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胖的渔具店后院,彻底变了样。
原本堆满渔网浮漂和杂物的角落被清理出来,支起了一张油腻腻的旧折叠桌,上面铺了块还算干净的蓝布。
桌子中央,摆着三块大小不一、皮壳各异的石头——两块灰白沙皮,一块黄盐沙皮,都是王二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换来的“公斤料”,加起来不到五百块钱。
桌子周围,除了王二胖和杜旭,还围坐着另外两个中年男人,都是古玩街混日子的熟面孔,一个外号“老张”,一个叫“李秃子”。此刻,三人正凑在桌边,人手一个强光手电筒,对着那三块石头照来照去,煞有介事地研究着。
“老王,你这块黄盐沙皮,砂翻得还行,就是这松花……太散了!东一坨西一坨,我看悬!”李秃子指着其中一块料子摇头晃脑。
“老张头,你懂啥!这叫花乱开!说不定里面绿满堂!”王二胖梗着脖子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老张则拿着放大镜,对着另一块灰白沙皮上的几道黑色细纹研究:“这莽带……看着像,但总觉得死板,怕是死莽……”
简陋的灯泡在头顶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角落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这就是王二胖张罗起来的“赌石沙龙”——简陋,粗糙,充满了一种半吊子爱好者自以为是的“专业”氛围。
杜旭坐在稍远一点的马扎上,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手里把玩着王二胖塞给他的一把旧手电,眼神有些放空。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尖隔着空气,对着桌上那三块石头虚点了几下。
信息流瞬间反馈:
黄盐沙皮:“豆种,局部有绿,色杂,干,价值低。”
带黑莽的灰白沙皮:“砖头料,裂多,无价值。”
另一块灰白沙皮:“糯种,底子粗,棉重,局部微脏,价值极低。”
结果清晰无比。杜旭连眼皮都懒得抬。这种级别的“练手”,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纯粹是给王二胖面子,过来坐坐。
“旭哥,你也看看啊!别光坐着!”王二胖招呼道。
杜旭敷衍地“嗯”了一声,拿起手电,象征性地对着那块糯种的灰白沙皮晃了晃,说了句:“这块……皮壳紧,砂粒还算匀,打灯水头有那么一丝丝,估计能出点肉,但别指望太好。” 基本就是异能反馈的“糯种底粗棉重”的通俗版说法。
“嘿!还是旭哥眼毒!我也觉得这块有点意思!”王二胖立刻捧场。
就在这时,渔具店前门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王二胖眼睛一亮:“来了来了!”
后院的小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灯光下,来人是个年轻女孩。她穿着简单的浅蓝色棉布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净的帆布鞋。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未施粉黛,皮肤白皙细腻,五官清秀柔和,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沉静,像蓄着两汪深潭。她的气质很安静,带着一种书卷气,与这杂乱油腻的后院环境格格不入。
正是丁淼淼。
“淼淼!来来来!快进来!地方小,别嫌弃啊!”王二胖热情地招呼,搬了个小马扎过去。
老张和李秃子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文静女孩。
丁淼淼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在杜旭脸上停顿了半秒,又迅速移开,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她对着王二胖和杜旭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柔:“胖哥,杜旭哥。” 然后又礼貌地对老张和李秃子颔首示意。
“哎!淼淼,坐坐坐!来看看胖哥我淘的宝贝!”王二胖指着桌上那三块石头,“给点专业意见?”
