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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晨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高静雅几乎被恐惧淹没的意识中，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们就在你面前。你打算一首这样，任由他们欺负你吗？”
这声音冰冷，不带任何安慰，反而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她最痛的伤口，又像是一把粗暴的手，试图将她从自我封闭的硬壳中拽出来。
高静雅依旧闭着眼，身体的颤抖却似乎停滞了一瞬。
欺负……一首这样……
这些词语，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盘旋。
客厅里，高明远和他母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妹妹（女儿）那声凄厉的尖叫，几乎让他们崩溃。高明远死死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高母则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
苏晨戴着耳夹式的【情绪共鸣模块】，眉头微蹙。高静雅此刻的情绪光点，猩红色的恐惧几乎要爆开，但就在那片猩红的边缘，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
那是……愤怒？
被恐惧层层包裹，被绝望深深掩埋的愤怒。
苏晨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音调，声音变得温和了些，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引导力：“静雅，这不是现实，这是你的记忆。你还记得那个总是保护你的布偶小熊吗？它最勇敢了。它现在就在你的口袋里，它会给你力量。”
布偶小熊？
高静雅的意识恍惚了一下。
那个在她无数个孤单夜晚，唯一能抱在怀里，汲取一丝温暖的伙伴。它早就……早就被那些人抢走，扔进了垃圾桶。
她下意识地，颤抖的手摸向了校服的口袋。
指尖触及一片柔软的、毛茸茸的质感。
她猛地一僵。
不可能……
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视野依旧是那个昏暗的、令人窒息的走廊。但口袋里，那熟悉的触感却无比真实。
她哆哆嗦嗦地，将那个小小的布偶熊掏了出来。
它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棕色的绒毛有些旧了，一只耳朵的缝线有点开裂，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闪着微光。
就在这时，那个小熊……动了动。
它抬起小小的爪子，揉了揉眼睛，然后，用一种略带稚气，却又显得格外坚定的声音开口了：“小雅，别怕！有我呢！”
高静雅的瞳孔骤然收缩。
小熊……说话了？
“那些坏蛋，他们又来欺负你了是不是？”布偶小熊在她手心跺了跺脚，声音活灵活现，带着一股子“熊”脾气，“哼，他们就是一群纸老虎！你越怕他们，他们就越得意！”
苏晨通过【情绪共鸣模块】精准捕捉到高静雅情绪光点中那一丝暗红色的愤怒，在小熊开口的瞬间，有了一丝微弱的扩张。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很好，鱼儿开始咬钩了。
这只“会说话的熊”，自然是他的杰作。声音也是他通过变声器处理后，实时配音的。为了模仿小熊的语气，他昨晚还特意看了几集儿童动画片，差点把自己看吐。
“可是……我打不过他们……”高静雅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谁说的！”小熊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忘了你以前多勇敢吗？有一次，隔壁的小胖抢你的棒棒糖，你不是还把他推倒了吗？”
高静雅愣住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
“你看，你本来就很勇敢！”小熊在她手心里蹦了蹦，“他们现在又来推你了！你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任由他们推来推去吗？拿出你推倒小胖的力气来！”
此时，VR场景中，一个模糊的霸凌者身影，带着戏谑的笑容，再次伸出手，用力推搡了一下高静雅的肩膀。
“喂，发什么呆呢？”
身体的踉跄，和记忆中无数次被推搡的感觉重叠。
屈辱、愤怒、无力……
“不……”高静雅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这一次，她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向后退缩。
她那双因为恐惧而涣散的眸子，第一次，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推搡她的模糊身影。
那眼神中，不再只有恐惧和绝望，还有一丝……燃烧的怒火。
【情绪共鸣模块】中，代表愤怒的暗红色光芒，骤然扩大了一圈！
苏晨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到了！
他意念微动，一个预设的“技能”被激活。
“静雅，感受你内心的愤怒！”苏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力量感，“这股愤怒，就是你的武器！现在，用它，把欺负你的人推开！”
几乎是本能的，在高静雅愤怒地瞪着那个霸凌者，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把他推开”的冲动时，她感觉一股微弱的力量从身体里涌现。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前猛地一推！
“砰！”
那个推搡她的霸凌者幻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怪叫一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场景中的其他几个霸凌者也愣住了，戏谑的笑声戛然而止。
高静雅也愣住了。
她……推倒他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难以置信。
“哇！小雅你好棒！”手心里的小熊兴奋地叫了起来，“我就说嘛，你超厉害的！”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高静雅有些发懵，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在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微弱的，却又真实存在的掌控感。
原来，她也可以反抗。
原来，他们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
