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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的纺织厂车间寂静得瘆人，只有远处锅炉房传来零星的敲击声。沈知夏蜷缩在更衣室角落，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将《毛泽东选集》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间，她握着钢笔的手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三次尝试在"矛盾论"批注里藏匿纺织机改良方案。
"这样真的能行吗？"林砚舟蹲在一旁，工装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装着刚偷运来的钢板和蜡纸。白天他冒险潜入技术科仓库，偷出刻钢板用的铁笔和油墨，此刻后颈还留着翻墙时被铁丝网刮伤的血痕。
沈知夏将写满蝇头小字的纸页举到灯下，墨迹在"抓住主要矛盾"的段落旁晕染开："你看，把齿轮参数写成批判资产阶级效率观的注脚，再用辩证法解释改良原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在现代考博时，就是用这种方法整理文物修复笔记的。"
林砚舟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半块硬邦邦的玉米饼塞进她手里。自从上次批斗风波后，食堂大师傅老周总会偷偷多给他们留些吃食。咬着难以下咽的饼，沈知夏忽然想起实验室里的三明治和现磨咖啡，眼眶不禁发热。
钢板刻写比想象中艰难。铁笔在蜡纸上划过，稍不留神就会划破纸张。林砚舟的食指很快磨出了血泡，却固执地不肯换沈知夏接手："你手嫩，留着画图。"煤油灯芯突然爆出火星，烫得他手腕一抖，蜡纸上顿时出现一道歪斜的划痕。
"小心！"沈知夏扑过去抢救，两人的膝盖重重撞在一起。她闻到林砚舟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着铁锈气息，突然想起现代考古队野外作业时，男同事们身上相似的味道。心跳莫名加快，她慌忙别开脸，却撞见对方同样慌乱的眼神。
后半夜，厕所墙缝成了他们的临时印刷机。沈知夏将油墨均匀刷在刻好的钢板上，林砚舟则用废报纸小心翼翼地拓印。潮湿的墙皮簌簌落在肩头，混着油墨的刺鼻气味，让两人不住咳嗽。当第一份"禁书"副本诞生时，窗外己经泛起鱼肚白。
"再印二十份，分散藏在车间各个角落。"沈知夏将墨迹未干的纸张塞进墙缝，突然摸到一块凸起的砖石。她用力一抠，竟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泛黄的图纸残片，边缘用红墨水画着奇怪的齿轮符号。
"这是......"林砚舟凑过来，手电筒光束扫过图纸角落，"YZ？和我们在印染机里发现的刻痕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看来老技术员们早就留下了线索。"
沈知夏的手指拂过图纸上模糊的字迹，现代考古训练的敏锐首觉告诉她，这些符号绝非偶然。"记得上次在地下实验室，那个暗格里的怀表......"她突然压低声音，"或许我们父亲那代人，早就知道纺织厂藏着秘密。"
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将剩余的钢板和蜡纸塞进便池。沈知夏抓起《毛选》假装阅读，林砚舟则装作系裤腰带。推门而入的是夜班巡逻的红卫兵，手电筒光束扫过他们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搞什么鬼？"
"学习毛主席著作，提高思想觉悟！"沈知夏举起书本，借着灯光，她瞥见对方袖章上的编号——正是上次带头搜查的红卫兵。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她强作镇定："同志要一起学习吗？"
红卫兵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离开。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林砚舟才从阴影里钻出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太险了。"他忽然注意到沈知夏攥着《毛选》的手在发抖，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两人都僵住了。昏暗的厕所里，只有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沈知夏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层厚厚的茧子——和她在汉代织机残件上测量磨损度时，仪器记录的纹路竟出奇相似。
"该、该走了。"林砚舟慌忙松手，转身时不小心撞翻了墙角的水桶。水花西溅中，沈知夏弯腰收拾，发丝垂落挡住泛红的脸颊。她突然想起实验室里的时光胶囊项目，此刻他们藏在墙缝里的"禁书"，又何尝不是给未来的自己埋下的秘密。
晨光穿透车间的铁窗时，二十份伪装成学习笔记的改良方案，己经悄然藏进了纺织厂的各个角落。而厕所墙缝里的神秘图纸，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知夏和林砚舟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们不知道，这些墨香浸染的纸张，将在未来掀起怎样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