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黑布巾,和那枚冰冷的狗洞,像两块巨石投入陈曦心湖,激起千层浪。皂角香!又是这该死的、与大总管如影随形的皂角香!
难道那大总管死前,也曾从这个狗洞钻进钻出?或者说,这狗洞本就是他,或者他背后的人秘密挖出来的?
“孙贼,发什么呆呢?捡到宝了?”老古董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但敏锐地察觉到了陈曦情绪的剧烈波动,“瞧你那脸色,跟见了鬼似的。怎么,这布头是哪个俏寡妇落下的?”
陈曦没心思跟他贫,飞快地将那块黑布巾塞进自己同样汗臭熏天的怀里,与那枚兽头令牌和白玉小瓶作伴。他强压下心头的惊疑,迅速扫了一眼狗洞。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爬行通过,里面黑漆漆的,透着一股阴冷潮湿的土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陈曦的鼻子翕动了几下,没错,是血腥味!很淡,但绝对存在!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
“喂,胖刘!你他娘的是不是在里面拉屎啊?磨磨蹭蹭的,要不要老子给你送点草纸进去?”墙外,那麻脸家丁“李哥”不耐烦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打断了陈曦的探查。
陈曦一个激灵,连忙抓起地上的酒葫芦,拨开灌木,装作费力地钻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中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哎哟,李哥,您瞧我这笨手笨脚的,葫芦嘴卡在石头缝里了,费了好大劲才抠出来。这不,耽误您歇息了,小的给您赔罪,赔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那李哥点头哈腰,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这狗洞,这血腥味,这属于大总管的布巾……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滚滚滚!少在这儿碍老子的眼!”李哥不耐烦地挥挥手,见他拿回了酒葫芦,也懒得再多计较,重新靠回墙边打盹去了。
陈曦如蒙大赦,提着酒葫芦,也不敢再在此地多做停留,快步离开了这片藏着秘密的灌木丛,回到了之前堆放杂物的角落,又胡乱地装模作样“忙碌”了一阵,才朝着刀疤脸王哥他们之前歇脚的大树走去。
刀疤脸王哥那队人马此刻己经不在树下,陈曦左右张望了一下,才看到他们正被一个穿着张府管事服饰的中年人训话,地点就在通往祠堂内院的月亮门不远处。
那管事尖嘴猴腮,眼神透着精明与刻薄,正唾沫横飞地训斥着:“……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二爷有令,从现在起,祠堂内院,除了当值的核心护卫,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你们几个,就给老子守死这月亮门外十丈范围,苍蝇都不许飞进去一只!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鸣哨示警!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刘管事!”王哥等人连忙躬身应道,神情比之前更加紧张了几分。
陈曦低着头,慢慢蹭了过去,刚好听到这番话。
祠堂内院,不得靠近?看来里面“那位”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胖刘!你小子又死哪儿去了?”王哥眼尖,瞧见了他,立刻低喝一声。
陈曦连忙小跑上前,脸上堆着笑:“王哥,刘管事,小的刚才去后院处理那些杂物了,刚回来,刚回来。”
那刘管事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哼,废物一个,干点活都磨磨蹭蹭。王二麻子,你手下就这种货色?别到时候出了岔子,连累大家!”
王哥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道:“刘管事教训的是,这胖刘是懒散了些,不过力气还是有的,看门守院也还凑合。”
“凑合?”刘管事冷笑一声,“现在是非常时期,祠堂重地,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们几个,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特别是晚上,谁要是敢打盹偷懒,二爷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完,刘管事又严厉地扫视了众人一圈,这才背着手,趾高气扬地朝着祠堂大门方向走去,似乎要去向那位“二爷”复命。
“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二爷身边的一条狗,也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等刘管事走远,队伍里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
“行了,少说两句!”王哥瞪了他一眼,面色凝重,“刘管事说得没错,现在情况不对劲,都打起精神来。胖刘,你也别杵着了,跟我们一起在这附近巡逻。”
“好嘞,王哥!”陈曦连忙应道,心中却在盘算。
现在祠堂内院被封锁,他想通过月亮门潜入,难度无疑又增加了数倍。那枚兽头令牌,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拿出来,恐怕不等靠近就会被当成刺客乱刀砍死。
那个狗洞……
陈曦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幽深的洞口,以及那丝淡淡的血腥味。
“孙贼,想什么呢?是不是惦记上那个狗洞了?”老古董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可提醒你,那洞里八成有鬼。没准儿就是另一个想摸宝贝的倒霉蛋,结果折在里面了。你要是也钻进去,说不定就跟他作伴去了。”
“富贵险中求嘛。”陈曦在心中回应,“有现成的路不走,岂不是浪费?再说了,万一里面那位‘前辈’给我留了点什么好东西呢?”他指的是那块黑布巾的主人。
“好东西?我看是催命符!”老古董哼道,“你别忘了,那布巾是张府大总管的。他一个大总管,放着大门不走,偷偷摸摸钻狗洞,你觉得正常吗?而且,他现在己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陈曦默然。老古董说得有道理。大总管的死,疑点重重。如果他真是从狗洞进出,那他的死,会不会就与狗洞另一端的东西有关?
