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裹着玉兰花的甜香钻进相府垂花门时,沈昭昭正坐在镜前看紫鸢整理新得的珠钗。
"姑娘,"紫鸢压着声音凑过来,指尖绞着帕子,"方才去厨房送点心,听见李嬷嬷和小丫头嘀咕,说三日后老夫人寿宴,二姑娘让她在您的汤羹里添点东西。"
铜镜里沈昭昭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前世今日,她也是在这镜前,被林晚晴用掺了曼陀罗粉的汤羹害得当众呕吐,被祖母斥责"没规矩",被父亲嫌"上不得台面"。
那时她还当是自己不小心,首到死后才从林晚晴的日记里翻出真相——那碗汤里的花粉,是特意从西域商队买的,专克她自小过敏的体质。
"什么东西?"她捏着翡翠玉簪的手稳如磐石。
"说是西域来的花粉,"紫鸢的声音发紧,"奴婢偷听到李嬷嬷应下时,手都在抖。"
沈昭昭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前世的李嬷嬷也是这样,收了林晚晴的银子便哆哆嗦嗦,但到底不敢真伤她性命,只敢在汤里下点让她出丑的东西。
可那时她傻,竟当李嬷嬷是好意,还在事后赏了她两匹绸缎。
"去库房挑那盒去年南诏国进献的沉水香,"她将玉簪插入鬓间,"你亲自送到李嬷嬷房里,就说我念她往日辛苦,特赏的。"
紫鸢一怔:"姑娘是要......"
"再附句话,"沈昭昭指尖着镜沿,"就说'忠心的人,前程才长远'。"
紫鸢眼睛亮起来,福了福身便往外走。
沈昭昭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前世此时,她还在为太子的诗笺脸红,哪里看得见这些腌臜手段。
如今她重生三月,早把府里的鬼蜮伎俩摸了个透——林晚晴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命,是她在老夫人跟前的体面;而老夫人的体面,是相府的体面。
三日后辰时三刻,相府正厅红烛高烧。
沈老夫人坐在主位,银红撒花褙子上的珍珠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沈昭昭刚跨进门槛,便听见林晚晴甜如蜜糖的声音:"表姊今日穿这月白锦缎,倒比去年更衬得像画里的人。"
她抬眼望去,林晚晴着一身桃粉襦裙,鬓边斜插的珠花正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前世此时,这珠花上的碎钻曾在她低头喝汤时刺进她手背,让她慌乱间打翻汤碗,成了今日第一个笑柄。
"二妹妹过誉了。"沈昭昭含笑落座,目光扫过下首的李嬷嬷。
那老嬷嬷正低头布菜,见她看来,手一抖,汤勺"当啷"掉进汤盆。
林晚晴的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
她昨夜去李嬷嬷房里,本想再叮嘱两句,却见案头摆着沈昭昭赏的沉水香,香灰还未冷透。
李嬷嬷见了她就首打摆子,说什么"老奴年纪大了,实在记不得姑娘交代的事"。
"今日是祖母的好日子,"林晚晴端起茶盏抿了口,喉间像塞了团棉花,"不如让表姊给祖母敬第一碗长寿面?
表姊素日最是贤德,这碗面由她捧来,祖母定更欢喜。"
厅内霎时静了静。
沈尚书放下茶盏,目光在沈昭昭与林晚晴之间转了转。
沈老夫人则眯起眼,指尖敲了敲桌沿——往年寿宴,头碗面都是由最得宠的孙女捧的,去年是林晚晴,今年她倒要看看,这丫头又要耍什么花样。
"既然二妹妹抬爱,"沈昭昭起身接过木碗,袖中锦帕轻轻一掩,将碗底与自己预先备好的清汤调换,"昭昭便献丑了。"
她捧着碗走到老夫人跟前,青瓷碗里浮着两尾用蛋皮剪的金鱼,汤面飘着几叶香菜,看着与寻常寿面无异。
林晚晴盯着那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明明让李嬷嬷在汤里撒了花粉,怎么会这样?
"表姊慢些!"她突然尖叫一声,抬手打翻自己面前的汤碗。
滚热的汤汁溅在沈昭昭月白裙上,晕开大片污渍。
林晚晴慌忙掏帕子去擦,眼底却闪过狠厉:"都怪我手滑,表姊你这裙子......"
"无妨。"沈昭昭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手,声音清冷如泉,"只是这汤里的东西,倒该让李嬷嬷看看。"
她转身将方才换下来的残汤递过去。
李嬷嬷抖着手接过,凑到鼻前一闻,膝盖一软便跪了:"老奴该死!
老奴昨日才发现汤里有花粉,本想告诉姑娘,可二姑娘说......"
"住口!"林晚晴脸色煞白,"你分明是收了表姊的好处,故意冤枉我!"
"二姑娘说这花粉能让表姊在祖母跟前出丑,"李嬷嬷磕着头,眼泪混着鼻涕糊在脸上,"还说相府嫡女出了丑,才显得二姑娘体贴......"
厅内哗然。
沈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林晚晴,你当我这把老骨头是死的?"
林晚晴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紫檀木椅上。
她望着沈昭昭平静的眉眼,突然想起前世沈昭昭死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看透一切的冷漠。
"这花粉产自西域,"沈昭昭拾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着指尖,"寻常人家可弄不到。
不知是谁,这么'关心'祖母的寿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林晚晴身上。
沈尚书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沈老夫人却伸手拉住沈昭昭的手:"昭昭,来祖母身边坐。"
林晚晴咬着唇退到廊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春末的风掀起她的裙角,她望着正厅里沈昭昭被老夫人拉着说话的背影,耳中响起生母林侧夫人昨日的话:"你若扳不倒沈昭昭,这相府的天,迟早要姓沈不姓林。"
"姑娘。"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林侧夫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抚过她鬓边的珠花,"明日去我院里,我有样东西送你。"
林晚晴望着母亲眼底的阴鸷,突然笑了。
她望着正厅里那抹月白色,在心里轻轻说:沈昭昭,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我林晚晴,从来就不是输得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