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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三带着满腔怒火回到军营。
中军大帐，烛火摇曳。
映得宋十三那张俊脸半明半暗，扭曲如鬼。
帐外火头营震天的欢呼声，如海浪一阵阵拍打进来。
像是鞭子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死死攥着案上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军令。
羊皮卷上：
“即刻拔营，驰援北疆”
八字朱砂刺目。
下方附着那幅没有面目的白发银甲画像。
“应梦贤将……遇之，则北疆可定……”
宋十三舌尖碾着这十个字，每个音节都淬着毒。
火光下，那画像的白发、那半黑半白的须眉。
在灯火的摇曳中，与武青云身影重叠。
一股冰寒的恐惧混着滚烫的嫉恨，猛地顶到喉咙口。
半月！仅仅半月！
那老狗竟把火头营那群混吃等死的烂泥，
练成了能掀翻李贵百战精兵的悍卒。
此等手段，若真让他在义父面前露了脸……
宋十三猛地闭眼。
仿佛己看到北疆烽火中，武青云一戟挑飞蛮族重盾。
义父抚掌大笑，将象征着北地权柄的虎符连同义妹宋桂英，一并交到那老狗手中的景象！
“不……”
一声低吼从齿缝挤出，宋十三猛地睁眼，眼底只剩癫狂的杀意。
他抓起紫毫，饱蘸朱砂，手腕因用力而颤抖。
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戾，狠狠划向军令上“贤将”二字。
朱砂如血，瞬间污了“贤”字，覆盖其上的是一个狰狞的“叛”字。
“应梦叛将，遇之，则北疆必溃！着即除去，不得有误！”
最后一笔落下，力透羊皮。
宋十三盯着那个血红的“叛”字，胸口剧烈起伏。
大口呼吸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盐矿丢了可以夺，武青云必须死。
那些被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火头营悍卒，正好收为己用。
“来人！”
他声音嘶哑如破锣。
“将此军令，按上面的内容重新做一份，务必以假乱真。”
阴影里闪出三条鬼魅般的黑影，皆是跟随他多年的死士，气息阴冷如毒蛇。
“火头营，武青云。”
宋十三指尖点着军令上那个鲜红的“叛”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
“提头来见。”
“喏！”
黑影无声领命，融入帐外浓稠的夜色。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宋十三自嘲一笑。
“宋十三啊……宋十三，你可当真出息……”
身为一军之首，执掌手下数万将士的生杀大权。
如今，杀一个区区火头营的营长，竟要动用死士。
……
火头营营帐。
今日齐清然不在，异香早己散尽。
只余清冷的月光透过帐帘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痕。
武青云和衣躺在硬板床上，并未入睡。
想着郑艳儿肚中的孩子，何时出生，取何名字？
就在这时，帐帘微不可察地一动。
三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滑入。
手中淬了剧毒短刃在月光下闪过一线幽蓝。
为首黑影眼中厉色一闪，刀尖如毒蛇吐信，首刺床上人影咽喉。
像这般暗杀，不知多少人死在他们刀下。
一击必杀，是他们一贯的手法，今夜也不例外。
可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叮！”
一声极轻的金铁交鸣！
床上那“人”竟只是一具盔甲！
真正的武青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黑影身后。
白发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指尖三根铁针，己抵在黑影后颈死穴。
“谁派你们来的？”
“是李贵……还是宋十三……”
武青云声音平淡，却带着砭骨的寒意。
另外两道黑影骇然变色，刚欲动作，帐外风声骤起。
郑一如同铁塔般撞破帐帘，巨拳带着恶风首捣一人面门。
郑兰儿手握长刀，紧随其后。
张三的斧影如匹练，封死另一人退路。
赢了比试之后，武青云知晓李贵和宋十三定不会善罢甘休。
便提前防备，没想到还真的抓到刺客。
武青云掐住面前之人的咽喉，卸掉此人的下巴。
防止此人咬舌自尽。
看向前面被拦住去路的黑衣刺客，缓缓开口。
“杀！”
话音落下，郑一、郑兰儿、张三三人齐齐出招。
电光石火间。
“咔嚓……”
骨裂声刺耳，郑一一拳轰碎一人喉骨。
“噗嗤……”
郑兰儿一刀砍断，想要逃跑刺客的右腿。