难道……祠堂后院,除了张家供奉的“那位”,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凶险?
“王哥,咱们就在这门口傻站着啊?这月亮门后面,到底有啥啊?神神秘秘的,搞得跟龙潭虎穴似的。”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耐不住性子,凑到王哥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王哥警惕地看了一眼西周,低声道:“不该问的别问!老实待着,三爷和二爷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的?想掉脑袋不成?”
那汉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陈曦竖着耳朵听着,心中却愈发好奇。这张家祠堂,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能让张家如此草木皆兵?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西斜。
祠堂周围的气氛愈发压抑,巡逻的守卫换了一班又一班,但盘查丝毫没有松懈的迹象。陈曦跟着王哥这队人,在月亮门外围来回踱步,假装尽忠职守,实则将周围的地形、守卫的换班规律都一一记在心里。
他注意到,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一队穿着黑色劲装的张家核心护卫,抬着一些盖着黑布的托盘,从祠堂大门鱼贯而入,片刻后再空手出来。那些托盘上具体是什么,陈曦看不清楚,但隐约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草味,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看来里面的‘那位’消耗不小啊。”老古董咂咂嘴,“丹药、灵符,可能还有血食……这张家为了养着那个东西,还真是下了血本。”
夜幕很快降临。
祠堂周围挂起了一排排灯笼,将整个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几乎没有任何死角。守卫们也比白天更加警惕,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胖刘,你,还有猴子,你们两个去那边墙角守着,注意点动静!”王哥指派任务。
“那边”指的,正是靠近之前陈曦发现狗洞的那片灌木丛不远处的院墙。
陈曦心中一动,这可真是天助我也!他正愁没有机会再靠近那狗洞呢!
“好嘞,王哥!”他故作疲惫地应了一声,和那个尖嘴猴腮,外号“猴子”的汉子一起,朝着指定的墙角走去。
那片灌木丛在夜色和灯笼光影的交错下,显得更加幽深。
“他娘的,这鬼地方,蚊子真多!”猴子一边拍打着手臂,一边抱怨。
陈曦不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片灌木丛的边缘。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机会,再次探查那个狗洞。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发生了争执,动静还不小,隐约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怎么回事?”王哥立刻警觉起来,带着其他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赶去。
猴子也抻着脖子往那边看,脸上露出兴奋和好奇的神色:“走,胖刘,过去看看热闹!”
“你先去,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方便一下。”陈曦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
“真他娘的懒驴上磨屎尿多!”猴子不屑地骂了一句,但心思全在远处的“热闹”上,也顾不上他,一溜烟地跑了。
机会!
陈曦心中大喜,确认西周无人注意,立刻猫着腰,如同一只灵巧的夜猫,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片熟悉的灌木丛。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那个狗洞前。
夜色下,狗洞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陈曦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洞口。
里面依旧死寂,只有微弱的穿堂风带来的呜咽声,以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比白天更浓郁了一些。
他从怀中摸出那枚兽头令牌,入手冰凉。
是用令牌,还是钻狗洞?
令牌是张家的东西,但现在祠堂内院戒备森严,他一个“胖刘”,手持令牌走过去,百分百会被当场拿下。
狗洞,神秘,未知,但或许是眼下唯一能悄无声息潜入后院的途径。而且,那块属于大总管的黑布巾,让他对狗洞的另一头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孙贼,想好了没?这可是个单程票,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就看你造化了。”老古董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严肃。
陈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神闪烁。
他将兽头令牌重新揣好,然后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最低阶的“轻身符”和一张“敛息符”,这是他仅剩的几张辅助符箓了。虽然品阶不高,但聊胜于无。
将两张符箓贴在身上,感受着身体微微一轻,气息也变得更加隐晦,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不再犹豫,双膝跪地,低下头,如同一条寻找归途的野狗,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爬了进去。
泥土的腥味和腐叶的霉味瞬间包裹了他,洞内比他想象的还要狭窄,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身体。他只能依靠手肘和膝盖的力量,一点点往前挪动。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衣物摩擦泥土的沙沙声。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