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翌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高家客厅，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压抑。高明远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时不时看向妹妹紧闭的房门。高母则坐在沙发的一角，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祈祷。
苏晨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凶险莫测的心灵手术，而只是一次普通的游戏调试。他将经过改装的VR设备和那个耳夹式的【情绪共鸣模块】放在茶几上。
“高先生，高阿姨，和昨天一样，无论听到什么，都请在外面等候。”苏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高明远用力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晨大师，一切……拜托您了。”
苏晨走到高静雅的房门前，轻轻叩了三下。“高小姐，是我，苏晨。我们昨天约好的，设备我带来了。”
门内一片寂静。苏晨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混杂着紧张、抗拒，还有一丝微弱好奇的情绪，正从门缝中断断续续地渗透出来。这【情绪共鸣模块】果然敏锐。
“设备和昨天一样，戴上眼罩就好。这次的‘游戏’，可能会有些不一样。”苏晨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缓，“你随时可以告诉我你的感受，或者……如果你想停下来，也可以。”
又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细微的窸窣声，然后是高静雅那带着迟疑的沙哑嗓音：“……放在门口。”
“好。”
苏晨将VR眼罩和控制器放在门口，后退几步。片刻，门开了一条极小的缝，一只苍白的手迅速伸出，将东西拿了进去，门又“咔哒”一声关上了。
高明远紧张地看着苏晨。苏晨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戴上了那个小巧的耳夹。
“高小姐，戴好设备后告诉我一声。”
“……嗯。”声音细若蚊蚋。
苏晨在心中默念：“启动，《记忆回廊的反击》。”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虚点了几下，仿佛在操控一个无形的界面。
高静雅的卧室内，女孩蜷缩在床脚，犹豫地戴上了VR眼罩。眼前先是一片漆黑，随即，一个温馨而熟悉的场景缓缓浮现——那是她记忆中童年时期的房间，墙上贴着她画的歪歪扭扭的小动物，书桌上摆着一个缺了耳朵的兔子玩偶，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空气中仿佛还飘散着淡淡的奶香味。
【情绪共鸣模块】中，代表高静雅情绪的光点，从深沉的灰黑色，微微向柔和的浅蓝色偏移了一点。她似乎在潜意识中，对这个场景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心。
苏晨没有急于推进。他知道，此刻的任何一点松懈，都是宝贵的。
“感觉怎么样？”苏晨通过设备内置的通讯问道，声音经过处理，带着一种温和的引导性。
“……还好。”高静雅的声音里，那份极致的紧绷似乎松动了一丁点。
“这个房间，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吗？”
“……嗯。”
就在高静雅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身体的蜷缩姿态也略微放松的瞬间，苏晨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到了。
他意念微动，【情绪共鸣模块】中，他悄然注入了一丝引导性的能量。
VR场景中，那温暖的阳光开始轻微地晃动，房间的色彩饱和度似乎在一点点降低。窗外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而扭曲。
“咦？”高静雅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惊疑。
紧接着，墙壁如同融化的蜡一般开始变形，熟悉的房间在她眼前迅速剥离、重组。温馨的色调被阴冷、压抑的灰绿色取代。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奶香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隐约的、令人不安的铁锈和霉味。
高静雅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她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条昏暗狭长的学校走廊。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微弱而惨白，两侧的教室门紧闭着，如同怪兽的巨口。
【情绪共鸣模块】中，代表她情绪的光点瞬间从浅蓝跳回了深灰，并且开始剧烈地闪烁，边缘甚至泛起了代表恐惧的猩红色。
“不……不是这里……”高静雅的声音带上了颤抖，她下意识地想去摘眼罩。
“静雅，看着，听着。”苏晨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指令性，“这只是‘游戏’的一部分。记住，你有能力改变它。”
但此刻的高静雅，显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个勾起她最深层恐惧的场景所攫住。
走廊的拐角处，几个模糊的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他们的面容被刻意处理得不甚清晰，像是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但那戏谑而恶意的眼神，以及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腔调，却无比真实地刺入高静雅的耳膜。
“哟，这不是‘闷葫芦’吗？”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怎么一个人啊？又被老师骂了？”另一个粗嘎的声音附和着，伴随着几声低低的窃笑。
高静雅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些曾经日夜折磨她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将她包围。
“不……不要过来……”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去，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噩梦中的“霸凌者”们一步步逼近，他们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扭曲和高大。污言秽语如同冰雹般砸向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在她早己伤痕累累的心上划过。
“你看她那样子，真可怜。”
“喂，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一只手，带着戏谑的恶意，伸向了她的头发。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从高静雅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她猛地闭上眼睛，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个点，从这个可怕的世界消失。
客厅里，高明远和高母听到那声尖叫，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高明远猛地站起身，就要冲向房门，却被苏晨之前严厉的叮嘱强行拉住。他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苏晨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但他的眉头也微微蹙起。透过【情绪共鸣模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高静雅此刻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波动——恐惧、绝望、无助……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但他不能停。这只是第一步，最痛苦，也最关键的一步。必须让她首面这最原始的恐惧，那被压抑的愤怒和求生的火苗，才有可能在绝望的灰烬中，被重新点燃。
“静雅，”苏晨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意识，这一次，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却又像是一根刺，试图扎破她自我封闭的硬壳，“他们就在你面前。你打算一首这样，任由他们欺负你吗？”
这声音，像是一把钥匙，插入了记忆回廊最深处的锈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