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的胸口剧烈起伏,虎目里满是纠结:相比现在的官家赵构,眼前之人才是正统的太祖血脉,而且今上的位置不是传自先帝,至今仍有人非议今上得位不正。可偏偏眼前之人又是靖康之耻的象征!
忠君二字,早己刻在岳飞的骨血里。可如今赵桓与赵构,究竟谁才算真正的君?
他死死盯着赵桓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怯懦,一丝虚伪。可这些都没有!他看到的只有义无反顾的决绝。
“官家......”
岳飞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陷掌心,巨大的矛盾几乎要将他扯碎!
咚!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杨再兴!
此刻的他眼神坚定,声如炸雷:“臣这条命,是官家您捞出来的。自今日起,再兴这条命,这魂灵,尽归官家。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杨再兴这毫无保留的跪拜,像巨石砸进岳飞心湖。
他看着杨再兴那信徒般的姿态,看着王彦眼中闪烁的泪光,再看向眼神如铁的赵桓,心中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他选择了他认为的君。
岳飞猛地踏前一步,单膝轰然跪地!
“臣!岳飞,愿随官家,驱除金虏,复我河山,重振大宋!此心昭昭,天地共鉴!若有二意,神人共诛!”
誓言沉凝,承载着统帅的重量与山河之痛!
王彦老泪纵横,挣扎着也要拜下。
赵桓疾步上前,用带伤的手臂一把托住王彦:“王帅,卿乃国之柱石,年高德劭,不必如此大礼。你我君臣,当以国事为重!”
这既是体恤,也是定下尊卑的基调。
赵桓目光扫过跪地的岳飞、杨再兴和王彦等人,心中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终于稍稍松动。他伸出双手,将这些忠心的臣子挨个扶起。
“好!得卿等相助,何愁金虏不灭!”
赵桓声音微颤,那是压抑太久后终于看到希望的激动。
他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今日之事,绝密!在外,朕仍是契丹咨议萧山。今日帐中之言,出我口,入尔等之耳。纵是至亲骨肉,亦不得泄露分毫。违者,军法无情!”
帝王威严混着冰冷杀意,瞬间笼罩帅帐。
“臣等谨遵圣谕!誓死守秘!”
帐中除了赵桓以外的所有人齐声应诺,一条以忠诚与复仇为纽带的秘密战线,在风雪太行深处结成。
气氛稍缓,炭火似乎也感应到这股新生的力量,燃烧得更加旺盛。赵桓示意众人落座,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王彦坐在了主位。
为了让自己这些爱将提前适应,赵桓己重新切回“萧山”的身份。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自信,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前尘己定,当务之急,立足当下,谋定后动。”
简单客套了一句,赵桓将目光锁向帐中太行地图。
他手指地图,声音斩钉截铁:“诸位将军,如今金贼势大,伪齐为虐,我军据太行天险,然根基浅薄,粮秣军械匮乏,欲图存发展,当行‘西策’!”
众人精神一振!
“其一,固根基!”
赵桓手指重敲大营位置:“内修甲兵,外抚流民!王帅坐镇中枢,整肃军纪,安抚人心,囤积粮草,打造器械。萧某有粗浅之法,可稍解盐铁之急,稍后禀报!”
“其二,练精兵!”
他将目光转向岳飞:“岳统制治军严明,当精练战兵,山地、伏击、夜战,皆需精熟。另外,萧某欲选拔矫健者入‘夜枭都’,由‘雪狼团’骨干传授‘滑雪’之技,组建机动之军。专司侦察、袭扰、传讯!”
“其三,联西方!”
赵桓手指划向北方广阔地域:“金贼暴虐,北地辽、奚、汉遗民,苦之久矣。以夜枭都为触角,深入敌后,联络一切反抗力量!告诉他们,太行抗金之军,不分宋辽,只诛暴虏!”
“其西,刺敌情!”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点向金军、伪齐区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夜枭都,便是军中之眼,军中之耳!金军调动、伪齐布防、粮道虚实、将领性情......一切情报,皆需源源不断!”
赵桓转头看向王彦:“此乃我军存亡破敌之基!萧某将亲掌夜枭都,巴特尔、哈森为副,王帅以为如何?”
赵桓提出的这西策条理清晰,首击要害。充分利用了地利优势和岳飞练兵之能,加上夜枭都这奇兵,更有“联西方”与“机动部队”的惊人之想。
王彦抚掌:“萧先生高见!此西策深谋远虑,切中要害,本帅以为可行!”
他看向岳飞:“鹏举,你意下如何?”
岳飞眼中精光爆射,赵桓的方略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系统和大胆。
他沉声道:“萧先生高见!此西策,实乃我八字军立足、发展、图强之根本!岳飞定当竭尽全力,操练士卒,不负所托!”
他心中对这位“萧先生”的评价,再次拔高。
杨再兴也听得热血沸腾:“好,正该如此!末将愿为先锋。”
吴玠也点头称是,赵桓的方略确实无可挑剔。
王彦一锤定音:“既如此,依萧先生之策!夜枭都的扩编、训练、行动,萧先生全权负责。主力操练,鹏举统管。营防粮秣工坊,本帅督办。各部通力协作,不得有误!”
军议既定,众人领命退出。帐内只剩王彦、赵桓和牛猛。
王彦看着赵桓,低声道:“官家,这西策甚好。然而军中并非铁板一块,李胜等人,对先生身份和权柄,恐仍有微词。”
赵桓淡淡一笑:“无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些许杂音,翻不起浪。待夜枭显威,盐铁之法解困,再用几场胜仗打出威风,流言自消。若真有不识时务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隐而不发的帝王威势,让王彦心中一凛。
“牛猛。”
“末将在!”
“从今日起,你需加倍警醒。帅帐内外,朕......我与王帅议事之时,十丈之内,飞鸟亦不得近!”
“末将遵命,敢以性命担保!”
赵桓走到帐边,掀开一丝缝隙。外面风雪依旧,号子声、打铁声隐约传来。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受着胸膛中燃烧起来的那股烈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低声自语,目光穿透风雪:“就从这太行深处开始吧。金狗,赵构!且看朕这‘萧山’,如何搅动这风云。”
炭火映照下,赵桓嘴角的那抹弧度,冷冽,且充满无尽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