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成子闻言,手中拂尘骤然一滞,眼中精光暴涨。他整肃衣冠,声音如黄钟大吕般庄严:“殿下此言差矣。这太阳岂是寻常火球?实乃先天神圣显化之相!”
话音未落,广成子大袖一挥,袖中飞出十二道金光。那金光在空中交织成网,霎时间天旋地转,庭院里的古槐、石桌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浩瀚无垠的苍穹。殷郊只觉脚下一空,低头却见自己竟立于云端,脚下万里山河如画。
一轮大日高悬天际,金光万丈中隐约可见三足神鸟展翅翱翔。那神鸟通体赤金,每一根翎羽都流淌着液态的火焰,尾羽拖曳出长达千里的流火。它每振翅一次,就有无数火雨洒落人间。
“此乃三足金乌,上古天帝帝俊与日母羲和所生。”广成子手掐法诀,幻象中浮现出一幅远古画面:一位头戴日冕的威严天帝与一位身披七彩霞衣的女神并肩立于扶桑神木之下,十只金乌幼鸟正在汤谷中嬉戏。
赤上前一步,手中现出一盏金灯:“殿下请看,这盏灯中火精,不过是凡火。而太阳真火——”他指向天际,“乃先天神灵本源,能焚山煮海,普照万物。”
“当年十日并出,实因小金乌贪玩,齐出汤谷所致。后羿能射落九日,正是因他用的神弓乃天帝所赐,蕴含天道法则,方能伤及这先天神灵。”
赤也补充道:“若太阳只是火球,又怎会有‘金乌西坠’之说?殿下请看——”他指向幻象中一只负箭坠落的金乌,“这分明是神灵陨落之象。”
广成子语重心长地说:“殿下试想,若太阳真是无灵无识的死物,又怎会每日驾车巡天?这分明是金乌神鸟展翅翱翔的轨迹。”
“商王虽说比起普通人也算是不凡,但毕竟是肉体凡胎,又如何能窥得全貌?”广成子说起子寿,语气里带着轻蔑,对殷郊却还是如一个老师对待自己喜爱的学生那样娓娓道来。“星辰各有神职,紫微为帝星,太阴主杀伐,岂是寻常火球?殿下请看——”
他掐诀念咒,幻象中群星移位,每颗星辰都显现出一尊神祇虚影,或持圭,或捧印,各具威严。
“这才是天道真相!”广成子肃容道,“凡人肉眼凡胎,只见其光,不解其神。殿下天资聪颖,当明此理。”
赤补充道:“就如这朝歌城,百姓只见宫阙巍峨,却不知其中暗藏多少玄机。天地运转,更是如此。”
殷郊凝视着星图中流转的光点,每个星辰确实都浮现出模糊的神影。但他想起父亲教导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忽然指着北极星问道:“若星辰真有灵性,为何千万年来运行轨迹分毫不差?活物岂会如此刻板?”
广成子手中拂尘微微一颤,竟一时语塞。赤见状急忙解围:“殿下可曾见过大雁南飞?年年岁岁路线相同,难道雁群也是死物不成?”
“仙师此喻不妥。”殷郊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声音清越如磬,“大雁虽按季迁徙,但会老会死,会因风雪改道。而太阳东升西落,寒来暑往,从无间断。父王说这是‘天道恒常’,仙师却说是有神灵驾车...”
他向前一步,衣袂无风自动:“那敢问仙师,这驾车的神灵可会疲倦?可会犯错?若是神灵驾车,为何轨迹精确到可以用圭表测算?若是活物,怎会千万年如一日?”
这一连串发问如连珠箭般射出,字字切中要害。广成子面色微变,手中玉符忽明忽暗。
广成子闻言,手中拂尘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沉吟片刻,忽然展颜笑道:“殿下此问,倒是触及天道玄机。”
只见他袖袍轻挥,星图变幻间显出一条金光大道:“神灵行事,确有常理。正如人间帝王上朝,自有定时;西季更替,自有规律。这非是刻板,而是天道秩序使然。”
赤也上前一步,指尖凝聚一点星光:“殿下请看,这星辰运转看似刻板,实则内含玄妙。就如这北斗七星——”星光在他指尖化作七颗明珠,排列成勺状,“表面看来只是循规蹈矩,实则每时每刻都在与诸天星辰呼应,调节天地气运。”
广成子接过话头:“至于神灵是否会疲倦...”他忽然轻笑一声,手中现出一盏青灯,“殿下可曾见过长明灯?灯油不尽,光明不灭。先天神灵的本源,就如同这永不枯竭的灯油。”
“况且,”赤补充道,手中拂尘轻点星图,“神灵虽掌天象,却也要遵循天道法则。就像人间官吏,既要行使职权,又要遵守律法。这看似矛盾,实则是更高层次的和谐。”
广成子凝视殷郊,语重心长地说:“殿下天资聪颖,他日若入我玉虚门下,这些天道玄机自然能参悟透彻。凡人肉眼,终究难窥全貌啊。”
殷郊目光如炬,敏锐地察觉到广成子避重就轻的回答方式。他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
“仙师所言,弟子反而更生疑惑。”殷郊执礼甚恭,言辞却愈发犀利,“据上古传说,这天地日月乃是父神盘古开天辟地后,左眼化日,右眼化月。若依仙师方才所言,金乌即为太阳化身...”
他故意顿了顿,向前迈出一步,衣袂无风自动:“那么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得道真仙、乃至诸位圣人,包括道祖鸿钧在内,岂不都该尊天帝帝俊为父?毕竟太阳乃盘古左眼所化,而金乌又是太阳化身。”
“大哥说得不对!”殷洪突然从兄长身后探出头来,稚嫩的声音清脆响亮,“仙师方才明明说金乌是帝俊和羲和的子嗣。按这么算,我们都该叫帝俊爷爷才对!”
广成子闻言面色骤变,手中拂尘竟微微颤动。赤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玉符差点脱手而落。连带着周天星象幻境都剧烈震荡起来,无数星辰虚影如雨般坠落,最后炸开在空中落下点点星辉。
两位金仙面面相觑,额间渗出细密汗珠——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天真烂漫的一句话,竟把上古妖皇扯成了天下生灵的“长辈”。
若顺着这话认下,且不说要得罪多少人,就自己师父那边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可若要反驳,就要当场推翻自己刚刚讲过的所有话语?自己就是来收个徒弟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呢?
“这个...”广成子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是三百年没喝过水。他求助地看向赤,眼神里写满了“速来救场”。
赤见状,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看向一旁的老槐树嘀咕着‘嚯,这老槐树真大啊,估计有个一百年了吧。’
广成子眼角抽搐,硬着头皮开口:“殿...殿下此言差矣...”他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汗,“盘古大神身化万物后,天道演化自有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