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与红绳

第5章 中秋夜的滇池月与山海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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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银镯与红绳
作者:
静静的白桦林
本章字数:
5142
更新时间:
2025-07-09

九月的昆明,雨总在傍晚歇脚,把天空洗得透亮。

陈峰站在宿舍阳台上,看着对面楼的窗户一盏盏亮起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空出一块。今天是中秋,宿舍里的本地同学都回了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从敦煌到昆明,三千多公里的距离,此刻像根细细的线,一头拴着他,一头牵着家里的老院——爷爷的摇椅还在葡萄架下吗?妈妈是不是又在蒸月饼,豆沙馅的,是他最爱吃的那种?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阿依莫发来的短信,只有五个字:“操场等你。”

陈峰抓起外套往楼下跑。夜风带着水汽,吹得人胳膊发凉,他想起阿依莫说过“昆明的中秋要穿外套”,果然没骗他。操场入口的路灯下,阿依莫正站在看台上,蓝布褂子的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手里拎着个竹篮,像从山里来的信使。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陈峰爬上看台,喘着气问。

“猜的。”阿依莫打开竹篮,里面铺着芭蕉叶,摆着几个圆乎乎的东西,“我们哈尼族的月饼,用糯米做的,里面包着花生碎和红糖。”她拿起一个递给陈峰,“我妈寄来的,说让我分给好朋友。”

糯米月饼温温的,咬下去时,红糖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暖得人眼睛发酸。陈峰想起小时候,爷爷总把月饼掰成西块,他一块,爸妈各一块,爷爷自己留最小的那块,说“老年人少吃甜”。

“你们那儿的月饼,是什么样的?”阿依莫托着下巴问,辫梢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

“是面粉做的,硬邦邦的,”陈峰说,“上面印着‘中秋’两个字,掉在地上能砸出个坑。但我妈做的豆沙馅,特别甜,里面能吃出红豆的颗粒。”他忽然笑了,“有次我偷吃了半块,被爷爷用拐杖敲了手心,说‘要等月亮出来才能吃’。”

阿依莫也笑了,从竹篮里拿出个小酒壶:“尝尝这个,我们山里的米酒,度数不高,像甜水。”

酒壶是竹筒做的,塞着软木塞,倒出来的酒带着点米香,喝下去时,喉咙里暖暖的,像晒过太阳的河水。“我们哈尼人过中秋,要围着篝火唱歌,”阿依莫抿了口酒,“我爸会弹三弦,我妈唱祝酒歌,歌词大概是‘月亮圆圆,像糯米粑粑;日子甜甜,像坛里的酒’。”

她轻轻哼起来,调子忽高忽低,像山涧的水流过石头,带着点俏皮的颤音。陈峰听不懂歌词,却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东西慢慢化了,像敦煌春天化冻的雪水,顺着沟壑流进地里。

“你想家吗?”他问。

阿依莫的目光飘向远处的西山,那里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头卧着的牛。“想啊,”她小声说,“想我妈做的腌肉,想寨子里的梯田,想小石头总缠着我讲故事。”她忽然转头看陈峰,眼睛亮得像星星,“但我知道,现在不能回去。等我学好本事,回去的时候,就能给他们看病了。”

陈峰想起她笔记本上记的那些名字:李阿婆、王大叔、小石头……那些藏在大山里的期待,像一粒粒种子,埋在阿依莫的心里,也悄悄落在了他的心里。

“我爷爷以前总说,”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医生就像月亮,不管在沙漠还是大山里,都得照着需要的人。”

滇池的风带着水腥气吹过来,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是留校的学生在过节。阿依莫从竹篮里拿出个东西,用红布包着,递到陈峰手里:“给你的中秋礼物。”

布包里是块木头,刻着个小小的梯田图案,边缘打磨得光滑,还带着淡淡的木香。“我爸刻的,”阿依莫说,“他说医生的心,要像梯田一样,能装下雨水,也能长出粮食。”

陈峰着木头上的纹路,每一道刻痕都像阿扎河的田埂,弯弯曲曲,却透着股韧劲。他忽然想起背包里的东西,赶紧从宿舍拿来——是块敦煌的鸣沙石,灰扑扑的,却能在月光下看出细细的纹路。

“这个给你,”他把石头放在阿依莫手里,“我们那儿的沙子,风吹过会响,像在唱歌。”

阿依莫捏着石头,放在耳边听了听,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像小虫子在叫。”她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放进竹篮,“我要带回阿扎河,放在床头,这样就能想起昆明的月亮了。”

月亮慢慢爬到头顶,把滇池照得像铺了层银箔。陈峰和阿依莫并肩坐在看台上,谁都没说话,只听见风穿过看台的声音,像谁在轻轻哼歌。

过了一会儿,阿依莫忽然指着西山的方向说:“你看,那座山像不像骆驼?”

陈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还真有点像——两座山峰像骆驼的驼峰,长长的山脊像脖子,正往滇池里喝水。“像,”他说,“像爷爷以前赶过的那峰老骆驼,能从敦煌走到安西,背上驮着药箱。”

“等我们毕业了,”阿依莫忽然说,“一起去阿扎河,好不好?”

陈峰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爸妈的话,说“好不容易考出来,别再回穷地方”;想起辅导员说“成绩好的可以留昆明的大医院”;但他更想起阿依莫笔记本上的名字,想起解剖室里她按住他的手说“别怕”,想起她竹篮里的糯米月饼,带着大山的温度。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抖,却很清楚。

阿依莫转过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真的?”

“真的。”陈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昆明的月亮和敦煌的月亮,其实是同一个。不管照在沙漠还是梯田上,都在等着赶路的人,找到想去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们在看台上待到月亮西斜。竹篮里的月饼吃完了,米酒喝光了,风里的水汽打湿了头发,却没人想走。陈峰给阿依莫讲敦煌的中秋,说戈壁滩上的月亮特别亮,能照见十里外的芨芨草;阿依莫给陈峰讲阿扎河的山,说雨后的清晨,梯田里会冒出蘑菇,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离开的时候,陈峰帮阿依莫拎着空竹篮,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跑道上慢慢移动,像两条朝着同一个方向流的河。

“明天早上,”阿依莫说,“我教你唱哈尼族的祝酒歌吧。”

“好。”陈峰说。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木头梯田,感觉那道刻痕像是个约定,刻在心里,风吹不散,雨淋不淡。

回到宿舍时,手机屏幕亮着,是妈妈发来的短信:“家里的月饼给你留着呢,等放假回来吃。”

陈峰回复:“妈,我在昆明挺好的,认识了个朋友,她给我吃了糯米月饼,特别甜。”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他仿佛看见妈妈在葡萄架下笑,爷爷坐在摇椅上,手里的旱烟杆冒着烟,说“好,好,有人给你分月饼就好”。

窗外的月亮还挂在天上,陈峰躺在床上,摸着那块木头梯田,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想,或许从今天起,昆明不再只是个遥远的南方城市,而是成了有牵挂的地方——有糯米月饼的甜,有薄荷的香,还有个说“一起去阿扎河”的姑娘。

明天的解剖课笔记,得记得更认真点。陈峰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梦里好像有骆驼在鸣沙山上走,身后跟着个拎着竹篮的哈尼族姑娘,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融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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