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只持续了不到半刻钟。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破空声骤然爆发,女真护卫率先发动了攻击,箭矢如同冰雹般射向驿站残破的围墙和门洞。
“操他娘的金狗!儿郎们,放箭!!”
独眼龙愤怒地下令,紧接着‘雪狼团’就开始了反击。弓弦的嗡鸣、石块砸落的呼啸声不绝于耳,战斗瞬间打响。
“我的腿!”
“压住!别露头!”
战斗异常惨烈,金兵护卫训练有素,箭法精准,压得‘雪狼团’几乎抬不起头。‘雪狼团’众人则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亡命的凶悍,不时扔出燃烧的柴禾捆或泼出滚烫的雪水,试图制造混乱。
每一次箭矢钉在柴房外墙上的闷响,都让赵桓的心跳漏掉一拍。‘雪狼团’如今自顾不暇,暂时没人理会他。但金兵一旦攻进来,他要么被‘雪狼团’泄愤杀掉,要么被抓回去面对完颜真的怒火,绝不会有好下场。
必须做点什么,让这场混乱成为自己的机会。赵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转动。
完颜真只带了十名护卫出来狩猎,刚才又被野狼袭击分散了注意力,能立刻追到驿站的可能只有六七个。‘雪狼团’虽然武器简陋,但人数占优,又占据地利,如果战术得当,未必不能僵持甚至击退小股金兵!
他需要增强‘雪狼团’的信心,需要让他们相信自己能赢,更需要给他们一个必须保住自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不能仅仅是“契丹奴隶”的身份!
柴房的门锁哗啦一声被打开,满脸血污和烟灰的刀疤脸冲了进来,他一把将赵桓从地上拽起来:“妈的!都是你这扫把星引来的祸事,老大让你出去。”
赵桓被踉跄着拖出柴房。驿站的院子里此时一片狼藉,几具流寇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剩下‘雪狼团’的流寇们依托着土墙和烧焦的木梁,正和金兵对射。
独眼龙躲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后,仅剩的右眼布满血丝,他一把揪住赵桓的衣领,冰冷的刀锋抵住他的脖颈,声音充满杀意:“萧山,外面那些金狗,口口声声要你!一个奴隶,值得他们这么拼命?说!你他妈到底是谁!”
刀锋刺破皮肤,一丝鲜血顺着脖颈流下。赵桓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任何犹豫或破绽,都会让他立刻身首异处!
“我是萧山,迭剌部的奴隶!”
赵桓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但用的是最坚定的契丹语:“他们要我,其实只是个借口,归根到底是公主完颜真......”
独眼龙手上的力道加重:“完颜真怎么了?快说!”
“她带人出来狩猎,恰好发现‘雪狼团’藏在这里,便将我故意放出来作为诱饵,他们打算以此为借口,将你们这些耶律余睹大王的余党一网打尽。更何况,完颜真还收到消息,你们和南边的宋人还有联络。”
独眼龙和旁边的流寇脸色瞬间煞白。赵桓抛出的信息一个比一个炸裂,尤其是“联络宋人”和“耶律余睹余党”这两个点,首击他们最隐秘也最恐惧的核心。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联络宋人了?”
独眼龙下意识地反驳,但眼神里的惊骇和一丝心虚却出卖了他。他们反抗金国是真,但私下联络南宋这种事,他们确实有过试探性的接触。难道真的走漏了风声?
赵桓像是豁出去了,不顾脖子上的刀锋,嘶声喊道,“我亲耳听到的,完颜真的侍女说你们和南边有勾连,说这次清洗就是要把所有不听话的契丹狗,还有南边的细作一起铲除!”
他巧妙地将苏合闲聊中关于清洗令的只言片语,嫁接到了“雪狼团”头上,并加入了最致命的“勾结南宋”的指控,这在金国是绝对的死罪!
流言!这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刀疤脸想说什么:“老大,别听他胡说!” 。
“闭嘴!”
独眼龙猛地打断他,右眼死死盯着赵桓,眼神充满了惊疑、恐惧和狂暴的杀意。赵桓的话真假难辨,但逻辑上却惊人的自洽。金国公主出现在这荒僻之地,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奴隶一路追过来?
还有那可怕的“勾结南宋”的指控,如果金国真的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据点甚至联络南宋的事,那等待他们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独眼龙猛地松开赵桓,他看向外面仍在射箭的金兵护卫,眼神变得无比狰狞:“不能让他们回去报信,一个都不能放走。否则就算逃过这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咱们早晚全得死!”
“对!杀光他们!”
“一个不留!”
流寇们被老大的话彻底点燃了恐惧和凶性,原本只是抵抗,现在变成了必须全歼敌人以自保的死战,士气瞬间暴涨。
“抄家伙,堵住缺口,然后用火烧死他们!”
独眼龙怒吼着下达命令,“雪狼团”的流寇们如同打了鸡血,不再龟缩防守,而是更加凶悍地反击,甚至有人冒险爬上相对完好的屋顶,居高临下地投掷燃烧物和石块。
外面的金兵护卫显然没料到里面的反抗突然变得如此疯狂和不要命,猝不及防之下,就有一名护卫被燃烧的柴捆砸中,惨叫着滚倒在地,瞬间被火焰吞没!
“撤!先撤!”
金兵护卫头目见势不妙,当机立断,一边射箭压制,一边招呼同伴拖着伤员,狼狈地策马向后退去,暂时脱离了驿站弓箭的射程,在远处重新集结。
驿站里的流寇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和更加嚣张的咒骂。
独眼龙蹲下身子,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赵桓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散架:“从现在起,你暂时是‘雪狼团’的人了。好好待着,别耍花样。等打发了外面的金狗,老子再好好问你话!”
赵桓强忍着肩膀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挤出一个虚弱又带着感激的笑容:“谢......谢老大收留。”
暂时安全了。他用一条半真半假的谎言,成功地将“雪狼团”的恐惧转化成了对抗金兵的疯狂力量,也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驿站外,金兵护卫在远处逡巡。驿站内,流寇们正在紧张地修补工事,收殓同伴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硝烟和一种更加紧绷的杀伐之气。
赵桓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流寇的身影,最终落在一个默默整理尸体遗物的年轻流寇身上。
那年轻流寇手里拿着一块染血的灰白色骨片,正在小心地擦拭着骨片上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仇恨。
赵桓的心跳,在疲惫和疼痛中,再次不规律地加速起来。这废弃的桦林甸驿站,这伙自称“雪狼团”的契丹流寇,似乎正将他拖入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