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夜，己经很深了。
静心苑内，所有宫人都被苏清晚遣退，只留下两个最本分的丫鬟在门外守夜。她们站得笔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白日里那位新主子雷厉风行的一幕，己经成了烙进她们骨子里的恐惧。
殿内，龙凤喜烛烧了近半，烛泪堆叠，凝固成狰狞的形状。
苏清晚早己卸下了那一身繁复的九翟凤鸾嫁衣，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红色寝衣，正坐在妆台前，自己动手，一根一根地拆解着发髻上沉重的珠饰。
“砰！”
寝殿的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粗暴地踹开。
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框都在颤抖。
守门的两个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长渊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彻骨的寒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今日在宫宴上被萧长瑞当众挑衅，又在父皇面前强压怒火，回了书房后，更是被那段与恶犬抢食的骇人记忆折磨得心神不宁。
所有的屈辱、愤怒、烦躁，都在酒精的催化下，化作了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焰，而这怒焰的唯一出口，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都滚出去！”
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跪在地上的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殿门紧紧关上。
偌大的寝殿，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那燃烧着、噼啪作响的喜烛。
苏清晚拆解发饰的动作，没有因为他的闯入而有半分停顿。她甚至没有回头，仿佛他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她的漠视，是比任何反抗都更加尖锐的利刺，狠狠扎进了萧长渊本就暴怒的心脏。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的身后，一把攥住她发间那顶小巧却依旧华丽的珠冠，用力一扯！
“哗啦——”
珠玉与金饰被粗暴地扯下，伴随着几缕被生生拽断的青丝，狠狠地砸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又刺耳的碎响。
满头青丝如瀑般散落，铺满了她纤薄的后背。
“苏清晚！”萧长渊的呼吸粗重，带着酒气的热息喷在她的耳廓，“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坐上这太子妃之位，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感觉如何？”
他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恨意。
苏清晚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缓缓地，通过面前的铜镜，看向身后那个面容俊美、此刻却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男人。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绝对的、死寂般的平静。仿佛他所有的怒火，都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聒噪的闹剧。
这种平静，彻底点燃了萧长渊最后的理智。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自己身为太子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她这种无声的姿态，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你以为这样，孤就会任你摆布吗？”
他猛地将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巨大的力道让她一个趔趄，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他顺势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抵在身后的立柱上。
“你处心积虑地爬上孤的床，不就是为了今天吗？”他逼近她，俊美的脸庞几乎要贴上她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与鄙夷，“孤今日，便成全你！”
他的手，带着羞辱的意图，猛地伸向她寝衣的系带。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根丝带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冰冷海啸，顺着合欢蛊那霸道的链接，毫无征兆地，狠狠砸进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也不是恨。
那是一种……燃尽了所有生命力之后的，极致的疲惫。
是一种看尽了世间所有丑恶与虚伪，最终连恨都觉得多余的、彻底的了无生趣。
仿佛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她的灵魂，早己在无数个日夜的煎熬中，化作了一抔冰冷的、再也无法燃烧的死灰。
这股死寂的情绪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沉重，瞬间就浇灭了他胸中所有的滔天怒火，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停在了距离那衣带一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怎么会？
萧长渊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愣住了。
他死死地看着怀里的女人。她明明是胜利者，她算计了所有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绝望、如此死寂的情绪？
这感觉，比大婚前夜那刺骨的悲伤，更加让他心惊。
那悲伤里，尚有恨意作为支撑。
而此刻他感受到的，却是一片虚无。是连恨都燃不起来的，一片荒芜的焦土。
苏清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动作的停滞，与他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错愕与震惊。
她知道，他又“听”到了。
一抹极淡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缓缓地，在她的嘴角勾起。
那笑容，像一朵在毒血中盛开的、妖异的绝美花朵，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怎么？”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殿下不是要羞辱臣妾吗？怎么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