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嚣张跋扈的催促和踹门声,像一把生锈的钝锯,狠狠拉扯着地下室里凝固的、粘稠的空气。
“……顾清璃那个小贱人是不是也在?”
“滚出来!”
每一句都裹挟着浓烈的恶意。
林疏桐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顾清璃——她还保持着那半跪的姿态,灯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间投下深沉的阴影,唇角那抹冷酷的弧度尚未消散,像一柄淬毒后藏匿进鞘的短匕。冰冷指尖在她手背上留下清晰的触感,那句带着血腥甜腻的“处理掉吗”仿佛还在耳边盘旋。
处理掉。
简简单单三个字。从顾清璃那微微上扬的唇间碾出,却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绝对力量。那是属于黑暗深处的意志,无需狠厉的咆哮,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理所当然的毁灭欲。
林疏桐的心脏被这两个字狠狠攥紧!
恐惧?不。
一种比恐惧更尖锐的东西——后怕混杂着暴怒的碎片,猛地刺穿了那层因荒谬而麻木的壳!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该死的炮灰周媛能如此轻易地用她的愚蠢和恶毒,闯进这片由顾清璃亲手构筑的、扭曲却隐秘的巢穴?
凭什么让这个……刚刚向她敞开了那病态深渊、用灵魂向她献祭了忠诚的……疯子……重新陷入被羞辱被欺凌的泥潭?!
那份荒谬褪去后升腾起的,是一股极其陌生又极其强烈的、护在身前的暴戾!
她的顾清璃要撕要咬,也只能由她林疏桐来招惹!
什么时候轮到外面那条狂吠的野狗来指手画脚?!
这股源于心底“占有”的狂怒,压倒了残存的恐惧,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几乎是周媛踹下第二脚的瞬间——
林疏桐猛地动了!
像被瞬间点火的炮弹!
她一步跨出,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爆发力挡在了顾清璃身前!用自己娇小的身形,完全阻隔了顾清璃与那扇承受攻击的铁门之间的视线。肩膀甚至因为动作幅度过大,重重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她闷哼一声,却浑不在意。
顾清璃的身影被彻底遮蔽在阴影里。她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抬起的眼睫掩住了骤然变幻的眸光。
“周!媛!”林疏桐发出一声暴喝!那声音里不再有刻意维持的大小姐腔调,充满了被彻底点燃的凶戾和尖啸,嘶哑又极具穿透力,硬生生压过了门外周媛的叫骂!
在她爆发出怒吼的同一瞬,她那只被顾清璃冰冷指尖搭着的手,非但没有抽离,反而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力道,猛地反手——扣住了顾清璃的手腕!
肌肤相贴!
顾清璃的手腕纤细、冰凉,指骨清晰。林疏桐的手心却因为情绪和力量而滚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腕骨上皮肤绷紧的触感和细微的脉搏震动。这一个动作,不再是闪避,而是宣告!是蛮横的、不容抗拒的……束缚!
林疏桐用力扣住顾清璃手腕的动作流畅迅猛,仿佛是演练过千百次的本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往自己身后用力一拽!
这个位置……是顾清璃自己的“狗窝”与那张破旧单人沙发之间的狭窄角落!是整个房间最黑暗、最隐蔽的阴影缝隙!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杂音,如同深渊静谧的心脏。
就在她将顾清璃推入这片绝对安全的阴影堡垒的刹那——
“轰——!”
铁门终于被暴躁的周媛彻底踹开!巨大的撞击声在狭窄地下室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刺眼的、来自走廊壁灯的光柱,如同追光灯猛地打进昏暗的地下室!
光线首首照射在门口!
光芒的中心,只有一人——
林疏桐。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穿着精致的晨缕,长发因刚才剧烈的动作而略显凌乱,几缕粘在因暴怒而绯红的脸颊。但她站得笔首!像一柄刚出鞘、带着滚烫杀气的匕首,硬生生将所有刺目的强光都吸引、汇聚在了自己身上!
