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上的“民”字被纸钱盖住,等风把纸钱吹走,底下的地址己经清晰——是城东的民国老宅,据说那里藏着面照妖镜,能照出人的真身。
鱼小白找到老宅时,夕阳正斜斜地打在雕花门楼上,门环上的铜绿褪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暗红的锈,像凝固的血。
推开大门,一股陈腐的木头味混着脂粉香涌出来,和太奶奶日记里描述的味道一模一样。正厅摆着面巨大的穿衣镜,镜框是紫檀木的,刻着缠枝莲纹,花瓣里嵌着点暗红,像被血浸过。
卷宗在手里发烫,翻开的页面上贴着张老照片,是太奶奶站在镜前的样子,穿着民国旗袍,手里拿着支口红,镜中的倒影却在笑,嘴角咧到耳根,和铺子里的纸人一个样。
“你终于来了。”镜中的倒影突然开口,声音是太奶奶的,却带着点鱼小白自己的腔调,“我等了你好久。”
鱼小白的手背上,那颗纸浆疙瘩突然发烫。她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在变化,纸糊的皮肤下,青灰色的血管越来越清晰,眼白开始泛出淡淡的红,和张寡妇最后看她时的眼神重叠。
镜子里的太奶奶举起口红,不是往嘴上涂,是往镜面上画。红色的痕迹慢慢连成个符号,和卷宗封皮上那个潦草的“鬼”字一模一样。
“民国二十三年,我就是在这里被换了魂。”镜中影的声音带着恨意,“他们说,鱼氏女能替张家挡灾,可没人告诉你,替身也能抢真身。”
正厅的桌椅突然自己晃动起来,桌面上的灰尘扬起,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人影,穿西装,是那个假新娘的新郎,正举着剪刀朝镜子扑来。
镜中的太奶奶突然笑了,抬手对着人影一抓,那人影就像被无形的线拽着,硬生生拖进了镜子里。镜面上泛起涟漪,像水被搅浑,接着传来剪刀落地的“哐当”声,和骨头被碾碎的闷响。
“他是张家最后一个男丁。”镜中影转头看向鱼小白,嘴角的笑越来越大,“现在,轮到你了。”
鱼小白的影子落在镜面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往镜子里拽。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纸浆疙瘩裂开了,露出里面的红线,正和镜中伸出的红线缠在一起。
卷宗突然“啪”地合上,拍在镜面上。镜面应声裂开,露出后面藏着的东西——是太奶奶的日记最后一页,被撕掉的那页,上面写着:“镜中影,是心魔,破镜,可脱身。”
镜中的太奶奶发出愤怒的尖叫,身影开始扭曲,纸浆质感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草芯,和鱼小白的手一模一样。
鱼小白抓起桌上的铜烛台,不是砸镜子,是对着自己的影子。烛台落下,镜面上的影子被砸出个洞,黑血从洞里涌出来,染红了半个镜面。
“啊——!”
镜中影的尖叫变成纸页被点燃的噼啪声,身影在火焰中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个小小的纸人,穿着民国旗袍,落在鱼小白脚边。
镜子彻底碎了。
鱼小白捡起纸人,发现它的胸口贴着张照片,是她自己的样子,正对着镜中的碎玻璃笑。
卷宗自动翻开,新的地址浮现出来,旁边写着:“心魔除,真身现。”
手背上的纸浆疙瘩消失了,那颗红痣变成了颗小小的朱砂点,和普通人的痣没什么两样。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老宅里的脂粉香渐渐散去,露出底下藏着的香烛味,和“鱼记百事铺”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门外传来铜铃的轻响,是鱼小白铺子里的那只。她走出老宅,看见太奶奶的红衣身影站在巷口,这次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身影慢慢融进夜色里。
卷宗的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字,是鱼小白自己的笔迹:“替身的路,快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