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金殿外的铜鹤香炉飘出淡青色烟雾,晨钟刚落,林侧夫人便被引上丹墀。
她孔雀绿斗篷上的金线在廊下泛着冷光,怀里的檀木匣子被捂得发烫——这是她昨夜在佛堂跪了半宿,求来的“制胜法宝”。
“陛下!”林侧夫人跪在汉白玉阶前,声音带了哭腔,“相府嫡女沈昭昭私藏禁书《兵策秘录》,臣妇昨日在她房里搜出,那书里夹着北狄商人的批注!她...她这是要勾结敌国啊!”
金殿内霎时炸开一片抽气声。
沈尚书站在文官首列,乌纱帽下的脸沉得能滴出水。
他前日还因昭昭主动请旨和亲面上有光,此刻听着“勾结敌国”的指控,后颈的冷汗浸透了中衣——这罪名若坐实,相府满门都得跟着陪葬。
楚怀瑾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漫不经心敲着御案。
他垂眸时眼尾的红痣被金殿烛火映得发亮,声音却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棱:“林侧夫人,你可知《兵策秘录》是朕亲笔下旨封禁的?”
“臣妇知!”林侧夫人猛地抬头,鬓边珍珠步摇乱颤,“正因如此,才更说明沈昭昭狼子野心!”她颤抖着打开檀木匣,抽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陛下请看,这‘北狄骑兵夜袭之法’的批注,分明是外邦文字!”
书册被内监呈到御案前。
楚怀瑾只扫了一眼,指节便重重抵在案上。
他抬眼时,金殿里的温度陡然降了三度:“传朕口谕,封锁宫门。”
“陛下?”礼部尚书颤巍巍出列,“这...这是要?”
“彻查林侧夫人宅邸。”楚怀瑾的目光掠过下方人群,最后落在沈昭昭身上。
她站在命妇队列前端,月白襦裙上绣着并蒂莲,连指尖都端得稳稳的,“另外——”他突然冷笑一声,“沈尚书急着定罪?不如先让人去相府查查,昭昭房里到底藏了什么。”
沈尚书喉结动了动,额角青筋首跳。
他转头对身后的家仆使了个眼色,那仆人立刻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金殿里的沙漏刚漏下一半,去相府搜查的仆人便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跪伏在丹墀下,额头沾着泥:“回...回大人,沈姑娘房里的书是《吴子兵法》!那《兵策秘录》...根本没找着!”
林侧夫人手里的檀木匣“当啷”落地。
她盯着那本被呈上去的《吴子兵法》,封皮簇新得能照见人影——分明是刚换过的!
“林侧夫人。”楚怀瑾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你说昭昭私藏禁书,可朕的暗卫方才来报,你房里的密室藏着北狄商人的账本,还有你亲笔写的‘秋粮半价’的信。”他顿了顿,眼尾微挑,“你说,是昭昭要勾结敌国,还是你?”
林侧夫人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丹墀的汉白玉栏上:“不可能!我明明锁得好好的...”
“母亲!”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林晚晴提着茜色裙角冲进来,鬓发散乱,帕子攥成一团:“母亲快走!御史台的人己经围住咱们院子了!”她扫了眼沈昭昭,又慌忙移开视线,“那...那本书里的信...”
“晚晴!”林侧夫人急得首跺脚,却被两个内监架住了胳膊。
沈昭昭望着那对母女,指尖轻轻抚过衣襟里的银令牌。
前世此时,她还在为太子辩解,说“表妹定是弄错了”,如今却见林晚晴眼尾发红,连耳坠都歪了——到底是沉不住气。
“林侧夫人私通敌国,证据确凿。”楚怀瑾站起身,玄色龙袍垂落如渊,“削去封号,交大理寺严审。林晚晴管教无方,逐出相府,暂居城西别院。”
林晚晴尖叫着去抓林侧夫人的斗篷,却被内监一把推开。
她跌坐在地,望着沈昭昭的方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瞳孔剧烈收缩——方才在相府回廊,沈昭昭身边的小丫鬟曾撞了她一下。
当时那丫鬟笑着说:“二姑娘急什么?那书里夹的信,可不止北狄商人的批注呢。”
此刻再看沈昭昭,她正垂眸整理袖口的流苏,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林晚晴突然想起昨夜在佛堂听见的对话——“夫人,那《兵策秘录》得赶紧换了,姑娘说夹在书里的信,够她们母女喝一壶的。”
“退朝。”楚怀瑾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截断。
沈昭昭随着命妇们退出金殿时,阳光正漫过汉白玉阶。
她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忽然听见紫鸢在身后轻唤:“姑娘,门房说有个小太监送来东西。”
一方素色信笺躺在紫鸢掌心,没有落款,只写着一行小楷:“今晚,来御书房。”
沈昭昭捏着信笺,指尖触到纸背的温度。
她抬头望向金殿方向,晨雾不知何时散了,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响。
远处御书房的飞檐若隐若现,窗纸上透出兵刃般的金光——那里,该有个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