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河畔寒意未散,残雪如碎玉般点缀在河畔。凛冽的朔风卷着冰碴掠过荒原,将未化的积雪搅成朦胧白雾。司马错一袭粗布褐衣,骑着匹鬃毛凌乱的战马立在溃军收容营前。他腰间悬着的长刀缠着褪色的麻布,此刻正用刀鞘拨弄着地上散落的断箭——箭杆上交错的“大戟士”烙痕与“先登营”徽记在雪泥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无声地暴露着袁军指挥体系中那难以忽视的致命裂痕。
“这战败并非将士作战不力,而是治军如同理丝,一旦纷乱便难解难分。”司马错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寒铁。他弯腰拾起半片染血的札甲,指腹着甲片内缘,那里赫然刻着细小的“审”字暗记。阳光穿透云层的刹那,金属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一旁随行的淳于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在场众人皆知,这分明是审配私自授予部曲的铁证。而在这枚小小的印记背后,或许正涌动着足以颠覆整个河北局势的暗流。
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与呼啸的风声交织成凄厉的哀歌。司马错首起腰,目光越过营寨的木栅栏,望向天际翻滚的铅云。那些纠缠不清的甲胄残片与断箭,在他眼中渐渐化作战场上万箭齐发的惨烈景象。他握紧手中的札甲,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余温——那是将士们用鲜血写下的控诉,也是揭开袁军内部重重黑幕的钥匙。
中军帐内,牛油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将袁绍阴沉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思召剑寒气森森,剑锋距离司马错咽喉不过三寸,锐利的锋芒几乎要划破他脖颈间的皮肤。帐外风雪呼啸,许攸鬼鬼祟祟的身影透过毛毡帐幕,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狐狸。
"山野之人也敢妄议军政?"郭图的声音中裹挟着幽州大败后的滔天怒火,字字如重锤般砸落。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布衣寒士,眼中满是轻蔑与怀疑。
面对明晃晃的剑锋,司马错却神色自若,仿佛那致命的威胁不过是拂面微风。他缓缓展开怀中的《六韬》残卷,泛黄的书页间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指尖轻轻抚过"练士"篇的段落,上面的字迹与三日前田丰在狱中以血书写下的内容如出一辙,仿佛跨越时空的呼应。
"明公请看。"司马错突然扬手,宽大的衣袖如流云般扫过沙盘,将上面的山川城池模型尽数掀翻。十二枚虎符在案几上叮咚作响,他动作利落,将其重新排列成规整的阵型,"五军之乱,根源在号令不一。当废西军都督,设前后左右中五营,调兵需双符相合,如此方能令行禁止!"
他的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甲胄碰撞声,仿佛闷雷炸响。张郃一身戎装,带着三百精锐士卒齐刷刷跪倒在帐前,手中兵符高举过头顶,声如洪钟:"末将愿遵新制,唯明公马首是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帐内众人皆是一愣。袁绍握着思召剑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犹疑。许攸在帐外的身影猛地僵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而司马错负手而立,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早己预见了这一切。寒风卷着细雪灌进帐中,烛火剧烈摇曳,照亮了这个改写袁军命运的瞬间。
校场之上,残雪混着泥泞,三千溃兵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他们目光涣散地望着新立的“五色幡”。寒风中,五面大旗猎猎作响,赤色幡旗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象征屯田营,负责开垦荒地、播种粮食;黄色幡旗沉稳厚重,代表筑城营,承担起修缮城池、加固防御工事的重任;青色幡旗宛如一片深邃的湖水,对应操弩营,专注于弩箭的训练与精进;黑色幡旗似夜幕低垂,寓意养马营,精心照料着军中的战马;而白色幡旗洁白如雪,上面“军市”二字苍劲有力,格外醒目。
“斩敌三首,可入军市换物!”司马错立于高台之上,声音铿锵有力,混着羯鼓的激昂节奏,如惊雷般响彻全场。话音落下,校场之上一片哗然,溃兵们交头接耳,眼中既有疑惑又有期待。
就在这时,许攸的一名门客挤开人群,满脸不屑地站出来,正要开口质疑这番新规的可行性。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乌桓骑兵风驰电掣般奔入营中。他们身姿矫健,在马背上如履平地,身后拖着二十辆沉甸甸的粮草车。
“这是用八百张匈奴角弓从辽东换来的战略物资!”负责押运的乌桓首领跳下战马,向司马错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校场瞬间陷入死寂,许攸门客张着嘴,尴尬地僵在原地,而溃兵们的眼中则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那些曾经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士兵,此刻望着堆积如山的粮草,仿佛看到了东山再起的曙光,心中的斗志也被悄然点燃。
申时的地牢里,腐臭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潮湿的墙壁上爬满青苔,几盏昏黄的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将田丰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石壁上。他手腕与脚踝的镣铐早己磨出血痕,却仍死死攥着那本破旧的《阴符经》,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艾草,是他在牢狱里唯一的慰藉。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锁链拖曳的声响。司马错掀开沾满蛛网的草帘走进来,腰间玉佩与随身兵器碰撞出清响,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突兀。他一言不发,伸手便将田丰怀中的经书抽走,取而代之的是半枚刻着云雷纹的青铜虎符,寒意透过指尖,惊得田丰猛地抬头。
"先生的'三路分兵',该换个打法了。"司马错将牛皮舆图重重铺在霉烂的草席上,粗糙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指尖如鹰爪般划过太行八陉的险道,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抹算计的冷光。
田丰盯着虎符上残缺的纹路,突然想起三年前与沮授在观星台推演兵法的场景。那时的袁绍帐下谋士如云,谁能料到如今会落得这般境地?司马错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开了他心中尘封的谋略,昏暗的地牢里,两个身影渐渐凑近舆图,烛火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河北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