丁淼淼没推辞,安静地在杜旭旁边的马扎上坐下。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拿起手电去照,而是先凑近那三块石头,隔着半尺的距离,仔细地、一寸一寸地观察着它们的皮壳。眼神专注,看得非常仔细。
老张和李秃子对视一眼,撇撇嘴,显然觉得这小姑娘装模作样。
杜旭却来了点兴趣,侧头看着丁淼淼的侧脸。她观察石头的眼神,和顾小斐那种珠宝商的审视不同,更像是在看一件地质标本,带着一种纯粹的探究。
丁淼淼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钟,才拿起王二胖递过来的手电筒。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首接怼在皮壳上照,而是先打开弱光档,离皮壳一段距离,斜着打光,观察皮壳整体的反光性和砂粒的立体感。然后才慢慢靠近,在几个关键位置(松花、莽带附近)用强光抵近观察,但时间都很短。
她首先看的是那块被杜旭点出“有点意思”的灰白沙皮。强光在皮壳上游走片刻,她轻声开口:“胖哥,这块皮壳砂粒虽然不算特别细,但排列相对紧密均匀,翻砂还算有力。打灯虽然水头表现一般,但光感相对柔和,没有刺眼的结晶反光,说明内部晶体结构可能相对细腻一些。局部有几处不起眼的‘蝇翅’反光点,虽然小,但形态比较清晰,这是种老的标志之一。不过……”她手指轻轻点了点皮壳上几处颜色略深、像小霉点一样的区域,“这里的‘松花’发暗发死,而且边缘模糊,不像是进色的表现,倒像是‘癣’的伴生物,可能会吃进去一些脏。”
她声音不大,条理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判断都基于具体的观察点。
王二胖听得一愣一愣的。老张和李秃子也收起了轻视,竖起了耳朵。
杜旭心中却是微微一惊!丁淼淼的分析,几乎完美印证了他异能给出的结果!“糯种底粗棉重”对应她说的“晶体结构相对细腻(糯种)但不算顶级(底粗)”,“局部微脏”对应她指出的“可能吃进去脏”!
而且她观察的角度和方法,明显更科学、更细致!远非王二胖那些口诀可比!
接着,丁淼淼又看向那块黄盐沙皮,只看了一会儿,就摇摇头:“这块松花看似多,但颜色浮在表面,形态杂乱无章,像泼上去的颜料。打灯看,皮壳砂粒结构松散,反光散乱,感觉内部结构会比较粗,而且棉可能很重。” 这又精准命中了杜旭知道的“豆种,色杂,干”。
最后那块带黑莽的灰白沙皮,她只看了一眼那条所谓的“莽带”,就下了结论:“这条‘莽’太首太硬,边缘像刀切一样整齐,没有过渡感。更像是后期形成的矿物侵染裂缝,里面裂肯定多,而且吃色吃脏的可能性极大。” 结果自然是“砖头料”。
王二胖、老张、李秃子都听傻了。丁淼淼一番话,条分缕析,有理有据,把他们刚才争论不休的问题剖析得清清楚楚!
“高!实在是高!”王二胖一拍大腿,由衷赞叹,“淼淼,你这才是真专家啊!比我们这些瞎琢磨的强太多了!”
丁淼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没有,只是学过一点矿物学基础,纸上谈兵而己。” 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杜旭,似乎想看看他的反应。
杜旭看着丁淼淼低垂的眼睫和微红的脸颊,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这个安静的女孩,身上有种沉静的力量。她的专业知识,或许……能成为自己异能最好的掩护?
他端起桌上王二胖倒的、早己凉掉的劣质茶水,喝了一口,掩饰住眼中的波动。
“丁……淼淼,”杜旭放下茶杯,第一次主动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平静,“你说的‘蝇翅反光’和‘松花发死’,具体怎么区分?还有,不同场口的皮壳砂粒特征,能详细说说吗?”
丁淼淼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看向杜旭,里面闪过一丝亮光。她轻轻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分享知识的认真:“杜旭哥,这个……要从矿物结晶形态和后期风化作用说起……”
昏黄的灯光下,丁淼淼的声音娓娓道来。杜旭专注地听着,偶尔提问。王二胖和老张他们也凑过来听,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看杜旭都这么认真,也努力记着。
角落里,丁淼淼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杜旭认真倾听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又飞快移开,像受惊的小鹿。那眼神深处,藏着一种沉淀了多年、此刻终于找到机会悄然流露的温柔与专注。
这个简陋油腻的后院“沙龙”,因为丁淼淼的到来,似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