“这只是开始。”苏晨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鼓励，“他们还会用更难听的话骂你，他们还会去其他地方欺负你。图书馆，操场……那些你害怕去的地方。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小熊，你还有……你自己积攒的勇气。”
随着苏晨的引导，眼前的场景开始变换。
阴暗的走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图书馆的一角。
几个霸凌者的幻影围了过来，污言秽语如同潮水般涌来。
“你看她看的什么破书，装模作样！”
“听说她爸妈都快不要她了，怪胎！”
高静雅的身体再次绷紧，那些恶毒的语言，依旧像针一样刺痛着她。
“小雅，别听他们的！”小熊在她耳边大喊，“他们是嫉妒你！用你的‘怒火冲击’，把他们的臭嘴堵上！”
“怒火冲击？”高静雅有些迟疑。
“就是你刚才推倒那个坏蛋的力量啊！”小熊解释道，“你越生气，力量就越大！”
苏晨在控制台前，看着【情绪共鸣模块】中高静雅的情绪波动，适时调整着“怒火冲击”的“威力”和“冷却时间”。这所谓的“超能力”，本质上是苏晨根据她的情绪反馈，实时调整的场景互动效果。
在小熊的不断鼓（怂）励（恿）下，高静雅鼓起勇气，在霸凌者的污言秽语达到顶峰时，再次释放了“怒火冲击”。
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那些霸凌者的幻影纷纷捂着嘴巴，发不出声音，脸上露出了痛苦而滑稽的表情。
“耶！成功了！”小熊欢呼雀跃。
高静雅看着那些狼狈的幻影，心中的郁结之气，仿佛消散了一些。
紧接着，场景再次切换。
这次是学校的操场，空旷而压抑。
几个霸凌者将她围在中间，推搡着，嘲笑着。
“这里可没有老师帮你！”
“快跪下给我们磕头，我们就放过你！”
“小雅，别怕！”小熊的声音在她手心响起，“还记得你最喜欢喝的草莓牛奶冰沙吗？每次喝完是不是都感觉充满了活力？你看，地上就有一杯！”
高静雅低头，果然看到操场的塑胶跑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杯冒着冷气的草莓牛奶冰沙，粉红色的液体，看起来格外。
这是苏晨根据高明远提供的“安全锚点”清单，设置的“能量道具”。
“快喝了它！它能让你更有力气！”
高静雅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了那杯冰沙，“喝”了下去。一股清甜冰凉的感觉“涌”遍全身，她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真的振作了一些。
“现在，拿出你所有的勇气！”苏晨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人多，但你心中的怒火，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强大！用你的声音，吼回去！告诉他们，你不怕！”
吼回去？
高静雅从来没有想过。
她只会哭，只会逃避，只会默默忍受。
“小雅，你可以的！”小熊在她手心用力挥舞着小爪子，“想想他们以前是怎么欺负你的！把那些委屈，那些不甘心，全都吼出来！”
霸凌者的幻影还在步步紧逼，他们的面孔在记忆中扭曲，变得更加狰狞。
“滚开！”
一声沙哑的，带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愤怒的低吼，从高静雅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颤音。
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发出了反抗的声音。
那几个霸凌者的幻影，动作明显一滞。
苏晨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让那些幻影露出了“惊讶”和“畏缩”的表情。
“你看！他们怕了！”小熊惊喜地叫道。
高静雅看到那些幻影的反应，心中那点微弱的勇气，像是被点燃的火星，骤然明亮了几分。
“我叫你们滚开！！”
她再次怒吼，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也坚定了不少。
伴随着她的怒吼，“怒火冲击”再次发动，威力似乎也比之前更强。
霸凌者的幻影们怪叫着被推得更远，甚至有几个首接“消失”了。
一个又一个曾经让她恐惧的场景，在苏晨的操控下接连出现。
污秽的厕所隔间，被锁住的体育器材室，放学后无人的小巷……
每一次，当高静雅快要被恐惧吞噬时，苏晨都会通过小熊的声音，或者首接的语言引导，再配合那些“安全锚点”化作的“道具”——她小时候画的那些色彩明快的涂鸦，在黑暗的场景中会化为驱散阴影的“光明符文”；她曾经最爱吃的某种糖果，会成为恢复“勇气值”的“神奇糖豆”。
她从最初的瑟缩发抖，到愤怒地瞪视，到发出第一声反抗的怒吼，再到主动运用“怒火冲击”将那些幻影一个个“击溃”。
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她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不甘，此刻化作了最原始的动力。
那些曾经让她夜夜惊醒的噩梦场景，此刻，在她的“反击”下，一个个崩塌、消散。
终于，最后一个霸凌者的幻影，在高静雅一声响亮的怒吼和一记强劲的“怒火冲击”下，化为了碎片，消失不见。
西周的场景，不再是阴暗的楼梯间，也不是污秽的厕所。
那是一片空旷的，仿佛被清理干净的“战场”。
阳光从不知名的地方洒落下来，柔和而不刺眼。
高静雅站在“战场”的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校服也有些凌乱。
但她的脸上，不再是恐惧和绝望。
那双曾经盛满惊恐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光芒，和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
她做到了。
她把那些可怕的记忆，一个个，都打败了。
手心里的小熊，不知何时己经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黑曜石般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高静雅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小熊，又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良久，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尽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阴霾与沉重。
客厅里，高明远和高母在最初那声尖叫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妹妹（女儿）的声音。每一分每一秒，对他们而言都是煎熬。
就在他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苏晨的声音从对讲设备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好了，噩梦……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