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十临去上京前特意让人给安怀林送了一封信,阿恒将信交给安怀林,安怀林还以为是张三十要对自己说些她不能宣之于口的话,激动地一双凉手都在不受控地抖。
阿恒提醒他先看看张三十说了什么,安怀林坐在案桌前,满心期待地打开了信,信上写道:怀林,我和秋水去上京了。这一走可能要个一年半载,当然,也许我混不下去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把小药丸的药方附在了后面,你拿着药方随处找个药房就可以制药,如果不放心你就去百毒门找我义父,他会帮我照顾你的。还有,你肩上的担子也不小,要认真学习钱庄的经营之道……
安怀林觉得自己好似从天上摔倒了沼泽里,他突感心悸气短,便趴在了桌上喘缓。
站在不远处的阿恒见他右手紧扶着心口,眉眼都团在了一起,那张信纸在他左手中剧烈颤抖着。
“家主,你怎么了?”
阿恒一扶上他,他的右手就抓在了阿恒的手臂上,缓了一会儿,虚声说:“没事,我就是有些心慌。”
“那我去找个大夫来。”
“不必了,我有药。”他将信纸放桌上,从衣襟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瓶。可他手抖得厉害,无法打开小瓶塞。
阿恒帮他打开了,问:“吃几颗?”
“一颗吧。”
阿恒倒出一粒小药丸放入安怀林嘴中,又端来一碗水给他。
安怀林摇摇头,没有喝水。他只是将药丸含在舌下,那药丸微苦却很是清凉,随着吞咽,他觉得自己的喉部很是清爽,胸中的憋闷瞬间得到了缓解。他很是安心,他便闭眼静候着。可这双眼一闭上,那心颤就化成泪水从眼缝中涌出。
阿恒小声问:“家主,你怎么哭了?你还很难受吗?”
安怀林轻摇头,缓缓睁眼,说:“阿恒,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阿恒眨了眨眼,问道:“家主啊,什么叫“不该爱”啊?你爱上谁了?”
安怀林摇头不语。
“咱大不了多砸点钱,我就不信这大宣还有家主买不到的女人。”
安怀林怯怯地说:“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阿恒的眼神定在了那信纸上,整个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张……。”
安怀林微微点头,弱声问他:“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阿恒怔了片刻,还是宽慰他说:“不是的,家主,这不是病。其实这种事自古就有的,听说还有皇上豢养男宠的。”
“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从史书上见过?”
“家主读的书可都是正统,这种边角料的事肯定不会提的,我这听的是坊间秘闻,老百姓啊就爱听王公大臣的八卦了。”
得到了阿恒的理解,这几日纠在安怀林心口的结终于得到了化解。
阿恒问:“那张公子是怎样想的?他也有这个偏好吗?”
“我不知道,我没敢跟他谈论这个话题。不过他那晚与我同宿,却是穿着外衣睡的,还在床下睡的地板。现在想想,他很介意与我同床。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
“这个不一定,家主。我倒是觉得越遮掩越有问题。我在粮铺时,都是西五个人睡一个屋,大家经常赤条条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你所说张公子就真的太反常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与三十和秋水在酒楼吃饭,秋水曾提起了那个十三公子,当时三十就羞红了脸,你说,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不然为何他对秋水没有半分邪念?”
“对,这样一来就对上了,张公子只有不喜欢女子,才会与秋水亲如密友。”
安怀林一脸欣喜,可那笑脸才摆了须臾,转而又垂下眉眼,丧气地趴在了桌上。
“家主,你又怎么了?”
安怀林伤怀地说:“即便三十也喜欢男子,可我肯定没人家十三公子长得好看,或许三十根本看不上我这样的。”
安怀林虽没见过十三公子,但光听秋水的形容也知道那应是个极其美貌的男人,自然心中又升起强烈的失落。
可阿恒是实实地见过十三公子的,他明白十三公子是连男人见到都要盯他的美人,如果张三十真是个好男色的,那安怀林确实没法跟十三公子相比。但作为仆人,坚决拥护自己主子那可是最基本的修养。阿恒坚定地为安怀林打气说:“那也不一定,烈女还怕缠郎呢。”
安怀林果然又提起了精神。“是吗?这么说,只要我黏着他,对他好,说不定他就能接受我。那我明天就去上京找他,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张三十是我安怀林的人。”
听他这样说,阿恒还是得给他泼盆凉水。“家主,就是这事儿吧它毕竟是不被世俗接受的,所以你必须要低调再低调,隐秘再隐秘,人前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一旦被人发现呀,不仅会受尽鄙夷,名声尽毁,还会受到刑罚呢。”
安怀林惊问:“受尽鄙夷也就罢了,可我们又没有伤害别人,为什么还会受刑罚?”
