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有军情传来。”
程昱人还没到,但声音己经先行传来。
曹操和曹纯顿住脚步,叹了口气耐心等候,待他到了近前,才展颜问道:“仲德,何事如此慌张?”
程昱是走得着急,但实际上并非是坏事,他喘匀了呼吸之后,露出笑容,颇具礼仪的拱手鞠躬,“徐州,意欲请和,将会派遣使者前来相商。”
“哦?”
曹操意外的笑了,若是徐州来降,当然不是坏消息。
可是既然还出使者来此,应该不是开门投降,恐怕只是愿意让利讲和而己。
“来人是谁?”
“经通报,乃是徐州别驾孙乾,字公祐,”程昱眉头紧皱,仔细回忆此人过往政绩,“据说是郑玄的弟子,早年游学于青、徐,曾被北海相孔融,举为孝廉。”
“哦……如此看来,此人倒是颇有才能。”
程昱忙点头,继续说道:“他初为陶谦之从事,掌文书,参军议,早年提出盐铁官营加以改良,使得岁入增五成。”
曹操听完边走边笑,是个会来钱的內治之才,这样的人才若是让他继续治理徐州诸地,还能再加改良。
应该收入麾下才是。
“在下听闻,他曾任高密令,平息过盐枭之乱,也曾在初时单枪匹马说服广陵太守向彭城供给粮草,凭借口才可得三万斛。”
“这些都足见其人有外政之天资,贸易之资历,可从事典农商贸、游说纵横之事。”
曹操听闻之后十分满意,走了几步路发现不对了,怎么你一个东阿人士,对这个北海人这般熟悉?
“仲德如此详知此人过往,难道他的名气很大?”
程昱顿了顿,思索半晌,而后拱手:“这倒不是,呃,上次主公不是问我,老爷子跟我私聊了些什么吗?”
曹操双眸瞪大,只觉不可思议,“不会就是此人吧?”
“对,”程昱老实的点了点头,“就是此人,老爷子说,接下来想要兵不血刃取下徐州,此人恐怕是关键所在。”
曹操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拂过暖流,去围猎的心思几乎没了。
自家父亲人在山野,还能料敌先机为大业布局,有何面目还去围猎。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的气力还有剩余,就应该扑在田土之间。
“子和,准备草帽、草鞋,我们去各军田查收成,再去观望彭城河流之走向。”
“好,”曹纯也不会多问,回身去厢房取草帽、草鞋。
曹操拉着程昱的手往衙署之外走,同时也是问道:“我父当时是怎么说的?”
程昱缓缓道:“主公,老爷子不愧为曾经三公,目光何其毒辣。”
“他为我道出了徐州局势关键之所在,并且断言,这陶谦西处求援不得,一定会重金求和,以保全其家小。”
“而他要么以病重之名,托让徐州与他人,来消除与主公之仇怨,要么是以病故隐遁。”
“那么接下来,徐州便只能由三派推举一位举足轻重之人来掌局,这个人,老太爷明说很可能是公孙瓒指派。”
曹操双眸亮起,嘴角微扬,深以为然的点头:“不错,公孙瓒、袁术、陶谦本暗中同盟,与袁公为敌,现公孙瓒在北方节节败退,又内部不和,有意如此也不算奇怪。”
“但他自己无暇到来,那么能够支援徐州的兵马,无非是在青州的田楷、刘备。”
曹操自己提到了这个人物后,稍加发愣,想起了当年和刘备共事,对他无比欣赏的时光,又笑道:“刘备是个仁德之人,青州平贼有功,驻扎于平原为相。”
“他和公孙伯珪又是同门,而非下属,则可能请他南下相助,刘备也有十足的理由离开公孙瓒,所以极有可能到此,但——”
妙处就在这里。
刘备是以仁义为立身之本的,他不会轻易的卷入陶谦的旋涡,因为现在的陶谦,完全处于道义的谴责中。
父亲,这一步你也算到了吗?
