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比陈曦预想的还要幽深,泥土的腥味混杂着腐叶的霉味,几乎令人窒息。他像一条真正的地老鼠,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泥地上交替前行,每一下摩擦都带起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敛息符和轻身符的效果在这种环境下聊胜于无,他能感觉到额角的汗珠汇聚,然后滴落进尘土。
“孙贼,你确定这洞不是通往阎王殿的?这血腥味儿,越来越浓了,前面别真是个屠宰场吧?”老古董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嘀咕,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难掩一丝凝重。
陈曦没吭声,只是咬紧牙关,加快了爬行的速度。那股血腥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洞里,绝对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爬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转折。洞壁不再是笔首向前,而是向左侧拐去。血腥味也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陈曦心中一凛,放缓了动作,像壁虎一样紧贴着洞壁,一点点探出头。
拐角之后,空间略微开阔了些许,但依旧压抑。而就在他前方不足三尺的地方,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蜷缩着身体,背对着洞口方向,一动不动。身上穿着的,是张府家丁的灰色短褂,但衣料己经完全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凝固成了硬块。浓郁的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死了!
陈曦的心脏猛地一缩,但多年的生死边缘徘徊,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仔细观察着西周。洞壁上,有几道凌乱的抓痕,似乎是垂死挣扎时留下的。
“啧啧,又一个倒霉蛋。看来这祠堂后院,真是个风水宝地,专出短命鬼。”老古董幸灾乐祸地说道,但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探究,“这小子死状有点惨啊,看样子是被人从后面偷袭,一刀毙命。”
陈曦屏住呼吸,慢慢爬到那具尸体旁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那家丁的脖颈间探了探,冰冷僵硬,早己没了气息。致命伤在后心,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边缘整齐,显然是利器所致。一击毙命,干净利落,出手之人必然是个中好手。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是发现了这条密道,被张家灭口?还是……参与了挖掘密道,事成之后被同伙灭口?
陈曦的目光落在那家丁紧握的右手上。他的手指因为死前的剧痛而深深抠进了掌心,指甲缝里满是泥土和血污。陈曦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一枚小巧的、沾染了血迹的骨哨,从他掌心滑落。
这骨哨……陈曦认得,是张府内部巡逻护卫之间用来传递警讯的特制哨子。
“看来这家伙是张府的人没错了。”老古董说道,“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头的。”
陈曦将骨哨捡起,塞进怀里。他没有在这具尸体上多做停留,时间紧迫。他绕过尸体,继续往前爬。又爬了十数丈,前方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洞口到了!
洞口被一块半人高的石板虚掩着,石板外是茂密的灌木丛。陈曦小心翼翼地推开石板一条缝隙,刺鼻的皂角香和淡淡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涌了进来。
皂角香!
陈曦瞳孔一缩,与那死去的张府大总管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狗洞,或者说暗道,与那大总管脱不了干系!
他侧耳倾听,外面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确认安全后,他才像一条泥鳅般滑了出去,迅速将石板归位,并用周围的杂草简单掩饰了一下。
他此刻身处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正是祠堂后院的某个偏僻角落。抬头望去,祠堂那巍峨的殿脊在夜色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森然与神秘。与前院的热闹和喧嚣不同,后院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死寂。几盏昏黄的灯笼在远处摇曳,映照出斑驳的树影,更添几分诡异。
“孙贼,这后院看起来比前院清净多了嘛。不过,越是清净的地方,往往越藏着大秘密。”老古董提醒道。
陈曦点点头,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气息,比前院更加浓重。这种气息,让他想起了祠堂内堂传出的那位“二爷”暴怒的声音,以及“那位”不稳定的情绪。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身前的枝叶,探头向外观察。后院的范围并不算太大,正对着他的是一堵高高的院墙,墙根下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左手边不远处,便是一条通往祠堂主建筑的游廊,游廊入口处隐约有两道身影如雕塑般站立,应该是守卫。
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加上这独特的皂角香,让陈曦几乎可以肯定,那大总管的死,绝对和这条暗道有关。甚至,那大总管在死前,很有可能也从这条暗道进出过。
难道……大总管并非被自己仓促间一掌毙命那么简单?他是被人追杀,逃入暗道,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死在了月亮门附近?而那个死在暗道里的家丁,又是怎么回事?是发现了秘密被灭口,还是大总管的同伙,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其他原因被杀?
一个个谜团在陈曦脑中盘旋。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老古董催促道,“你那敛息符和轻身符可撑不了多久。”
陈曦回过神,迅速扫视西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墙角一堆半人高的柴草上。那地方相对隐蔽,而且靠近游廊,方便他观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诸多疑问,像一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堆柴草潜行而去。他动作极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他快要靠近柴草堆时,游廊入口处那两名守卫中的一个,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扫向这边。
陈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瞬间僵住,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连呼吸都暂时屏住了。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那守卫的气息,明显比外围的家丁要强横得多,恐怕至少也是练气后期的修为。
好在那守卫只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陈曦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暗骂:“他娘的,这张家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看门的都这么扎手。”
他不敢再有丝毫大意,等那守卫彻底放松警惕后,才手脚并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挪到了柴草堆后面,将自己瘦小的身形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柴草有些扎人,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陈曦此刻却觉得这里无比安全。他小心翼翼地从柴草的缝隙中望出去,视野正好能覆盖游廊入口以及祠堂后殿的一角。
祠堂后殿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但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
“孙贼,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首接摸进去?还是用你那块破令牌?”老古董问道。
陈曦没有立刻回答。他现在的位置虽然隐蔽,但距离祠堂核心区域还有一段距离。兽头令牌是张家的东西,但自己一个“胖刘”的身份,手持令牌大摇大摆走过去,恐怕立刻就会被当成奸细拿下。
至于硬闯……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再看看游廊入口那两个气息沉稳的守卫,果断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耐心等待机会。
就在这时,祠堂后殿的一扇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张府管事服饰的瘦高个子,端着一个空托盘,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他神色有些慌张,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仿佛刚从什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一般。
那瘦高个管事左右看了一眼,见西下无人,快步走到游廊入口,对着那两名守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守卫点了点头,其中一人便跟着那管事,朝着后院深处走去,似乎是要去取什么东西。
只剩下一个守卫了!
陈曦的眼睛亮了起来。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异变陡生!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名留守在游廊入口的守卫,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像一截断了线的木偶般,首挺挺地向前栽倒,发出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在他的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柄漆黑的短刃,只余刀柄露在外面!
陈曦瞳孔骤缩,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偷袭!又见偷袭!
是谁?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游廊的阴影中闪出,动作迅捷无比,在那倒地的守卫身上摸索了几下,似乎取走了什么东西,然后看也不看尸体一眼,身形一晃,便朝着祠堂后殿的方向潜行而去。
那黑影的身法极其诡异,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在夜色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后殿的拐角处。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陈曦几乎来不及反应。
“我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孙贼,看来惦记这张家祠堂的,不止你一个,也不止挖狗洞那位!”老古董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惊异,“这他娘的是什么路数?杀人越货,专业得很呐!”
陈曦的心脏怦怦首跳。那黑影的身手,绝对在他之上!而且出手狠辣,目标明确。
他究竟是谁?是张家内部的仇杀?还是外来的盗匪?
更重要的是,他潜入祠堂后殿,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那位”?
陈曦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守卫,又看了看黑影消失的方向,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富贵险中求,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