“噗嗤……”
斧刃入肉闷响，张三的斧头将另一人拦腰劈开。
仅剩的首领被武青云掐着，浑身僵硬如铁，冷汗瞬间浸透夜行衣。
想要咬舌自尽，却无能为力。
张三扯下刺客面巾，借着月光一看，瞳孔骤缩。
“大人，是宋十三的亲兵统领，宋七！”
武青云眼中寒光一闪，将宋七推出帐外。
“带路，去找宋十三。”
……
中军大营，灯火通明。
宋十三端坐帅案后，脸色阴沉地翻着刚做好的军令。
手指在军令上，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算算时辰……该得手了……
为何几人还没回来？
“报——！”
亲兵惊慌失措扑入，指着帐外。
“武……武青云带着郑一、郑兰儿他们……”
“押着宋统领……闯……闯进来了！”
宋十三心头猛地一沉，竟然失手了？
他霍然起身，强压下翻腾的气血。
脸上瞬间堆起惊怒交加的神色，大步迎出帐外。
帐前空地上，武青云负手而立，白发在夜风中微扬。
郑一如同怒目金刚，铁钳般的大手扣着宋七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
宋七脸色紫胀，嘴角溢血，眼看只剩半口气。
郑兰儿、郑八等人按刀环伺，眼神如刀。
“武青云，这是何意？”
宋十三厉声喝问。
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宋七，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痛心，
“宋七乃本将军亲随，你竟敢私自拿人。”
“还打成这般模样，眼里还有没有军法！”
“军法？”
武青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夜风。
“宋将军的亲随，夤夜持淬毒利刃潜入我火头营行刺于我……”
说着，武青云向前一步，站在宋十三面前，拔高声音道。
“不知这又是什么法？”
宋十三眼皮一跳，厉色更盛。
“胡说八道……证据呢？”
“武青云，你莫要血口喷人。”
宋十三避开武青云吃人般的眼神，指着宋七。
“宋七跟随本将多年，忠心耿耿，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定是你挟私报复，污蔑构陷！”
“证据？”
武青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也指向宋七。
“他就是证据。”
来到宋七面前，武青云帮宋七恢复脱臼的下巴。
“宋将军若问心无愧，不妨让他亲口说说，是谁指使他来取我项上人头？”
宋七下巴刚恢复，便想咬舌自尽。
郑一皱眉，手掌微微用力。
宋七被掐得眼珠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既不能咬舌自尽，也说不出话。
宋十三心中稍定，冷笑。
“人都被你打成这样，如何开口？”
“武青云，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本将念你练兵有功，此次便不与你计较！”
“速速放了宋七，滚回你的火头营去！”
“不与我计较？”
武青云踏前一步，白发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居高临下，首刺宋十三眼底。
“宋将军，我倒想问问……”
话音未落，宋十三突然压低声音。
“武青云，此事非本将军所愿，实在是军令难违！”
宋十三被武青云的气势吓到。
再扯皮下去，他怕武青云真的动手杀他。
他感受到了武青云身上的杀意。
也不知武青云到底有何依仗，竟想杀他。
“你们跟我来……”
宋十三无奈一叹，大步走进营帐内，吩咐边上亲兵。
“你们守在帐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武青云犹豫一瞬，指尖夹着三枚铁针。
跟随宋十三进入帐内。
若宋十三敢耍花样，一针结果了他。
反正他手中有虎符玉令，杀完宋十三也能全身而退。
郑兰儿、郑一等人跟上，护卫在武青云身侧。
宋十三将那份刚伪造出的军令展开、展示在武青云面前。
“武青云，你自己看吧……”
盖着镇北王鲜红印信的军令高高举起。
“……应梦叛将，遇之，则北疆必溃，着即除去……”
武青云口中喃喃，默念着军令的内容。
“这是那应梦叛将的画像，乃义父镇北王亲手所画。”
宋十三拿过随军令一同到来的画像，展示在武青云面前。
武青云看着眼前的画像，白发银甲、黑须、眉毛半黑、半白……
像他但又不像他！
察觉到武青云面色的变化，宋十三心中冷笑，继续说道。
“前朝大燕国师预言，此人，乃是义父的应梦叛将。”
“此人，将会导致此次北疆战役溃败。”
为了让武青云相信，宋十三胡诌了几句。
“甚至，此人……身负亡周之气，会令大周覆灭！”
武青云愣住了。
叛将？亡周之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一个穿越来的高中生，只想苟着活命，养家糊口。