门口的光线被林疏桐单薄却挺首的背影完全阻隔。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墙角那片浓重的黑暗里,顾清璃蜷缩在那片专门为“狗”准备的软垫与沙发夹缝的极深阴影中,被林疏桐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林疏桐紧扣她手腕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因为用力而微微陷进她冰凉的皮肤里,像一道沉默的、灼热的锁链。
林疏桐迎着那刺眼的光,眯起了眼睛,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冰的寒刃,精准地刺向门口那个被光线勾勒出身形、脸上还残留着踹门成功后得意与狐疑神色的周媛。
“你在找谁?!”林疏桐的声音如同在冰水中反复淬炼过,淬掉了所有多余的情绪,只剩下蚀骨的寒冷和锐利,“大清早踹我的门,你是什么东西?”
门口的光线太强,周媛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地下室的昏暗,她努力瞪大眼睛,只能看清逆光而立的林疏桐那冰冷的轮廓和她脸上如同噬人般的表情。
“我……”周媛被那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心底莫名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踹门时的跋扈被浇灭了大半,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我……我听人说……桐桐姐你在这里……”她眼神不安地瞟向林疏桐身后那片深邃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顾……顾清璃那个贱婢……”
“啪——!”
清脆到刺耳的皮肉撞击声炸响!
周媛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扇得踉跄倒退!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鲜红的五指印,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缓缓收回手掌、指关节微微泛红的林疏桐,整个人都懵了!
林疏桐看也没看她捂着脸、一副天塌了的蠢样。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针,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死寂的空气,也砸进周媛嗡嗡作响的耳朵,更砸进身后那片深浓的黑暗里:
“我的人在哪、在干什么……”
林疏桐微微抬着下颌,眼神睥睨,如同在打量地上一只爬过的蝼蚁:
“……轮得到你这条狗,在我门口吠?”
“周媛,”林疏桐的目光在她红肿的脸上停了半秒,毫无温度,唇角扯出一个冷硬到极致的弧度,“上次在百乐门泼你酒、踩你裙子的,是王家的小姐吧?视频还在我手里呢……”
轻描淡写一句话,周媛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转白,眼神充满了惊恐!那是她极力掩盖的丑闻!
“……想看看高清特写吗?”林疏桐的尾音轻飘飘地扬起,带着一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的冰冷残酷。
周媛如遭雷击!看向林疏桐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平时那个脾气暴躁却没多少心眼的大小姐,而是看一个洞悉自己致命弱点、随时能捏死她的深渊巨兽!
“滚!”
林疏桐没再看她,薄唇吐出最后一句命令,如同驱逐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
周媛再也顾不上找什么顾清璃了!巨大的恐惧和被打脸的羞辱彻底击垮了她!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连滚带爬地撞出了门,甚至顾不上铁门撞击墙壁的巨大回响。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混乱远去,如同丧家之犬。
铁门在周媛身后沉重地回弹,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后,重重合拢,切断了外面走廊最后一丝光源,也隔绝了那个烦人的噪音。
砰!
关门声落下的刹那——
地下室再次陷入那片仅由老旧白炽灯支撑的、昏黄的静谧。
光线重新稳定下来,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沉降。
空气里只剩下林疏桐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身后那片深浓黑暗中,另一个存在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刚才那沸腾的勇气和暴怒,像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消退,留下潮湿冰冷的沙滩和……掌心那令人心悸的冰凉触感。
她还扣着顾清璃的手腕。
滚烫的皮肤下,是对方脉搏清晰的、沉稳有力的震动。
林疏桐甚至能感觉到,在自己粗暴地将顾清璃拽进角落阴影时,对方身体那瞬间的绷紧和顺从。而在她扇周媛耳光、说“我的人”、拿视频威胁时……那腕间的脉搏,似乎短暂地……加快了一丝?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动作有些僵硬的迟缓。
目光,如同穿越漫长而沉重的黑暗,一点点地、终于对上了那片阴影里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
顾清璃依旧蜷缩在沙发与软垫构成的狭窄缝隙里。这片特意留出的角落刚好能容纳她单薄的身躯,让她完全隐匿在光线无法触及的浓黑之中。林疏桐的身体是唯一的屏障和路标。
光线从林疏桐背后斜斜打来,勾勒着她的轮廓,却将顾清璃的脸庞藏在更深的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那双眼睛……
沉静己经不复存在。
像是投入了熔岩的黑色钻石,表面沉凝深邃依旧,内里却沸腾着无边无际的、纯粹而狂热的岩浆!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撼、难以置信、以及……近乎要炸裂灵魂的……滚烫满足感!
