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烈酒回声
(2015年·春)
南方一烈士陵园。清明时节的薄雾尚未散尽，新修剪的柏树泛着冷绿。一排排汉白玉墓碑肃立如沉默的方阵，凝结了半个世纪的晨露。
? 李晓峰 (2015年)： 约75岁。脊梁被岁月压弯如饱经风霜的老竹，但眼神仍鹰隼般锐利。穿一身半旧的深蓝中山装，胸前戴着一枚被得发亮的旧军功章（一等功）。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绿色军用水壶，里面晃荡着高度白酒。
? 李响 (小名跳跳)： 约8岁，李晓峰的曾孙孙子。穿着鲜艳的运动服，手里摆弄着一个微型无人机，对肃穆的环境带着孩子气的好奇与一丝不安。
无人机嗡嗡的蜂鸣声划破陵园的寂静。镜头俯拍：苍翠山峦环抱的陵园，整齐划一的墓碑构成巨大的十字或星形图案。阳光穿透薄雾，在墓碑间投下长长的影子，像凝固的时间刻度。
跳跳 (摆弄着无人机控制器，兴奋又压低声音)： “太公！你看你看！我的‘侦察机’能飞这么高！拍得好清楚呀！”
镜头拉近至陵园一角。李晓峰没有立即回应曾孙。他佝偻着背，目光专注地搜寻着，粗糙的手指缓缓抚过一排墓碑上的名字。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沟壑，深得像当年的战壕。
最终，他在两块靠得很近的墓碑前停下脚步。
左边墓碑上书：
张铁柱 烈士
1955 - 1979年
右边墓碑上书：
赵大奎 烈士
1957 - 1979年
李晓峰 (声音沙哑而低沉，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地下的战友听)： “…柱子，大奎。老子带酒来看你们了。孙子家的好酒，稀罕货。” 他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浓郁的酒香瞬间逸散，压过了松针和泥土的味道。
跳跳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两块朴素的墓碑。“太公，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吗？”
他没回答孩子，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条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却很干净的旧手帕——依稀能辨出褪色的迷彩色。他用牙咬开壶塞，小心地将壶里的白酒倒出些许在手帕上，没有一滴浪费。布满老年斑和弹片伤痕的双手，动作却异常轻柔、稳定。
手帕覆上墓碑。他擦拭着冰凉的汉白玉，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动作缓慢、专注、一丝不苟。先擦张铁柱的碑。他手指停留在名字上，用力擦拭每一个笔画的凹槽，仿佛要将它们烙得更深。
? 战火纷飞的夜晚，血肉模糊的年轻士兵（张铁柱）挣扎着将染血的信塞入同样年轻的李晓峰手中…
? 简陋的手术帐篷内，红热的刺刀尖在李晓峰肋骨间皮肤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张铁柱”三字，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李晓峰停下擦拭，手微微颤抖。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着酒香、青草和石粉的空气仿佛沉甸甸地压入肺腑。
然后，他转向赵大奎的墓碑。
手帕再次浸润白酒，擦拭“赵大奎”的名字。这次动作稍微快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赌气”的熟稔。
? 刺骨的冰河上，冻得嘴唇发紫的李晓峰腰缠绳索，拼命拖拽陷在冰窟窿里惊恐挣扎的赵大奎…“抱紧！老子要是喂了鱼，做鬼天天趴你床头背语录！”
? 停火令下达的瞬间，硝烟弥漫的焦土战场，赵大奎颤抖着扳开李晓峰紧握工兵锹、指节发白僵首的手…两人浑身浴血，眼神空洞地望着死寂的天空…
擦拭的动作渐渐停止。李晓峰拿起水壶，将剩下的白酒，缓慢、郑重地浇在并排的两块墓碑前。
清冽的酒液如同滚烫的眼泪，迅速渗入干燥的土地。浓烈的香气在清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跳跳被酒气熏得皱了皱小鼻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李晓峰突然挺首了那佝偻的腰背！仿佛一瞬间，那个雪夜穿越火线的年轻侦察兵、冰河上搏命的战士、战场怒吼的兵王再次附体！浑浊的老眼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和锐利。
他高高举起那己倒空的军绿色水壶，对着肃杀的碑林，对着寂静的山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那苍老嘶哑却撼动灵魂的声音，如同当年冲锋的号角，在陵园上空猛然炸响：
“英——雄——不——朽——！！！”
声音在空旷的陵园回荡，撞向冷硬的墓碑，震落了柏树上的露珠。
跳跳被这突如其来、炸雷般的吼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微型无人机“啪嗒”一声掉落在铺着碎青石的地面上。他睁大了眼睛，惊愕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敬畏看着身边这个平时慢悠悠的“太公”。
? 李晓峰仰头嘶吼，沟壑纵横的脸庞因用力而扭曲，额角、颈间的筋脉贲张，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在诉说一个燃烧的名字和一段被尘封的烽火岁月。
? 背景是林立肃立的冰冷墓碑，在低角度的晨光中拉出巨大、沉默的阴影。
? 那只掉在地上、嗡嗡低鸣的微型无人机旋翼还在徒劳地转动，闪着微弱的蓝光——现代与过往在此刻无声碰撞。
? 空荡的军用水壶，壶口还滴落下最后一滴透明的酒液，在青石上砸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像凝结的时光终于落下一滴泪。
? 李晓峰的喉咙在剧烈的震动后，微微起伏喘息。他放下手臂，挺首的脊梁缓缓地、几乎是难以支撑地，又佝偻了回去。但那双眼睛，依然穿越时空，紧紧锁在墓碑之上。
低沉、悲怆又蕴含力量的音乐《血染的风采》，夹杂着微弱的风声和远处山谷的回音响起。最终画面定格在擦拭得铮亮如新的“张铁柱”、“赵大奎”烈士名讳上，旁边是那滴落在青石板上、即将蒸发殆尽的酒渍。
潇 湘 兵 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