿,五成!还是与那神秘莫测的前齐余孽合作。
有此倚仗,蛰伏经年的复国大业……何愁不成!
她强压下几乎冲口而出的狂喜与欲望。
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才没让声音泄露半分颤抖。
“夫君……此物……太过贵重……”
深吸一口气,抬眸望进武青云眼底,那里面只有平静的信任。
收起推诿的话,郑艳儿忽然展颜一笑,明媚如春。
凑近武青云耳边,吐气如兰。
“我怀孕了……夫君……我们要有孩儿了……”
轰!
武青云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他猛地僵住,目光死死盯在郑艳儿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高中生灵魂深处那点懵懂,骤然被巨大的狂喜淹没。
孩子?他的孩子!
在这异世……他竟真要扎根了!
“真……真的?!”
他声音干涩,手不受控制地抚上那柔软的所在。
动作轻得像触碰稀世珍宝。
掌心下,仿佛能感受到一个新生命微弱却顽强的搏动。
“嗯!”
郑艳儿脸颊绯红,重重点头。
这一夜,武家坡新宅灯火通明。
饭食精致,热水滚烫。
新裁的玄色劲装针脚细密,特制的牛皮火药包塞得鼓鼓囊囊。
武青云被众女环绕,享受着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小别胜新婚,红烛帐暖,雨露均沾,自不必细说。
翌日清晨。
武青云一身利落新装,背上鼓胀的包袱。
郑艳儿送至门前,犹豫片刻。
从怀中拿出一柄裹着锦缎的金色短刀。
“杏儿,将那幅画拿来……”
郑杏儿从书房中抱出一幅画。
郑艳儿接过,展开有些年头的画作。
望着画中那骑在马上,腰胯弯刀,笑靥如花的女子。
叹息一声,一脸回忆之色。
当年,她还是公主之时,女扮男装,跟随兄长前往北疆。
在那里机缘巧合成了画中女子的金刀驸马。
成亲当夜,她趁着夜色离开……
这世间,心中有愧之人,唯此一人。
郑艳儿卷起画,小心塞入武青云怀中,神色郑重。
“夫君,若遇画中女子,便将此刀还她。”
“若她有难……夫君力所能及,便帮她一把。”
武青云没多问,点头收下。
“艳儿放心,我定会谨记在心……”
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一眼坡顶那座在晨光中泛着金光的宅邸。
以及门边抚着小腹、目送他远去的郑艳儿。
和郑杏儿、郑婉儿、郑书儿、郑画儿……等一众女子。
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返回军营。
军营,演武场。
杀声震天,烟尘弥漫。
郑一稳坐点将台,握着插在地上的军旗。
身前,千余火头营士卒结成圆阵,人人带伤,眼神却凶悍如狼。
他们脚下,己躺倒数百先锋营精锐。
“废物!一群废物!”
点将台上,宋十三脸色铁青,一掌拍碎紫檀扶手。
他死死盯着场中那面依旧飘扬的“武”字旗。
又瞥向对面先锋营阵中焦躁暴怒的李贵,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李贵满脸狰狞,状若疯魔。
他精心操练的铁血悍卒,前锋营的百战老兵。
竟被这群火头营的老弱病残用最笨拙的龟壳阵。
硬生生拖了整整两个时辰,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前锋营精锐,竟干不过火头营的老弱病残。
甚至前锋营处于下方,败相尽显。
若让人知晓,这辈子都别想晋升。
“给老子破阵……破阵啊……”
李贵嘶声咆哮,眼中血丝密布。
他猛地朝身后亲兵使了个眼色。
亲兵会意,悄然退下。
片刻后,阵中寒光一闪。
先锋营士卒手中未开刃的操练刀。
竟被悄无声息换成了雪亮锋利的开刃战刀。
“杀……”
李贵亲自带队,如同疯虎般扑向圆阵最薄弱处。
刀光如匹练,带着刺骨杀意。
郑一眼皮一跳,他猛地抬头看了眼日头。
拔出腰间佩刀,指向前方。
“时辰到……变阵……攻!”
“吼……”
千余火头营老卒齐声暴喝。
圆阵瞬间炸开,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
他们无视了身后象征胜利的军旗,无视了周遭劈来的利刃。
千余双赤红的眼睛,只死死锁定了一个目标。
敌方大将李贵!
人浪,真正的人浪!
带着半个月魔鬼训练积攒的戾气,带着一日九顿肉食催生的蛮力。
更带着被克扣军粮、被视作草芥的滔天怨毒。
轰然撞向李贵!
“拦住他们……拦住……”
李贵惊骇欲绝,他挥刀狂劈。
可攻击全被眼前的火头营士卒挡下。
他愣在原地,不清楚火头营何时有这种战力。
就在他愣神之际,被人浪瞬间淹没。
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
他身侧,那三百多本该是他嫡系的精锐。
竟在人群冲来的瞬间,眼神闪烁,脚步虚浮。
如同商量好般,“奋力抵抗”了几下。
便“哎呀”惨叫着,成片成片地“摔”倒在地。
甚至有几个,还“手滑”把刀捅向了旁边同袍的大腿。
“你们……”
可话还没说完,迎接他的是如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没有兵刃,全是裹着铁甲的拳头,穿着硬底军靴的大脚。
李贵身上的黑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护心镜被踹得凹陷。
头盔被打飞,鼻梁断裂,鲜血糊了满脸。
他像破麻袋般被无数双手撕扯、捶打、践踏。
意识模糊前,只听见无数张因狂怒而扭曲的脸在咆哮。
“还我肉来!”
“克扣军粮的狗贼!”
“别打死他……武大人说要留口气……”
混乱中,不知谁一脚踹飞了李贵腰间悬挂的先锋营将旗。
“武”字旗被郑一高高擎起。
演武场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火头营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废物……”
点将台上,宋十三气得浑身发抖。
他狠狠瞪了一眼场中那滩不形的金甲烂泥,拂袖而去。
耻辱!奇耻大辱!
他需要发泄……立刻,马上!
快马加鞭,宋十三带着一肚子邪火首扑盐矿所在。
美人……美酒……
他需要那些温香软玉,来浇灭心头怒火。
盐矿铁门紧闭。
门楼上,一道窈窕的红影凭栏而立,晚风吹拂着她的裙袂。
“开门!”
宋十三勒马门前,厉声喝道。
“见本将军还不开门,活腻了你们……”
齐清然缓缓转身,红纱遮面。
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却淬着冰。
她俯视着马上的宋十三,声音清冷如泉,却带着刺骨的嘲讽。
“宋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
“可惜啊……此处盐矿,如今姓齐了。”
她红唇微勾,玉手轻抬。
“放箭!”
“嗡……”
弓弦震响!
“咻……咻……咻……”
数十支狼牙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尖啸,如同毒蜂般攒射而下。
箭矢精准地钉在宋十三马前三尺之地,排成一道森然的死亡界线。
宋十三胯下骏马惊得人立而起!
他死死攥紧缰绳,抬头死死盯住门楼上那道红影。
盐矿……怎就被这妖女占了?
“齐!清!然!”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你给本将军等着……”
红影轻笑,笑声随风飘散,带着无尽的嘲弄与一丝期待。
“宋将军,北疆路远……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