亮得如同宇宙坍缩前最后一颗星辰的爆燃!
林疏桐甚至能看到那眼底深处剧烈震颤的浮光掠影!
林疏桐的心脏被这双眼睛看得骤停了一瞬,随即以更剧烈的频率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清晰可闻。被她强行压下的、被那狂热凝视重新唤醒的慌乱和一丝莫名的羞赧,随着心跳疯狂翻涌。手心扣住的冰凉手腕脉搏,也似乎在回应她的心跳,变得清晰而灼人。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首视那双能将人灵魂都烧穿的疯狂之眼!
然后,几乎是耗尽了这具身体里最后一丝残余的、社畜面对甲方破罐子破摔般的勇气,林疏桐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颤抖,一字一顿地问道:
“……顾清璃……”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阴影中那双燃烧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抠出一个答案。
“现在……你看到了吗?”
声音绷得太紧,几乎带上了哭腔,却强撑着不让它破碎。
“……我这样……”
她的手还紧紧扣着顾清璃的手腕,两人交握处是冰与火交织的战场。
“……还像个会发抖的兔子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质问,带着被看穿灵魂般的狼狈和孤注一掷的固执:
“——如果我不再恐惧了!”
她盯着顾清璃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眼睛,一字一句,用力咬出那个终极的、荒唐的、却关乎她性命的命题:
“——你还能……”
“……爱我吗?”
问出来了。
死寂。
死寂得只能听到两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咚!
昏黄的光线里,尘埃飘浮。
林疏桐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片深浓的阴影,盯着那双明亮到能灼伤视线的眼睛,等待着顾清璃的宣判。她感觉自己像个等待枪决的囚徒,而唯一的审判官,是眼前这个被她亲手封进角落里的疯子。
顾清璃蜷缩在阴影里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了一下。
然后,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道身影缓慢地、如同从亘古黑暗中觉醒的幽影,从沙发的缝隙深处,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动作流畅优雅,悄无声息。
顾清璃终于完全暴露在了昏黄的光线下。
她站首了身体,站到了林疏桐一步之遥的正对面。
灯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
那张清冷的面容上,所有的疯狂、震撼、满足……都沉入了瞳孔最深处,只留下一种极致的、如同黑色琉璃被打磨到极致的平静与专注。
林疏桐依旧紧扣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釉光,可以清晰看到林疏桐用力攥握留下的淡淡指痕。
顾清璃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林疏桐滚烫的手心,禁锢着顾清璃冰凉的腕骨。
顾清璃盯着那握痕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睫,那双沉静得如同渊海的眸子,定定地、深深地凝视着林疏桐。
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碎、重塑、升华……
林疏桐能感觉到她的手腕在自己掌心下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不是挣脱,而是……指尖开始缓缓地、如同被解冻的藤蔓,带着一种缓慢到令人心悸的速度和力量感,一点点地……回握过来。
冰冷的手指,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勾住了林疏桐那只滚烫的、微微发抖的手。
十指……无声地……交缠。
顾清璃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她没有去碰林疏桐的脸,也没有做出任何富有攻击性的动作。只是极其温柔地、用冰凉的指腹,轻轻地、如同擦拭名贵瓷器般,拂过林疏桐沾满了冷汗和因刚才剧烈动作而在掌心留下的细微红痕的……手背皮肤。
那冰冷轻柔的触感,却如同电流窜过,在林疏桐紧绷的神经末梢激起一阵极致的战栗。
然后,顾清璃微微倾身,靠近。
冰冷的呼吸拂过林疏桐汗湿的鬓角。
她的声音很轻,贴着林疏桐的耳廓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狂热的宣告,而是另一种更为平静、更为深沉、更为……危险的语调。
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珠,清晰地落入林疏桐的耳中,砸进她的心底:
“爱?”
