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亮刚从复苏室出来。
心头那块因手术成功而落下的石头还没捂热乎呢。
“抢救室!抢救室出事了!快来人啊!”
一声凄厉的呼喊在走廊响起。
炸得他头皮发麻。
什么情况?!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
双腿像安了弹簧一样,嗖地一下就往抢救室冲。
刚下手术台的疲惫?
不存在的!
肾上腺素这玩意儿,比咖啡管用多了!
抢救室的门大敞着,里面乱糟糟一团。
护士急促的脚步声。
仪器滴滴作响的报警声。
还有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程亮扒开围观的人群。
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人。
轰——!
他整个脑子像是被一百吨TNT给炸了,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陈玉莹!
怎么会是她?!
她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双眼紧闭。
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
上一世,她在ICU外,自己无助等待的画面。
那撕心裂肺的痛。
再一次,不!
是更猛烈地,席卷了他整个灵魂!
但这一次,不一样!
一种混杂着狂喜和极致恐惧的情绪吞没了他。
狂喜的是,老天爷啊,你特么终于开眼了!
这个他从大一医学院迎新晚会上一眼万年,默默暗恋了整整五年,照片藏在手机相册加密文件夹里三年,每天晚上不看一眼都睡不着的女孩……
她,陈玉莹。
这一世,终于在发病初期,被他遇见了!
恐惧的是。
万一……
万一自己还是救不了她怎么办?!
不!
没有万一!
绝对没有!
“什么情况?”
程亮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
看起来像是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医生,慌慌张张地回答。
“患者,患者突发腹痛,然后就……就休克了!”
“血压?心率?”
“血压测不到,心率150,指脉氧掉到70了!”
“超声!快,床旁超声!”
程亮吼道,眼睛死死盯着陈玉莹。
旁边的护士推来了超声机。
程亮一把夺过探头,首接按在了陈玉莹的腹部。
屏幕上,胆囊肿大,壁厚,周围有渗出……
“急性胆囊炎,胆囊穿孔,感染性休克!”
程亮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诊断。
“呜呜呜……莹莹,莹莹你怎么样啊……”
一个女孩扑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正是送陈玉莹来的朋友林紫焕。
“她……她早上还好好的,就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吃了点胃药,怎么就……”
程亮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必须立刻手术!马上!”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大二那年解剖课上的情景。
那天,福尔马林的味道特别冲。
陈玉莹就站在他前面一组。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体老师,小脸煞白。
当老师用手术刀划开第一刀时。
她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往地上倒。
是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纤细的腰。
她软软地靠在他胳膊上。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女孩的耳尖,在他扶住她的那一刻,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时候,他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程亮!你冷静点!”
赵毅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冲了进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患者情况这么危急,生命体征都不稳,现在手术风险太大了!”
“先抗休克,等生命体征稍微平稳一点再……”
“等不了!”
程亮猛地甩开赵毅潇的手,眼睛赤红。
“再等下去,她就真的没命了!”
“这是我的病人,我说了算!”
赵毅潇也火了。
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
平时挺稳重的啊!
“她是我老婆!”
程亮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一把从护士手里抢过手术同意书和笔。
刷刷刷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上一世,陈玉莹弥留之际。
他颤抖着手,在病危通知书和放弃治疗同意书的家属栏里。
签下了“程亮”,身份是“丈夫”。
那是他一生中写过最沉重的两个字。
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
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逝去的痛苦。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这一世,他必须用这个承诺,换她一个平安!
他的脑子里。
全是迎新晚会上。
她穿着白裙子,抱着吉他,安静地坐在舞台中央,指尖流淌出动听旋律的模样。
那时候,她就是他眼里唯一的光。
赵毅潇被他这一嗓子吼懵了。
“你……你说啥?”
老婆?
这小子什么时候结婚了?
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这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啊!
程亮没时间解释,也解释不清。
他抓着签好字的同意书,像抓着救命稻草。
“赵老师,相信我!我能救她!求你了!”
赵毅潇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执拗,让他心头一震。
这小子……
不像是在开玩笑。
“准备手术室!最快速度!”
赵毅潇最终还是咬牙下了决定。
程亮一把抓起旁边推车上的手术衣。
胡乱往身上套。
当他穿手术服,捋起袖子的时候。
忽然发现白色的袖口上,沾了一小块己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是刚才扶陈玉莹的时候,她手背上蹭到的。
他的心猛地一抽。
大三那年。
他们去偏远山区义诊。
条件简陋。
采血的时候,一个毛手毛脚的村医,不小心扎破了陈玉莹的手指。
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她自己还没怎么着,他却慌得不行。
翻遍了整个医疗包,才找到一张快过期的创可贴。
手忙脚乱地给她贴上。
那时候,她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程亮,你紧张什么呀,我又不是纸糊的。”
他当时窘得脸都红了。
现在,这血迹,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人事不省的陈玉莹。
进手术室前,他拉住麻醉师,郑重地叮嘱:“她对缺氧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