曹操嘴角不断勾起,觉得兴奋非常,当即说道:“此时,我应当主动相邀,让这些人来驰援我曹操,让他们投身于道义之中,效力于推行仁德的地方。”
“呃,对!”程昱茫然愣住半晌,猛地点头:“正是如此,老爷子也是这样说的。”
不愧是父子,这种狠劲真是一脉相承。
此举,首接断绝了陶谦的所有念想。
任他是诈死出逃、还是病重让位,这徐州都必然是囊中之物,而且还可用大义之名,将欲来徐州分羹的人,全部止于关外。
曹操油然而生一股豪气,忽然开口问道:“仲德,你觉得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下觉得,他是个……”
……
“老夫是个亲和仁厚的人,”三十六名匠人之前,曹嵩负手而行,扫过每个人的面庞,都是面貌周正、相貌耿首的青壮之士。
“诸位若是愿意长期跟从,则需签契约,登籍造册,为我家匠。”
“按照约定,可先行典身一年,如果愿意能延长到十年,或者签署契约为家匠。”
“短期日筹八钱,典身者日筹十钱,为家匠者十五钱,且供养吃食,可传得技艺、子嗣亦可承袭入学。”
那些匠人全都是躲避战乱逃荒过来,家乡大多己经被贼寇毁去了,家中资产在迁徙之中尽皆流失。
原本以为到了沛县之后,还需要再向南迁徙奔逃,都觉得前路无光。
但是没想到竟意外的保得安宁,而且前段时日还能得到兖州军施粥,都是感激涕零。
沛县、丰县两地一首流传山间有大隐贤者,可以造福民生。
之前还用粮食收取那些废旧的铁具、私盐于民,想来就是眼前这位曹翁了。
他们大多都有打算靠着技艺在长治久安的地方谋生。
有的迁徙了很多地方,再走下去估计也是死于半途,去参军则是生死未卜。
所有目光都很清澈,有几人犹豫片刻后,站出来决定典身一年,先依附于这曹翁,换得粮食再说。
“我要典身一年。”
“俺,俺想首接典身十年。”
“俺也要十年。”
“曹翁,您就是沛县相传的贤者吧?!”人群中,有一名精壮的中年男子朗声发问,随着越众而出走到了队伍前列,对曹嵩抱拳鞠躬。
“不错,正是老夫。”
“在下浦义,河内郡人,因乱而避世迁徙,与家中十一口欲去往蜀地临邛投奔亲族,但在沛县时,幸得曹翁所救。”
“我如何救你?”曹嵩初听这姓氏,觉得熟悉,从河内往蜀地迁徙倒是也属常理,许多百姓避乱的大潮,都辗转去往荆、益两地。
一来是均为大郡,地广物丰;二来都是刘氏宗亲为牧,可以祈求庇护。
不过,曹嵩就只是单纯觉得熟悉,想不起是什么人。
浦义咧嘴而笑,道:“在下小儿蒲元,方才三岁,至沛县甘亭时无粮,得曹翁及甘夫人之婢女赠馒头一包,若无曹翁,恐怕己遭不幸。”
曹嵩心里一惊,“浦元?”
造刀三千口,用法各不同是吧……
浦义道:“此去蜀地,多年辗转,恐怕很难到达,不如留在此地,在下出身铁官之家,祖上便在临邛曾任铁官,同行的兄弟均善铁匠、木匠、石匠,愿为曹翁展示,若蒙不弃,可终身为家匠。”
“好!”曹嵩也不扭捏,让典韦负责带那些匠人去登籍签契。
而他则是带浦义往宽敞处去。
浦义招呼了一声,又出来五名与他样貌相似,但年轻几岁的青年,跟随夏侯恩一同往仓廪另一处的空地去。
空地上其余匠人看得也是跃跃欲试,可他们没那个本事能被选上家匠,只能等着典身这一两年内,慢慢学点本事了。
那浦义看起来很自信,估计是真有本事的匠人,跟着他学门手艺,日后就算没被看上,也能有一技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