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街中段,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门脸,挂着个褪色的木招牌——“裴记茶寮”。门脸不大,门口支着个旧藤椅,一个穿着花布衫、嗑着瓜子的胖大婶坐在那儿,眼神像探照灯似的扫视着过往行人。
这就是邹裴宁的店。说是茶寮,更像是个三教九流的信息集散地。外面一间摆着几张油腻腻的方桌条凳,卖些劣质茶叶和廉价点心。里面用布帘子隔开一小间,摆着几块蒙尘的玉石料子和一些真假难辨的古董杂项,兼做着小额玉石中介和消息买卖的营生。
空气里混合着劣质茶叶的涩味、瓜子壳的焦香和一股子陈年油垢的味道。
杜旭推门进去,门框上的铜铃铛发出一串刺耳的叮当声。胖大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嗑她的瓜子。
“邹老板在吗?”杜旭走到柜台前,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布帘子一掀,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墨绿色改良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素银簪子。鹅蛋脸,皮肤白皙,眉眼细长,嘴唇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显得精明又干练。只是眼神里带着一种阅尽世情的淡漠和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就是邹裴宁,这家店的老板娘,也是古玩街有名的年轻寡妇。
“哟,稀客。”邹裴宁手里拿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柜台,目光在杜旭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T恤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不是前阵子在后街切石那小哥吗?听说最近运气不错,在废料堆里捡了点小漏?怎么,今天来照顾我生意?”
她的消息果然灵通。杜旭心中警惕,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邹老板说笑了,瞎猫碰上死耗子。今天来,是想跟邹老板打听点事。”
“打听事?”邹裴宁放下抹布,双臂环抱,倚在柜台上,红唇微启,“行啊,开门做生意。不过我这儿的消息,可不便宜。看你要打听什么了。”她语气平淡,但那股审视和隐约的轻视并未掩饰。一个送外卖出身的毛头小子,能打听出什么花来?
“我想问问,古玩街这附近,或者外围便宜点的地方,有没有小门脸要转租的?位置偏点没关系,租金便宜就行。”杜旭说明来意。
“租铺子?”邹裴宁挑了挑眉,有点意外,“怎么?送外卖送腻了,也想学人家开店赌石?”她语气里的揶揄很明显。
“混口饭吃。”杜旭没在意她的态度,依旧平静。
邹裴宁盯着杜旭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最后轻笑一声:“行。消息呢,确实有。街尾‘老刘杂货铺’旁边那个堆杂物的铁皮棚子,老刘年纪大了,不想干了,他那外甥急着出手,地方不大,位置偏,但胜在便宜,一个月两千五,押一付三。你要有兴趣,我帮你递个话,中介费五百。”她报了个明显偏高的价,显然是看杜旭年轻,想宰一刀。
杜旭心里清楚,面上不动声色:“地方能先看看吗?”
“现在就能看,老刘那外甥就在隔壁打牌。”邹裴宁朝门外努努嘴。
“麻烦邹老板带个路?”杜旭说。
邹裴宁没说什么,解下围裙,从柜台后走出来。旗袍开叉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她带着杜旭走出茶寮,拐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小巷。
巷子尽头果然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棚子,紧挨着一家门窗紧闭的杂货铺。棚子大概十几个平方,里面堆满了破木板烂纸箱,一股霉味。位置确实偏僻,离古玩街主街隔了两条巷子。
“就这了。”邹裴宁抱着胳膊,站在巷子口,似乎不想沾上里面的灰尘,“地方就这么个地方,两千五一个月,爱租不租。”
杜旭走进去看了看,地方虽然破旧偏僻,但收拾一下,做个简单的原石收料点足够了。关键是不起眼,租金也确实便宜。
“行,我租了。”杜旭拍板。
邹裴宁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定金五百,签合同付清。中介费另算。”
“没问题。”杜旭从兜里数出五百块递过去。
邹裴宁接过钱,指尖不经意碰到杜旭的手,冰凉。她数也没数,随手塞进旗袍侧边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花衬衫、叼着烟、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骂骂咧咧地从杂货铺后面钻了出来。
“催命啊邹姐!老子这把清一色马上胡了!”黄毛青年不满地嚷嚷。
“少废话,小七。这位杜先生要租你舅这破棚子,谈好了,两千五一个月,押一付三,签合同。”邹裴宁语气冷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叫小七的黄毛青年上下打量了杜旭几眼,眼神轻蔑:“就他?行吧行吧,算老子倒霉!合同呢?赶紧签!别耽误我打牌!”
签合同、交钱的过程很快。小七拿了钱,数了数,骂骂咧咧地又钻回杂货铺后面去了。
“行了,地方是你的了。自己找人收拾吧。”邹裴宁转身就要走。
“邹老板,”杜旭叫住她,“以后可能还得常麻烦您。除了铺子,要是有什么好的料子消息,或者缅甸那边过来的小道货,价格合适的话,我也收点。”
邹裴宁脚步一顿,转过身,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重新审视着杜旭。这一次,她的目光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兴趣。
“呵,”她轻笑一声,红唇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口气不小嘛。行啊,有消息,我通知你。不过……”她走近一步,带着香风,压低声音,“杜小哥,古玩街这潭水,看着浅,底下可深着呢。闷声发财是好事,可别财没发到,先把自己淹死了。有麻烦,也可以来找我,当然……”她伸出涂着红蔻丹的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有偿。”
说完,她不再停留,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消失在巷口。
杜旭站在原地,看着邹裴宁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那张简陋的租赁合同和眼前破败的铁皮棚子。
店面有了。
邹裴宁这条线,算是初步搭上了。
他抬起头,望向古玩街主街的方向,那里人流熙攘,店铺林立。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