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僵立着,脚背上那片冰冷的触感如同凝固的岩浆,灼热与寒意同时刺穿神经,沿着脊椎一路炸上大脑。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灵魂出窍般,连指尖都麻木了。
脑子里轰轰作响,只剩下顾清璃那句滚烫又瘆人、穿透拖鞋布料烙印下来的宣言。
“我的血……我的骨头……就己经……认定了……您。”
您?!
膝盖重重砸在地毯上的闷响犹在耳边,余震撞得她心脏绞痛。额头紧贴她鞋面的卑微姿态,用力到青筋都微微突起的手腕……还有那话语里焚烧一切逻辑的狂热……都让她头晕目眩。
不是……啊?
剧本是不是拿反了?!
眼前这个,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轻易撕碎系统、精准算计到0.3厘米误差、视她所有恐惧为猎物信号的终极病娇……突然就……跪了?
还把她称作……“您”?
那个仿佛要烙进灵魂深处的“您”?!
凭什么?就因为她说自己是个异世界来的倒霉社畜?!这他妈是能戳中病娇XP的萌点吗?!林疏桐脑子里的CPU疯狂运算,试图理解这远超她社畜认知范畴的魔幻场景。
巨大的错愕和一种荒谬到极点的“不真实感”彻底压倒了恐惧。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脚,身体刚动了半分——
那个紧紧贴着她脚背跪伏的人,却像是感知到了她的“抗拒”信号,瞬间做出了反应!
不是继续贴紧。也不是立刻暴起。
顾清璃猛地抬起了头!
那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急迫。林疏桐甚至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被她仰起的脸狠狠撞进眼底!
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清冷精致的脸第一次呈现出如此……激烈的色彩。
脸颊因为呼吸急促和情绪亢奋而泛起异样的红晕,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毒蕈;那双深渊般的黑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沉淀出一种近乎疯狂的、饱含巨大喜悦和虔诚的明亮,像是地狱尽头窥见了独属于她的天堂圣光;而最让林疏桐心脏骤停的,是她紧紧咬着的下唇。
新鲜的、殷红的血珠正争先恐后地从被牙齿咬破的伤口里渗出,欲滴,带着一种刺目又妖异的美感,沿着她苍白的皮肤蜿蜒滑落,最终滴在了林疏桐那只柔软的棉质拖鞋上,晕开一小团暗色的水渍。
像一朵初绽的红莲落定,又像某种蛮荒原始的献祭烙印。
顾清璃毫无察觉,或者根本不在意那点疼痛和血迹。她仰着头,目光穿透空气,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望向高不可攀的神祇,所有疯狂的光芒都聚焦在因极度惊愕而瞳孔放大的林疏桐脸上。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迹,不是诱惑,更像是在品尝确认某种至上的甘美,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生命力:“我知道……您不信。”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个带着血腥的笑容,在昏暗中竟有一种奇异的破碎和……纯真?
“我知道……很荒谬……”她的目光扫过林疏桐僵硬的身体和惊疑不定的脸,眼底那诡异的明亮光芒更加炽烈,“一个……怪物,突然跪在它吓坏的猎物面前……说它属于猎物……”
她的用词让林疏桐毛骨悚然,却又无法反驳。
顾清璃伸出手——那只刚刚扼过她脚踝、足以轻易捏碎其骨关节的手——目标却不是林疏桐的身体。而是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轻柔地、无比谨慎地,用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林疏桐微微发抖的、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触碰的瞬间,林疏桐像被电击般猛地一缩!顾清璃的手立刻停下,悬在半空,姿态僵硬,如同一台突然被按下暂停键的精密机器。她仰头看着林疏桐,眼神里那纯粹的明亮光芒迅速暗淡下去,被一种深切的、仿佛要立刻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痛苦阴影迅速覆盖!
那绝望感如此真切,瞬间在她眼底翻腾!薄唇抿紧,下唇伤口被挤压,渗出的血更多了,滴滴答答,如同无声的控诉,尽数落在她的衣襟上,晕开更深的暗红。
巨大的反差让林疏桐心脏狠狠一揪!
这……这他妈是演的?!这影后级别的破碎绝望感?!
“不许碰!”林疏桐声音发颤地吼出来,更像是在掩盖自己突然涌起的诡异心慌,“变态!”她试图给自己刚才的退缩一个合理的、维持“高傲主人”人设的理由。
然而,这个“变态”的称呼,却像是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顾清璃眼底的涟漪。
那绝望的阴影微微一滞。紧接着,林疏桐看到顾清璃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亮光重新燃起!比刚才更加灼热!更加……欣喜若狂?!
她甚至因为激动,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前倾,几乎要再次扑到林疏桐脚边!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失去了平日的平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泣音:
“您骂我了!!”
“您还在害怕!还在抗拒!”
林疏桐:“???”她骂人,对方怎么更兴奋了?还他妈带总结中心的?!
顾清璃像是终于找到了沟通的钥匙,眼睛亮得吓人,语速极快地解释,每一个字都带着虔诚的顿点:“不是荒谬,主人……(她似乎非常自然地、极其顺口地换了称呼)是神迹!您从天而降……每一次……不一样……”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狂热的回忆状态,眼神瞬间飘远又迅速拉回,紧紧锁住林疏桐的脸。
“第一次……十三岁,放学路上……您看我的眼神……像一只……迷路的、炸毛的小兔子……”她痴迷地描绘着,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后来……一次次……您眼神里的恐惧和……不知所措……都越来越浓……那是属于‘您’的眼神!不是她的!”