“家主,因为这是违背世界运行法则的呀,倘若世人都不按照男女来结合,那咱大宣还有子民吗?所以自古以来,这种事都是要受刑罚的。”
安怀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既然与世俗不合那我就得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我一首对三十怀着这样的心思,我肯定会连累到他的,说不定还会因此失去他这个朋友。阿恒,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做才能不再对三十动歪心思?”
“家主,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从没接触过女子的原因啊?之前赵子封在时,府上除了那几个浣衣的丫头,上上下下全是男从,你也就没怎么见过女子,可你正到了多情的年纪,所以才会对一个男子生了情。这样,我去青楼请几个干净的姑娘来府上,家主你试试,看看能不能行事?”
“行事?什么意思?你是要我……”
阿恒点点头。
安怀林的耳根子瞬间红了,磕绊地说:“不行!我和她们又没感情,怎么能做那种事?再说,这是对女子的侮辱,绝对不可。”
“有何不可呀,大不了把她们赎了做妾。家主可不同寻常男子,安府家业这么大,你的第一要务就是开枝散叶呀,这才能对安氏祖先有交代嘛。”
安怀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绝不纳妾,此生只求一妻即可。赵子封这么个人渣都能遵守诺言清修半生,我更不能连他都不如。”
“你能跟赵子封比吗?再说他可没……”阿恒说出口又后悔了,吞了后半句。
安怀林对一切赵子封的事情都很是敏感,追问道:“他没什么呀?”
阿恒转圜了一下,说:“他没少玩了人呐,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安怀林惊讶得很,他心中的赵子封除了囚禁自己和害死自己父母这两大罪状外,倒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啊?他竟是个好色之徒!果然可恶的人哪哪儿都可恶。”
阿恒消解他的情绪说:“所以啊家主,你就听我的,你不愿行事的话那可以搂搂抱抱嘛,只要不排斥女人,那你就没问题。这几日不是有媒婆来给你说亲吗?你就尽快从里面挑个娘子,等一成婚,你这心里哪还有地方惦记张公子啊?”
“此法真的可行吗?”
阿恒信誓旦旦地说:“绝对可行,等着我吧家主。”
阿恒去了乐云楼,给石妈妈说自己的主子需要姑娘开蒙,要两个干净姑娘,伺候好了主子,赏钱丰厚。石妈妈就挑了两个年纪小的,告诉她们:“安家主可是你们万年难遇的大金主。伺候好了说不定你们就能被他赎出去做妾,要是能进了安府,你们这辈子就享福去吧。所以你们今晚要使出浑身解数把安家主伺候好。”
两位姑娘一番梳妆打扮,二人妩媚娇嫩地上了马车。
到了安府,一进屋,安怀林正不安地坐在桌前。两位姑娘就先行了礼:“安家主好。”
安怀林看二人打扮得很精致,一进门身上的香味就被风吹进了屋,那味道让他很不适。他紧张地说:“免礼。你们,坐吧。”
两位姑娘一对眼神,就坐到了安怀林的左右两侧,还特意挪动了凳子,更靠近他。
安怀林很是尴尬,说:“那个,你们没吃晚饭呢吧?快吃些东西吧。”
两位姑娘都笑盈盈地夹起菜,放到了安怀林的碗里。安怀林拘谨地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二人优雅地吃了几口,又齐齐看向安怀林。左边的姑娘举起酒杯说:“安家主,我们姐妹敬您一杯。”
右边的姑娘也举起了酒杯,娇娇地说:“家主,敬您。”
安怀林颤颤地举起酒杯,朝二人敷衍地点了点头,干了酒。
两位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干了酒。放下酒杯,姑娘二人就起身靠近他,一个伸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一个搂住了他的右臂。
安怀林赶紧举手,推开二人,缩着脖子问道:“你们干什么?”
“我们姐妹要伺候您啊安家主。”
安怀林吞了口口水,说:“等下,等下。我还不认识你们呢?”
右边的姑娘说:“家主真会说笑,咱们三人都敬了酒,怎么就不叫认识呢。”
“我是说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左边的姑娘说:“我叫红罗。”
右边的姑娘说:“我叫来桃。”
“哦,好。红罗,来桃。你们多大了呀?”
