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萧承煜蹲在石磨旁,看王大柱用树枝在泥地上画格子。
十个流民挤在周围,络腮胡的老周搓着皲裂的手掌,小娃子阿狗扒着他的破棉袄下摆,鼻尖还挂着清涕。
"这是十户队的编制。"萧承煜用树枝戳了戳最大的格子,"每队十人,大柱哥当队长。"他抬头时,晨光正好掠过眉骨,"从今天起,卯时三刻集合,跑三圈土坡——"话没说完,老周先抽了口凉气:"公子,咱这把老骨头,跑不动啊。"
萧承煜没接话,从怀里摸出块半干的豆饼。
阿狗的眼睛立刻亮了,小爪子刚要伸,被他用树枝轻轻敲了手背:"跑完第一圈的,分半块。"他转向王大柱,"大柱哥,你示范。"
王大柱挠了挠后脑勺,扛着竹枪就往坡上冲。
他的破布鞋在泥地里打滑,粗布裤管沾满草屑,却硬是咬着牙跑完三圈,回来时额角的汗珠子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老周叔。"萧承煜把豆饼掰成两半,半块塞进王大柱手里,另一半举到老周面前,"您试试?
跑完这半块归您。"老周喉结动了动,看了眼缩在身后的小孙子,咬着牙冲了出去。
日头爬到头顶时,十个人东倒西歪瘫在草垛上,嘴里啃着豆饼,眼里却有了光。
萧承煜蹲在他们中间,用树枝在地上画箭头:"这是进攻路线,这是撤退暗号——"阿狗突然拽他袖子:"公子,要是听指挥能多领半块饼不?"
"能。"萧承煜摸了摸他的脑袋,"每月积分最高的,能优先挑新做的粗布衣裳。"他望着王大柱腰间挂的木牌,那是他用竹片削的积分板,"大柱哥记好,今天跑完全程的,每人加一分。"
王大柱用力点头,木牌在腰间晃得哗啦响。
老周啃着豆饼突然笑了:"咱这辈子,还没人为咱立过规矩。"
话音未落,营外传来马蹄声。
萧承煜抬头,看见两匹青骢马踏碎草叶,马上的灰衣随从甩着缰绳,鞍边挂着朱漆木箱。
王大柱抄起竹枪就要冲,被他伸手拦住:"是萧景鸿的人。"
随从在五步外勒住马,甩着袖子把木箱扔在地上:"恭亲王念着殿下旧情,送些冬衣。"他斜眼扫过流民们的破衫,"还有信——说请殿下回庄院安心修养,别在这泥地里受委屈。"
萧承煜弯腰捡起木箱,指尖叩了叩箱盖。
木香混着沉水香飘出来,是萧景鸿惯用的熏香。
他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套月白棉袍,领口绣着南楚云纹——和他小时候穿的一模一样。
"替我谢过皇叔。"他合上箱子,抬头时眼里带着笑,"只是流民们刚有了盼头,我这当主子的,哪能先走?"他转身对王大柱道:"大柱哥,把冬衣分给妇孺,剩下的收进粮库。"
随从的脸色变了:"殿下这是——"
"我这流民营,总该防个野猫野狗。"萧承煜打断他,指尖点向营地东边,"大柱哥,带两个人去砍荆棘扎鹿角,再在高处搭个瞭望塔。"他顿了顿,"要能看见十里外的马蹄印。"
随从勒马转身时,马粪落在泥地里。
萧承煜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淡了。
"叮——"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萧承煜脚步微顿。
系统面板浮现在眼前:【任务完成:招募十名流民。
奖励:《齐民要术》农桑篇(初级)。
新任务:三日内完成一次有效防御战演练。
奖励:《战术地图绘制术》。
失败惩罚:气运值-10(当前气运值:65)】
他捏了捏眉心,抬头正看见王大柱扛着荆棘往营边走。
老周凑过来,手里攥着块碎陶片:"公子,俺们想帮着搭瞭望塔。"
"好。"萧承煜指了指北边的土丘,"老周叔带三个人去那堆土,大柱哥带人挖壕沟。
阿狗——"他蹲下来,"你帮我看着,谁偷懒就记在积分板上。"
阿狗胸脯挺得老高,抓着树枝往积分板上跑。
萧承煜望着他的背影,转身走向营外的小树林。
影七正靠在树桩上擦刀,刀身映出他冷硬的轮廓。
"萧景鸿的计划。"萧承煜首入主题。
影七的刀顿了顿:"三日后,他的人会伪装成商队,以'护送殿下回京'为名,强行押解去北燕。"他抬头,"摄政王要的是活口,换南楚剩余封地。"
萧承煜摸出块火折子,在手里转着:"你说,南楚旧部要是知道,他们的恭亲王正把皇子往北燕送——"
影七突然笑了,刀身折射的光刺得人眼疼:"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萧承煜从怀里掏出张帛书,墨迹未干,"你只需要让营里那个曾在陈相府当差的张伯,在今晚二更前,把这封信'不小心'落在西市茶楼。"他指了指帛书上的朱印,"这是萧景鸿的私印拓本,我让阮红绡的人仿的。"
影七接过帛书,指腹擦过伪造的字迹:"内容是萧景鸿与北燕密约,献皇子换爵位?"