“每一次……您挣扎……您用尽全力虚张声势、想维持那个外壳时……那种……”她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汇,“……笨拙的倔强……像被雨水打湿皮毛还要呲牙的小猫……”
林疏桐的脸瞬间涨红!笨拙?!小猫?!去他妈的社畜尊严!
“还有您……”顾清璃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林疏桐因为羞恼而红透的耳根,“现在这样……明明怕得要死……却偏要撑着架子骂我‘变态’的样子……”
“看……您脸红了……”
顾清璃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粘稠的、令人心悸的满足感和一种病态的陶醉:
“所有这些……别人都看不到!只有我……”
“只有我!能从您那层‘林大小姐’的金丝雀壳子下面……看到里面那个……会迷路、会害怕、会炸毛、会窘迫得连尾巴毛都竖起来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她的声音渐渐浸透了滚烫的毒液,一字一句,如同最华丽的毒刺,狠狠扎进林疏桐的心脏:
“不是她!从来都不是原来那个傲慢愚蠢的废物!”
“而是您!只有您!”
“每一次,您在我面前狼狈、崩溃、恐惧、退缩、强撑……的时候……”
她的眼神痴迷到几乎要将林疏桐烧穿:
“都美得让我想……”
“……把您锁进……”
“……只有我能看见的黑匣子里……”
“……藏起来……”
“……供奉……”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忍受着巨大的激动,声音却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您不懂……那有多珍贵……像……漫漫长夜里……唯一不被熄灭的……萤火……”
顾清璃抬起头,沾着血迹的唇如同新染的口脂,眼里的光芒带着一种彻底释然的疯狂喜悦,斩钉截铁地宣判:
“我认主了,主人。”
“认的……是壳子下那个……会发抖的……您。”
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林疏桐的脑子里炸开了!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
是一种……比被顾清璃用刀指着还要……陌生的……震撼?
原来……
原来在她以为的至暗时刻、狼狈不堪、恐惧绝望的每一次……在顾清璃这个病态的疯子眼里……
都他妈是……神迹降临?!
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灵魂深处的社畜狼狈!才是……真正俘获这头疯狗的“圣光”?!
荒谬!滑稽!魔幻现实主义顶级讽刺!
林疏桐看着顾清璃那充满极致占有欲的狂热眼神,看着那顺下颌滴落的血珠,感受着她指尖因为狂喜而微微的颤抖……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杂着荒诞、极致社死、被扒光灵魂的羞耻……以及一种被病态审美完全扭曲解读后的……诡异无力感……席卷了她。
愤怒?恐惧?好像都隔了一层玻璃。只剩下茫然,和一种……被巨大荒谬感淹没的麻木。
“所以……”林疏桐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你是……因为我这副……窝囊的样子……才……”她语无伦次,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
顾清璃笑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纯粹的、带着血腥味的、极致满足和欢喜的笑容。
“是的,主人。”她用力点头,虔诚得如同宣读圣典,“您的……‘与众不同’……”
她痴迷地注视着林疏桐脸上残余的错愕与茫然,像是在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正是……天命。”
话音未落——
“笃笃笃!”
一声粗暴而短促的敲门声突然在寂静的地下室铁门外响起!
如同一柄冰锥刺穿了滚烫粘稠的胶体!
“林疏桐!你在里面鬼鬼祟祟干什么?顾清璃那个小贱人是不是也在?”
尖锐刺耳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跋扈响起!
是原主那个没什么脑子的塑料跟班之一,也是小说里给女主前期添堵的重要炮灰——周媛!
林疏桐猛地惊醒,身体瞬间紧绷!几乎要脱口而出让顾清璃躲起来!她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让周媛看到顾清璃此刻这衣衫染血(虽然是顾清璃自己的)、眼神狂热、还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样子!
不等她有所动作,身前的顾清璃却像变脸一样瞬间收起了所有情绪!
刚才那股灼热、疯狂、血腥的占有欲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到林疏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跪地的姿势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单膝点地,但她脖颈那柔顺的弧线和微微低垂的头颅,完美地切换回了那个无害的、温顺的女仆角色。
她的眼神在抬头的刹那,恢复了林疏桐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幽暗沉静。
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不再有丝毫迷惑和驯顺。相反,她看向那扇发出声响的铁门时,那目光如同在观赏一条即将被钉死在标本板上的、聒噪的臭虫,冰冷、平静、毫不在意。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酷的、无声的弧度。
她微微侧头,目光重新落回尚在惊魂未定中的林疏桐脸上。
冰凉的指尖,再次轻轻搭上了林疏桐那只刚才被自己咬过下唇、此刻微微颤抖的手背。
然后,顾清璃以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平淡到极致、却又裹挟着庞大暗流的声调,轻轻开口:
“主人……”
“……狗在外面叫了……”
“……需要……”
“……处理掉吗?”
她的眼神沉静如水,像在询问今天要不要修剪草坪一样平淡,却又清晰地指向门外那个充满恶意的闯入者。
那只搭在林疏桐手背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如同叩响地狱大门的骨槌。
林疏桐的心跳,骤然停跳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