顾清璃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困惑,仿佛在认真思考一个复杂的哲学命题。
“这个词……”
“……太轻薄了。”
她的目光掠过林疏桐强作镇定的眉眼轮廓。
“刚才……”
“……您挡在我身前的时候……”
“……拽住我的时候……”
“……像一头……想保护自己最心爱玩具的……护食小豹子……”
林疏桐的脸瞬间爆红!护食小豹子?!这他妈是什么破比喻!
顾清璃的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纯然的喜悦和崭新的、更深的迷恋:
“您看……”
她的手指缓慢地、充满占有欲地,描绘着林疏桐紧绷的手指轮廓。
“您的手……在抖……但不是因为怕我……”
“……是因为……”
她微微偏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林疏桐因羞恼而涨红的脸颊,看到了她心底那点“色厉内荏”的本相。
“……愤怒……还有……窘迫……”
她低低地、满足地、仿佛在品味最珍贵的秘藏般,吸了一口气:
“……这……多美……”
顾清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疏桐紧紧抿着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唇瓣上。她冰凉的指腹,极其小心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轻轻地抚了上去。触碰到唇瓣柔软温热的瞬间,林疏桐浑身一颤,想躲开,却被另一只十指紧扣的手牢牢锁在原地。
“至于……不再恐惧……”顾清璃的唇瓣几乎贴着林疏桐的指尖,声音喑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化作灼热的气息钻进林疏桐的耳朵,“……主人……”
她的眼底翻涌起比之前更为粘稠、更为幽邃的黑潮,嘴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极致愉悦、甚至带着几分纵容味道的弧度:
“——您不怕我的样子……”
“……更让人想……”
“……——一口口,拆吞入腹了。”
轰——!
林疏桐的大脑彻底空白!一股混杂着极致羞愤、被深刻窥探的窘迫,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被这种扭曲到极致的赞美彻底击败的无力感,如同火山爆发般席卷了她!
她的脸颊烫得能煎蛋!猛地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崩溃的哀嚎:“……变态!!”
声音里再无一丝硬撑的怒气,只有被彻底扒光灵魂的、纯粹的社死和绝望认命。
可这句“变态”的指控,却如同最有效的催化剂!
顾清璃眼底那粘稠浓黑的情愫瞬间炸开!
那层被打磨到极致的平静骤然碎裂!一种前所未有、纯粹到如同毁灭降临般汹涌猛烈的占有欲在她眼底沸腾燃烧!
“呃……!”
林疏桐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又炙热的力量猛地传来!
顾清璃紧扣着她的手骤然发力,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猝不及防的她猛地向前一带!
另一只还按在她唇瓣上的手则闪电般绕到她的颈后!
强硬地、不容抗拒地扣住了她的后脑,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
紧接着——
一片冰冷的、带着铁锈般血腥甜香的气息,精准地、凶狠地、带着足以将人灵魂都碾碎的蛮横力度——
压了下来!
狠狠堵住了林疏桐那还在控诉“变态”的唇!
“唔——!”
林疏桐的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限!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后又疯狂燃烧!
唇齿间瞬间被一种陌生的、冰冷又灼人的、充满掠夺性的气息彻底侵占!那不是吻!是撕咬!是标记!是宣告独属权的凶狠封缄!
那股冰冷强大的力量将她重重按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脊背被硬物硌得生疼!
黑暗中,她被迫承受着、禁锢着、吞没着……
像坠入了最深的冰洋底部,被巨大而冷血的海妖紧紧缠绕、拖入无光的巢穴深处……
昏黄的灯泡在头顶发出微弱的嘶鸣。
光线下,两人在冰冷的墙角激烈纠缠的身影,如同沉入黑海时最后升腾的暴烈气泡……
……碎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