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揉碎金纱漫过窗棂,草香裹着晨雾浮动,雀啼剪破静谧的薄幕。一串不和谐的敲门声撞碎了我的美梦,我闭着眼烦躁大喊:“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真决定要揍你了!”门外只传来一串欢快远去的脚步。洗漱完来到院里,扎马步的只有妹妹、明宇和西哥,大哥和大姐常站的位置空着,心里也跟着空了一角。
明宇刚收了马步,“明宇,吃完饭把山里那仨人也叫回来,马上来雨了。”他应了声好,听到爹说,“老三啊,你进城时,看看你大哥大姐啥时候不当班。咱们也去趟城里照相馆,弄张全家照。”我忙点头:“嗯,爹,前些天我就有这想法,只是忙忘了。”爹点点头,目光扫过空落落的院子,最后落在远处苍茫的山影里。
“明宇,昨天铁蛋没被咱们做的事惊住吧?”我低声问明宇。他顿了顿:“小七他都没问。铁蛋和柱子一样,看着实在,实则心里鬼着呢,知道不该自己知道的不问。”我沉吟片刻:“明宇,铁蛋还得再锻炼一段时间再说吧。”“小七,这个你做决定就行。”明宇很干脆。爹这时在屋里喊开了:“老三,把大伙儿都叫进来吃饭!”
饭桌旁热气腾腾,娘端着盆玉米糊糊进来:“大伟啊,大军是不是明天接媳妇?”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投向大伟。西哥嘴里正含着玉米糊糊,含糊着应道:“嗯,是明天。”我眉头却皱了起来:“西哥,怎么这么快?”我忍不住插嘴。娘放下勺子,脸上浮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小七你是不知道,对方打听完你大娘家的事情,还悄悄自个儿来村里转悠过几回。说这村子啊,就两家的孩子最好,一个是曲燕,一个是你妹子。”娘说着,嘴角竟微微,“兜里有糖不说,衣服还没补丁!人家姑娘家里看完着急了,恨不得立刻嫁过来,连新房都还没顾上合计呢!”对方火烧眉毛般的急切,竟正合了你大娘的心意。于是这桩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急促婚事,便成了真。
“还能这样草率啊!”我脱口而出,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娘没接话,只默默搅动着碗里的糊糊。爹放下碗,声音沉沉的:“世事艰难,能成个家,是桩好事。吃饭。”桌上顿时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磕碰声,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早饭草草结束,我回屋等着小队聚齐。听着窗外的雨点噼啪噼啪的响,拿出纸笔把空间里的钱和这次所得的钱做完规划,心念看到空间粮食又熟了,心跳骤然擂鼓般加速。那里面充盈的颗粒感,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这年月,寻常人家碗里若能多几粒米,己是莫大安慰,何来这般小山似的堆积?一丝丝麦田香气,混杂着谷物的干燥气息,顽固地钻进鼻腔,也钻进了我骤然绷紧的心弦里——这绝非寻常农家该有的景象。爹的身影,灶间忙碌的娘,大哥大姐在城里的工作……无数碎片在脑中飞速旋转、碰撞,却拼不出一个安稳的答案。爹平日那沉默如山的背影,此刻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我猛地收回心念,心里像是刚刚摸过滚烫的烙铁。
听到动静,开门看到柱子他们,你们洗洗先去吃饭,柱子下雨了,大青一家安顿好了吗。放心吧小七,都不用安排,它们自己就进屋了。
突然被,
“嘭嘭嘭!”门板像被擂鼓般震颤,夹着哭腔的呼喊撞破雨声:“三婶开门啊!救命啊——”我手里的笔,停在空中。爹己大步跨到门边,门闩抽开的瞬间,一股潮气裹着女人踉跄的身影涌进来。她怀里紧裹的孩子像团破棉絮,若不是爹伸手搀扶,两人怕是要栽进门槛的泥水里。
我慌忙从她臂弯接过孩子,小身子轻得像片叶子,眼窝深陷的模样让人心头发紧。娘己撩着围裙从灶房冲出,一把将孩子抱进堂屋,玉米粥的热气刚漫上碗沿,用木勺刮着粥糜,一点点送进孩子干裂的嘴唇。那微弱的吞咽动作,像雏鸟啄食般让人心颤。
“扑通”一声,妇女竟在泥地上跪了下来,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冲出沟壑:“三婶……谢谢你救虎娃命……”娘疾步上前拽她起身,指尖刚触到她湿透的衣袖,那女人却突然挣开,疯了似的冲向院门:“我、我过会儿来抱娃!”她踉跄的背影消失在大雨里,像急着甩开什么追魂的东西。
爹望着她跑远的方向,拧成了疙瘩:“这年月……”他顿了顿,“她家男人是队里的老实人,可这年头,人心比秋后的田埂还裂。”娘往孩子嘴里又喂了口粥,低声道:“她定是瞅准周围没人看到才来的,所以又跑出去了,生怕连累咱们。”
灶膛的火舌舔着锅底,映得墙角的空粮缸泛着冷光。我盯着孩子渐渐有了血色的嘴唇,听见爹往鞋底按烟丝的声响:“队里的粮都紧着上交,姓郭的那几户早囤足了。咱们院角的菜……再撑半月怕是也见底了。咱家几乎不吃,晒起来了。别人家可能早就没吃的了。”娘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被蒸汽熏得潮湿:“先让虎娃在这儿暖着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风伴着雨从门缝钻进来,堂屋梁上挂着的干菜串轻轻晃动,像在数着这饥荒年月里,每一口热粥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铁蛋,你在家等着,我们一会儿进山。”铁蛋转头对我说:“我本来就该听你的,奔着你来,我就带眼睛和耳朵,听你的话就能有吃的。可刚才撞见那女人抱着孩子……唉,我家以前也这样。这个月,有人给了几口吃的,救了三妹;下个月,又有谁家救了五妹。明宇给我的粮食,早就没了——不是我们吃了,是我娘分给活不下去的人家了。你帮我,我帮他,大家就这么互相帮衬着活命。这次明宇又给了我粮食,你说明宇家惨,其实他和明海家在村里算好过的了。”
铁蛋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小七,我也不知为啥突然说这些……我是想告诉你,这次跟你进山,要是遇着危险,我替你挡着。你活着,就能像今天这样,救下更多跟那孩子一样的娃。”
我没说话,只是重重点头,把磨尖的柴刀别在腰间:“走,进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