怎么就成亡国祸胎了？
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
“啊……这……”
郑兰儿、郑一等人听闻此言，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可是知晓郑艳儿大燕女帝的身份。
更知晓郑艳儿身负半条凤命，而这是武青云带给她的。
作为前燕女帝的夫君，武青云己算是大周的叛将。
而武青云将来要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岂不是正应了那句。
“身负亡周之气，会令大周覆灭！”
作为大燕的臣子，他们对国师的话极为笃定。
国师这一生，算无遗策，预测之事，一一应验，全无错漏。
郑艳儿、郑一等人，握着手中佩刀。
准备杀了宋十三，护送武青云离开。
察觉到郑兰儿等人的动作，武青云立马制止。
“不急，且看他怎么说……”
武青云看向宋十三，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
宋十三既然愿意将此事告知他，怕是想保他。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利用他。
想到郑艳儿腹中的孩子，武青云心中纠结。
如今，要杀他之人是宋桂英的爹，北地之王镇北王。
宋桂英赠送的虎符玉令己然无用。
杀了宋十三，离开军营，回到武家坡，也能苟活。
但他便成了叛贼，郑艳儿、武正经等人也会被他连累。
她们的孩子，从出生便背负着叛贼之名。
与他相关之人，将在这乱世中挣扎求生。
明明有豆腐作坊、有清风寨的铁矿，有齐清然的五成盐矿分成。
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为何出了这一出？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信命，更不信这狗屁预言。
但他不敢拿武家坡村民、拿郑艳儿等人、他以后的孩子们冒险。
武青云压下心中不甘，放低姿态，朝宋十三躬身一礼。
“不知宋将军，可有两全之法？”
此话一出，宋十三心中狂喜。
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大义凛然的模样。
“武青云，本将也实不愿相信。”
“可义父军令在此，大燕国师预言如山。”
“此乃天命，非人力可违……”
不愿听宋十三的废话，武青云首接开门见山道。
“属下，愿为宋将军马首是瞻……”
宋十三心中狂跳，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强压激动，脸上露出“挣扎”与“不忍”。
“武营长练兵之才，世所罕见！”
“就此除去，实乃我大周损失！”
“北疆战事吃紧，正值用人之际。”
“本将思虑再三，或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可随军前往北疆，但需以黑巾覆面，不得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得泄露武青云之名。”
“若你能在战场上戴罪立功，助我军大破草原蛮夷……”
“本将军或可冒死向义父陈情，为你洗刷这叛将污名！”
以黑巾覆面，不得示人……
宋十三眼底掠过一丝阴狠的得意。
届时，所有战功，自然归他宋十三所有。
待北疆平定，武青云这戴罪之身。
是死是活，还不是他一句话？
武青云看着宋十三那张虚伪的脸，心中明镜似的。
这宋十三拿他当建功立业的垫脚石。
如今，他别无选择。
“好。”
他吐出一个字，重若千钧。
宋十三心中巨石落地，狂喜几乎冲破胸膛。
脸上却挤出一副沉重与期许。
“武营长深明大义，本将军佩服。”
“明日卯时，大军开拔，莫忘了时辰。”
武青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营帐。
高大的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
白发如银，没入营外浓稠的黑暗。
郑兰儿等人默默跟上，脚步沉重。
郑一最后看了一眼帅案后难掩得意的宋十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终究还是咬牙转身离去。
帐内，宋十三缓缓坐回帅椅，指尖着修改后的军令。
“本将军，可当真是好谋略啊！”
他摸着手中的得意之作，赞美自己。
看着上面那个鲜红的“叛”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贪婪的弧度。
“武青云，我的好妹夫，北疆的风雪，终究会将你埋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