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与红绳

第4章 食堂里的南北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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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银镯与红绳
作者:
静静的白桦林
本章字数:
4298
更新时间:
2025-07-09

昆明的食堂像个小型菜市场,总能飘出七八种味道。

陈峰第一次去打饭时,站在窗口前发了愣。窗口里摆着红米、饵丝、菠萝饭,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菜,绿油油的,跟敦煌菜市场里的萝卜白菜完全不同。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选了最熟悉的牛肉面,端着碗找座位时,一眼就看见阿依莫。

她坐在角落的桌子旁,面前摆着三个竹筒,一个装红米,一个盛腌肉,还有一个是苦菜汤。看见陈峰,她赶紧招手:“这里有空位!”

陈峰刚坐下,阿依莫就把腌肉竹筒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我们哈尼族的腌肉,我妈亲手做的,放了三年,特别香。”

那腌肉黑乎乎的,油光锃亮,看着像块烧焦的木炭。陈峰捏着筷子犹豫了一下,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又咸又辣,还带着点烟熏的味道,像戈壁滩上被太阳晒过的盐碱地,呛得他首咳嗽。

“是不是太咸了?”阿依莫赶紧递过一个搪瓷杯,里面是酸角汁,“我们山里以前缺盐,腌肉要腌得够咸才能放得住,能吃一整年呢。”

酸角汁酸得人眯眼睛,却奇异地中和了腌肉的咸辣。陈峰咽下去,才发现喉咙里还留着点肉香,像爷爷用慢火炖了很久的羊肉,越嚼越有味道。

“你们那儿……吃饭都这么咸吗?”他喝着酸角汁问。

“也不是,”阿依莫扒着红米,“只有腌肉咸,平时就吃野菜和红米。红米是自己种的,不用买,省钱。”她忽然压低声音,“我每个月的生活费要省着花,留着给妹妹买药。”

陈峰的心沉了一下。他看着阿依莫面前几乎没动的腌肉,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总最后一个来食堂,为什么打饭时总选最便宜的素菜。

第二天早上,陈峰从宿舍柜子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妈妈寄来的羊肉干。那是敦煌的特产,用戈壁滩上的羊肉腌过晒干,嚼起来越嚼越香。他揣着布包去食堂,阿依莫正啃着白馒头,就着免费的菜汤。

“给你。”陈峰把布包塞给她。

阿依莫打开一看,眼睛亮了:“这是羊肉干?我在书上见过,说西北的羊肉特别好吃!”她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眯成了月牙,“比牛肉干香!有太阳的味道。”

“我妈说,戈壁滩的太阳晒出来的肉干,不容易坏。”陈峰看着她吃得开心,心里也暖暖的。

“那这个给你。”阿依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芭蕉叶包,里面是糯米粑粑,裹着花生碎和红糖,“我妈做的,甜的,你肯定爱吃。”

糯米粑粑黏黏的,甜得沾牙,像敦煌的沙枣糕,却多了点芭蕉叶的清香。陈峰咬了一大口,红糖汁顺着嘴角流下来,阿依莫递过纸巾,笑得首拍手:“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从那以后,他们常在食堂一起吃饭。陈峰带的羊肉干、沙枣,阿依莫带的红米、腌菜,在小小的餐桌上堆成了一座桥,一头连着西北的沙漠,一头接着南方的大山。

有次陈峰买了份红烧肉,故意多打了一勺,放在阿依莫面前:“今天食堂搞活动,买一送一。”

阿依莫却夹了半块给他:“你正在长个子,多吃点肉。”她自己只吃了一小块,就把剩下的拨回陈峰碗里,“医生不能吃太多肥肉,会高血压的。”

陈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过日子就像熬药,得互相添料,才能熬出好味道。”

周末的时候,阿依莫带陈峰去学校附近的菜市场。她熟门熟路地在菜摊间穿梭,跟卖菜的阿姨用方言讨价还价,手里的布袋很快装满了苦菜、薄荷、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菜。

“这个是鱼腥草,”她举起一把带根的草,“能治感冒,凉拌着吃特别爽口。”

陈峰捏着鼻子躲开:“闻着像鱼腥味。”

“你尝尝就知道了。”阿依莫笑得狡黠。

那天晚上,他们在宿舍楼道的公共厨房(学校给少数民族学生特设的)做了顿“南北合璧”的饭。阿依莫用红米煮了饭,凉拌了鱼腥草,陈峰则把羊肉干切成小块,和着土豆炖了一锅。

楼道里飘着奇怪的香味,有羊肉的膻,有鱼腥草的腥,还有红米的香。路过的同学都探头看,阿依莫却毫不在意,给陈峰盛了满满一碗红米:“多吃点,我们哈尼人说,红米养人,能让人有力气爬山。”

陈峰尝了口凉拌鱼腥草,刚开始觉得腥,慢慢品出点清爽的味道,像昆明的雨,有点怪,却很舒服。他夹起一块炖土豆,递给阿依莫:“你尝尝,我们那儿的土豆,炖得面面的,像戈壁滩的石头,却比石头好吃。”

阿依莫咬了一口,点点头:“嗯!比山里的洋芋好吃。等放假,我带你去挖山里的洋芋,埋在火塘里烤,更香!”

“那我带你去敦煌的戈壁滩,”陈峰说,“秋天的时候,沙枣熟了,摘下来就能吃,甜得很。”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面前的碗里,红米和土豆在灯光下泛着光。陈峰忽然觉得,地域的距离好像没那么重要了。不管是西北的羊肉干,还是南方的糯米粑粑,吃到嘴里都是暖暖的,就像不管是沙漠里的医生,还是大山里的医生,心里装着的,都是想让人好好活着的念头。

吃完饭,阿依莫收拾碗筷时,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罐子:“这个给你,我妈做的腐乳,拌面条吃特别香。”

罐子是玻璃的,里面的腐乳红通通的,像阿依莫辫梢的红绳。陈峰接过来,沉甸甸的,好像装着一整个阿扎河的秋天。

“等放假,”他忽然说,“我想跟你去看看阿扎河的梯田。”

阿依莫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弯了:“好啊!我带你爬最高的那座山,从山顶往下看,梯田像级级台阶,能通到云里去。”

那天晚上,陈峰躺在床上,摸着床头的腐乳罐,闻着淡淡的香味,忽然觉得,昆明的食堂,好像也成了家的一部分。

明天早上,得用腐乳拌面条吃。他想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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