"聪明。"萧承煜拍了拍他肩膀,"张伯无儿无女,这些年靠流民营的粥活着——"他没说完,影七己经消失在树影里。
三日后的傍晚,瞭望塔传来梆子响。
萧承煜正在教王大柱认地图,听见动静立刻爬上木梯。
远处尘烟滚滚,二十多匹快马正往营地奔来,马背上的人穿着青布短打,车帘却遮得严严实实——正是萧景鸿说的"商队"。
"大柱哥!"他扯着嗓子喊,"按演练的来!"
王大柱抄起铜锣猛敲,流民们从草垛后钻出来,有的举着竹枪,有的扛着装满碎石的陶罐。
老周带着人掀翻土堆,壕沟里立刻填满荆棘。
阿狗举着积分板在人群里跑:"守住营门的加三分!"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为首的"商人"勒住马,掀开帘角:"萧殿下,我等奉恭亲王之命——"
"放箭!"
萧承煜的声音混着破空声。
林疏影从树后探出身,三枝箭精准钉在"商人"脚边。
那"商人"脸色骤变,刚要拔刀,却见营墙上冒出二十多颗脑袋,竹枪尖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各位这是?"萧承煜扶着瞭望塔的木栏,笑得温和,"我这流民营穷得很,可经不住抢。"
"商人"咬了咬牙,拨转马头。
尘烟散去时,萧承煜看见他腰间露出半截黑鳞令牌——果然是北燕的人。
二更时分,张伯回来了。
他的破棉袄沾着茶渍,眼里闪着光:"公子,西市茶楼里,陈相的旧部把信抢着看了个遍。
有个穿玄色锦袍的,拍桌子骂萧景鸿是卖国贼。"
萧承煜往火盆里添了把柴:"他们问起我了?"
"问了!"张伯搓着手,"我说您天天跟流民同吃同住,连件像样的袍子都没有。
那玄衣公子首叹气,说'这样的皇子,才是南楚的根'。"
晨雾再次漫来时,营外传来车轱辘声。
王大柱跑进来,脸上的笑快咧到耳根:"公子!
有辆大车停在营外,说是陈相旧部送的粮草!"他掀开布帘,小米的香气混着新布的味道涌出来,"还有十套棉甲!"
萧承煜摸了摸棉甲的锁子扣,指尖触到里面塞的丝绵——是正经的军用品。
他抬头望向东方,朝霞正染红天际。
夕阳西下时,他站在新搭的瞭望塔上。
营地外的鹿角扎得整整齐齐,壕沟里的荆棘泛着青光,十户队的流民正在演练阵型,王大柱的吆喝声混着阿狗的计数声,像把钝刀慢慢劈开混沌。
"公子!"阿狗举着积分板跑上来,"今天老周叔守营门最卖力,加了五分!"
萧承煜接过板子,看了眼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
风掀起他的粗布衣角,他望着渐暗的天色,嘴角微扬:"这天下,迟早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