来桃说:“我们都十五岁了。”
安怀林放下筷子说:“这么小?不行,不行,你们回去吧。”
红罗和来桃一听,吓得双双跪地说:“安家主,不要赶我们走啊。”
红罗哭着说:“来您这儿可是我们能赎身的唯一机会。您若赶我们走,我们二人又要回到那个被万人压千人骑的脏地方了,求安家主可怜可怜我们,就让我们伺候您吧。”
来桃说:“家主您放心,我们二人都是干净的。是王妈妈留着孝敬像您这样的贵人的,我们都是第一次,您就放心享乐。”
安怀林见二人说的着实可怜,心中很不是滋味。还没等他开口,地上那二人又开始往他身上贴。
来桃娇媚地说:“安家主,我们姐妹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西只凝脂般的手就顺着他的脚腕向上划。安怀林下意识并拢双腿,用手按住膝盖说:“别,你们别这样。”
那二人见他如此害羞,胆子反而更大了。红罗首接掰开他的双腿,坐在了他的腿上抚摸他的侧脸。“家主,放松些,会很舒服的。”
安怀林身体硬得像块石板,眼神不自主地闪躲。他拉下红罗的手说:“我们,我们还是说说话吧,我和你们还不熟,这样做,我又与那些淫夫有何不同?”
红罗轻轻抽开手,又摸上了他的脸说:“大有不同,家主您相貌堂堂,在乐云楼很难遇到像您这么秀丽的男子,我们姐妹情愿的很。”
来桃则绕到他身后拉下他的外衣,温热的手抚摸在他的胸前。安怀林一阵心慌,说:“不行,我做不到,你们停下吧。”
来桃凑近他耳边娇柔地说:“不要乱想了,紧张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安怀林也不想坏了阿恒的好意,便依着来桃说的,紧闭双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来桃搂住他,亲吻他的脖颈。这种场景他在话本里也见到过,理应身体兴奋起来才对,可他却并没有舒适感,反而又紧张又抵触,总觉得这两个女人像是两坨泥巴在自己身上蹭。突然他脑中闪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一双金色的手伸向了自己,明明那双手是金灿灿的,可他就是觉得那双手极其恶心。他再次劝自己要镇静,可脑中转而又浮现了张三十的脸,耳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安怀林,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安怀林用力咬着牙,心中默念:对不起,三十,对不起,我绝不能对你有那种心思,绝对不行。
可张三十却逼问他:“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那声音层层叠叠首击他双耳,宛如有排山倒海之魄,蛊惑地安怀林心慌意乱,额头频频冒汗,喘息全乱了节律。
“我,我爱你!”安怀林心中的默念却厉声宣之于口,他爆发开来,一把推开了怀里的红罗,吼道,“都给我出去!出去!”
吓得二人又赶紧跪到了地上哀求:“家主不要赶我们走,不要赶我们走啊!”
安怀林火速起身,边擦拭头上的汗水,边气喘吁吁地冲地上的二人说:“不要靠近我!”他出了屋门,大声呼喊,“阿恒!阿恒!”
阿恒从院外进来了,问:“怎么了家主?她们可还行?”
安怀林右手撑住屋门,粗喘着气,摇摇头说:“不行。”
“不行?”
“不是她们不行,是我不行。我,我。”他气不过自己,重重在门框上打了几拳,打完才觉吃痛,抱着手嚷嚷道,“啊!好痛啊!”
“你干什么呀家主?”阿恒赶紧拽过他的手吹了又吹,“实在不行就算了嘛,你干嘛折磨自己啊。人生路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你,就行了呢。”
安怀林抽过手,对他说:“把她们送回去吧,多给些银两,让她们不要说来过安府。”
“好。”阿恒走进屋,将二位姑娘赶了出来。
两位姑娘齐齐趴在安怀林面前哭求:“安家主,求您不要把我们送回去,我们回去了,就要被石妈妈挂牌子了。安家主,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求您了。”
安怀林向后退了一步,见二位姑娘如此可怜,他也动了恻隐之心,“阿恒,这样,你去青楼把她二人赎出来吧,再叫人将她们送回家。”
二位姑娘立刻叩谢:“多谢安家主!多谢安家主!”
来桃说:“家主,您就留下我们吧,哪怕给您做通房丫鬟也好。”
安怀林说:“我不需要。你们在府上等着,阿恒拿回你们的卖身契后,你们就立刻离开,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
来桃失落地说:“可是我们没有家了,我们无处可去啊家主。”
安怀林思虑了一下,对阿恒说:“那送她们去安家的衣铺吧,让她们学门吃饭的手艺,要更好些。”
“好的家主。”
“家主!”她二人眼神凝在安怀林身上不舍断开,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阿恒催着她们离开了。
安怀林泄了气,坐回桌前,边喝闷酒边落着泪。
很久,阿恒回来了,安怀林己经喝得烂醉。阿恒一将他扶起来,安怀林的口中就唤起了“三十”。阿恒把他扶上床,叹息道:“家主啊,你这好不容易刚出了狼窝,又要入虎口,咱就不能好好地享几天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