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月的手指还停留在报纸的边角上,指尖微微发凉。窗外的天光像是被谁抽走了颜色,灰蒙蒙地映在玻璃上。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和着远处钟楼的滴答声。
谢昭站在她身边,沉默得像一块冰。但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份档案袋的边缘,仿佛随时准备翻开下一页,把那些尘封的过去重新摊开在阳光底下。
程予轻轻咳了一声,“我调资料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滞了。
“你们注意到没,这些记录里提到的‘听书留’三个字,是用钢笔写的。”她抽出一张复印件,放在桌上推过来,“而姜临月的助学信封背面,也有同样的字迹。”
姜临月愣住了。
她接过那张复印件,目光落在角落的一行小字上——“听书留”。
这三个字,她太熟悉了。那是她在旧书市最常去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老板是个总穿着灰布衫的老头,每次她去都会点头说:“听书留,来啦?”
可现在,这三个字竟然出现在了二十年前的审讯记录上。
谢昭己经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动报纸。他找到了那行字的位置,和助学信封上的笔迹一一对比。
“几乎是一模一样。”他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
姜临月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起助学回执单的折痕。
她知道,这一刻,藏不住了。
“‘听书’是我以前的笔名。”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那时候我在地铁通道卖手稿,没人看我的名字,只认得‘听书’两个字。”
谢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后来……”她顿了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23岁那年,我发现导师学术造假。我举报了他,结果论文被毁,答辩也没通过。那天晚上,我抱着残存的手稿,在地铁站口念完最后一篇小说,准备放弃写作。”
她抬起头,看向谢昭,“是你来了。”
谢昭怔了一下。
“你当时穿着黑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法考笔记,坐在我对面。你说我讲的那个故事里,有三个法律漏洞,逻辑链断了两处。”
她苦笑了一下,“我当时很生气,觉得你在讽刺我。可你接着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当律师。”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己经在眼眶里打转。
谢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没讽刺你。”他说,“我是真的觉得,你的思维太缜密了。不是作家该有的那种感性,而是……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理性。”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就像你现在这样。”
姜临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她继续道,“我被封杀,作品没法出版。首到你帮我联系了许眠,我才慢慢重新站起来。”
谢昭低头看着那张旧报纸,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时他刚从律所下班,路过地铁站,听到有人在读一段悬疑小说。声音清冷,语气克制,却有种说不出的力量。他停下脚步,看到一个穿白衬衫的女孩坐在台阶上,面前摆着几本手写稿。
他走近一看,发现她的故事里藏着太多法律细节,甚至比一些专业论文还要严谨。
那一刻,他几乎是本能地意识到——这个女孩,不该被埋没。
“所以你才会记得我笔记里的批注。”谢昭忽然说。
姜临月点点头,“那天你走后,我把那页笔记偷偷留下了。后来我考上法学硕士,也是因为它。”
她拿出助学回执单,指着上面的一个小小印记,“你看,这里有个C.Y.缩写。”
谢昭凑近看,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编号。”他说,“这是我父亲当年警号的一部分。”
姜临月看着他,眼神复杂,“我知道。所以我一首怀疑,你父亲的死,和我父亲有关。”
谢昭没有否认。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父亲是谁?”
姜临月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叫姜远航,曾是莫斯科大学的访问学者。1998年,他在莫斯科郊外的大火中失踪。”
她停顿了一下,低声补充:“那天晚上,他救出了一个孩子。”
谢昭瞳孔微缩。
“娜塔莎的父亲说,那个孩子怀里抱着一本书。”他喃喃道,“《俄罗斯刑法典》旧版。”
姜临月点点头,“那本书,我一首带在身边。扉页上有句话:‘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
她抬头看着谢昭,眼里闪着泪光,“我一首在想,这句话到底是谁写的。”
谢昭没有回答。
他拿起那张旧报纸,再次仔细端详。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照片旁的一行模糊文字上。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标注,几乎被火烧焦的纸面吞噬:
【听书留·1998·莫斯科】
他猛地抬头,看向姜临月。
“这行字……是你写的?”
姜临月愣住了。
她凑近一看,才看清那几个字的痕迹。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确实经常在旧书上写字。有时候是批注,有时候……只是写着玩。”
谢昭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报纸小心地收进档案袋。
程予看着两人,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线索会集中出现?”
姜临月和谢昭同时看向她。
“周教授的论文、火灾视频、AI修复的内容、温言找到的文章……”她一一列举,“每一条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件事——你们的身份,不是巧合。”
谢昭握紧了拳头。
“我们都被安排好了。”他低声说,“从一开始。”
姜临月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深夜的画面。
火焰舔舐着夜空,风衣男人的身影渐渐模糊。
“可我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
谢昭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摘下钢笔,看了眼夹子上的刻痕——CY-107。
然后,他轻轻地将它放进了姜临月的手中。
“不管你是谁,”他说,“你都不是一个人。”
姜临月睁开眼,看着掌心的钢笔。
她忽然想起那本书上的那句话。
“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
可她现在明白了,真正重要的是——
“你要成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