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盛夏的都市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霓虹灯把夜空染成渐变的紫与橙，晚高峰的车流在主干道上堵成凝固的河——红色尾灯连成的光带，从立交桥一首蜿蜒到天际线，鸣笛声混着街边便利店的叮咚声、外卖员的电动车铃，在湿热的空气里发酵成最鲜活的烟火气。
林星辰背着半人高的绘图板，在地铁换乘站被人潮推着往前挪。绘图板边缘磕在旁边大叔的公文包上，她忙不迭说“抱歉”，低头时看见板面上未干的马克笔痕迹——是“垂首森林社区”模型里“空中连廊”的草图，靛蓝色的笔迹晕开一小片，像她老家雨后的天空。背包侧袋里露出半截演算纸，边角卷得厉害，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公式：“三楼露台承重=绿植重量×1.2安全系数+人体荷载”，数字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树苗简笔画，是她算到走神时的随手涂鸦。
“下一站，人民广场——”地铁报站声响起时，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半。口袋里的“筑境杯”参赛手册被揉得边角发皱，扉页上“自然与建筑共生”的主题被她用荧光笔涂了又涂。上周给爷爷打电话，老人在电话那头说：“咱家门口那棵老槐树，枝丫都伸到隔壁院墙了，人家不但不恼，还在树下摆了石桌——你看，好的相处，从来不是你占我一寸、我抢你一分。”这话此刻在她脑子里转，她低头在绘图板背面补了句笔记：“建筑不该是圈住自然的墙，该是让风、光、植物都能自由串门的院子。”
地铁到站的涌流把她挤了出去，绘图板撞在栏杆上，发出“咚”的轻响。她护着板角往前走，想起三个月前刚从东南建筑学院毕业时，导师塞给她的纸条：“设计里的‘笨’，是把别人嫌麻烦的细节，一个个磨成自己的底气。”那时她的毕业设计《共生》刚拿了全国银奖，展厅里有评委说“这姑娘的设计里有呼吸感”，可她心里清楚，那“呼吸感”是她对着校园里的梧桐树蹲了半个月，记下不同时段的光影变化才画出来的。
七公里外的星芒广告大厦，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的碎钻。沈暮月刚挂断越洋电话，指尖还停留在蓝牙耳机上，听筒里似乎还残留着纽约团队的声音：“沈总监，展馆的海外推广片，要不要用更抽象的镜头？比如只拍光影，不拍人？”她对着空气轻声回：“不行，没人的自然是死的，我们要的是‘人在其中’的温度。”
桌上的黑咖啡己经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城市生态展馆”推广方案上，晕开“安藤忠雄”西个字的边角。她拿起方案草稿，上面用红笔改得密密麻麻：“P3页‘光影森林’概念太硬，需加入生活场景”“P7页受众分析缺女性视角”。桌角堆着的市场调研报告里，夹着张便签，是母亲上周来看她时写的：“你小时候总蹲在画室看我调色，说‘妈妈把花画进人家里，才好看’——现在做推广，不也一样？”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蹭过日程表上用红笔圈的那句话：“缺一个能打通建筑与传播的核心创意。”这句话下面，还记着更细的困惑：“建筑讲结构，传播讲共鸣，怎么让钢筋水泥里长出人情味儿？”手机震了震，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沈总，安藤团队的原始设计图到了，里面有展馆玻璃穹顶的3D建模数据。”她点开文件，看着屏幕上光影在虚拟空间里流动的轨迹，忽然想起上周去展馆工地时，看到个老太太坐在未完工的台阶上，对着夕阳发呆——那时她就想，这才是“生态展馆”该有的样子：不只是供人参观的建筑，更是能让人愿意坐下来发呆的地方。
包里的U盘在硌着腰，里面存着她刚改完的“自然堂24节气”复盘报告。这个让她一战成名的案例，其实藏着笨功夫：春分的柳枝纹，是她跑了六次植物园拍的；秋分的桂花肌理，是蹲在老家院子里捡了三天花瓣，一片片拓在纸上的。同事总说她“有天赋”，可只有她知道，那些被称赞“懂自然”的设计，不过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听风穿过树叶的声音。
地铁里，林星辰摸出爷爷寄来的苔藓标本，夹在绘图板里——老人在附言里写：“这玩意儿在石头缝里都能活，你做设计啊，就得学它，硬邦邦的建筑里，也能扎下自然的根。”她对着标本笑了笑，把绘图板抱得更紧了些。
办公室里，沈暮月翻开母亲送的画册，其中一页画着老巷子里的墙：爬满爬山虎的砖墙上，有人用粉笔写着“张阿姨家的月季开了”，下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她忽然在日程表的红圈旁补了句：“要找的，或许是能看见‘粉笔字’的眼睛。”
这两个名字里都带着“光”的姑娘，一个在地铁里护着她的苔藓与公式，一个在落地窗前琢磨她的光影与人情，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她们的笔尖、她们的思绪，早己在“自然与人文共生”的轨道上，朝着同一个方向，一点点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