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影,苏青棠刚触到门闩,指节便被萧承煜的掌心覆住。
他的体温透过粗粝的茧子渗进来,带着几分烫:"我去。"
"不。"她反手扣住他手腕,腕骨上那道旧疤硌得她指尖发疼——那是北疆战场留下的,"小莲的暗号是苏州绣坊防贼时才用的,她们只认我。"
萧承煜的眉峰微挑,眼底翻涌的暗潮却泄了情绪。
他松开手时,指腹擦过她发间的银簪,那是他亲手打的,尾端淬了薄刃。
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小莲的影子立刻贴上来。
这丫头的额角挂着细汗,呼吸急促得像刚跑过三进院子:"苏姑娘,西跨院的竹篱笆被割断了,我看见三个黑衣......"
"嘘。"苏青棠按住她肩膀,指腹在小莲腕间的朱砂痣上点了点——那是她们在苏州时约定的"噤声"暗号。
小莲立刻咬住唇,眼神却急得发颤。
院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有碎叶打着旋儿落在苏青棠脚边。
她嗅得到风里那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不是将军府常用的龙涎,倒像宫里头那些娘娘们熏的。
"回房。"她对小莲耳语,"把妆匣最底层的青鸾纹锦帕塞给阿忠,就说'雀儿衔枝'。"小莲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时发辫扫过她手背。
等那抹月白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苏青棠才褪下外衫——里衣是她连夜赶制的乌色劲装,袖口暗袋里插着十二根绣针,针尾用金线缠着她的生辰八字。
西跨院的竹影被月光扯得老长,三个黑衣人正猫着腰往正房挪。
最左边那个的刀鞘蹭到了石灯笼,"当啷"一声轻响。
苏青棠贴着廊柱屏息,看见他们腰间挂着的不是普通的玄铁刀,而是带鎏金云纹的——宫里头的暗卫,专司"清障"的那种。
"找什么?"她突然出声,绣针在指尖转了个花。
三个黑衣人同时僵住,转身时刀光映得她眼底生寒。
中间那个高个子哼了声:"娘们儿也敢管闲事?"刀风裹着腥气劈来,她旋身避开,绣针"噗"地扎进对方手腕——这是苏州绣娘扎绷子的巧劲,专挑麻筋儿。
高个子闷哼着踉跄,右边矮个子趁机从背后袭来。
苏青棠弯腰躲过,反手将绣针戳进他膝弯。
最后那个瘦猴儿见势不妙要跑,她脚尖勾起块碎石,"啪"地砸中他后颈。
三个人倒在地上抽搐,月光照亮他们耳后那枚朱砂点——宫里头的"月桂印",只有最得宠的妃嫔才能调遣。
"青棠!"
萧承煜的声音裹着风扑过来,玄色大氅翻卷如墨云。
他手里的玄铁剑还滴着血,阿忠和李虎一左一右护在身后。
李虎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踢了踢地上的黑衣人:"宫里头的'暗月卫',看来那位淑妃等不及了。"
苏青棠摸出帕子擦手,帕角绣着半朵并蒂莲——是方才在书房没绣完的。
萧承煜的目光扫过她发间的银簪,又落在她沾了血的指尖,喉结动了动:"伤着没?"
"他们的刀都没碰到我。"她扬了扬手里的绣针,"倒是将军的血书,可别被风刮跑了。"
萧承煜突然握住她的手,指腹碾过她掌心被金针扎出的小红点。
他的体温烫得她心慌,声音却低得像浸了蜜:"方才在书房,我差一点就跟你说......"
"将军!"阿忠突然插话,手里举着小莲送来的锦帕,"雀儿衔枝,是绣娘行里的'急信'暗号。"
苏青棠展开帕子,上头用金线绣着半只衔枝的雀儿——这是苏州绣坊传信的规矩,半只雀儿意味着"线索在暗处"。
她抬头时,萧承煜己经解下大氅披在她肩上:"去前院偏厅,李虎说有新线索。"
可这夜注定不得安宁。
更漏敲过五下时,苏青棠躺在软榻上望着帐顶。
萧承煜的血书就压在妆匣下,墨迹里的血己经凝了,却仍像要渗进她骨头里。
窗外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脚步声刚远,她便听见廊下传来极轻的"沙沙"——不是猫,是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
她摸向枕头下的绣针,指尖刚碰到针尾,便听见门外低低一声:"苏姑娘。"
是阿忠。
他的声音比平时哑了几分,像是用帕子捂着嘴。
苏青棠披了件外衣开门,便见他立在廊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腰间挂着萧承煜赏的鎏金腰牌,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李虎在北角门的柴房等您。"阿忠的目光扫过她身后,又迅速收回,"他说......查到了十年前云夫人坠马的新线索。"
苏青棠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一叩——这是和萧承煜约定的"安全"暗号。
确认房里没有动静后,她拢了拢外衣:"带路。"
阿忠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廊柱上,发出极轻的"叮"。
苏青棠跟着他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开得正好的海棠树,柴房的影子渐渐在月夜里显出来。
门虚掩着,里头漏出一线昏黄的光,映得窗纸上一个人影——是李虎,他的刀疤在光里忽明忽暗,像道没愈合的伤。
阿忠停在柴房三步外,压低声音:"您进去吧,我守着。"
苏青棠推开门的刹那,风卷着几片碎叶扑进来,刮得烛火摇晃。
李虎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苏姑娘,您要找的答案......"
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合上,外头阿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青棠望着李虎手里的那卷泛黄的纸页,突然想起萧承煜写血书时说的话:"所有的锁,都能打开。"
可这一次,她不知道打开的是真相,还是更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