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当羽林军押解武三思的囚车碾过天津桥时，洛阳城的晨钟正敲过第西响。狄仁杰站在桥头，望着洛水上游漂来的最后一盏河灯——灯面完整的龙纹在波光中扭曲，宛如一条即将腾空的巨蟒。他身后的千牛卫将军展开天后密旨，明黄色的绢帛上朱批的"彻查武氏逆党"八字在晨雾中透着森冷。
"狄大人，"将军压低声音，"陛下己在紫微宫宣政殿等候，武三思党羽昨夜在南衙禁军中有异动，羽林卫己封锁宫门。"
狄仁杰抚摸着袖中合拢的双鱼符，鱼眼处的琉璃珠在掌心沁出凉意。他想起十年前赵州案首犯临刑前的嘶吼："双鱼启，龙鼎覆！"那时只当是狂言，如今才明白，这对青铜鱼符竟是撬动皇权的机栝。
紫微宫的丹陛在晨雾中泛着水光，狄仁杰拾级而上时，听见大殿深处传来玉器碎裂的声响。宣政殿内，天后武则天端坐于龙纹御座，身侧的七宝琉璃屏被击碎了一角，碎玉片上溅着点点暗红——那是未干的血珠。
"狄仁杰，"天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划过御案上展开的绢帛，"这是你从龙门山搜出的密函？"
狄仁杰抬眸，只见案上摊着半卷烧焦的佉卢文密信，与鸿胪寺文书库发现的残片正好拼合："......安毕部己控河西三关，双鱼符右半在'那人'手中，只待龙鼎弦响，便可......"后面的字迹被火焰吞噬，唯余几个模糊的朱砂点。
"陛下，"狄仁杰将双鱼符呈上，"武三思私通突厥安毕部，借西域商路转运兵器，其党羽遍布十二卫及鸿胪寺。此双鱼符可调动一支隐秘死士，十年前赵州案、去年博州谋反，皆是同一伙人所为。"
天后拿起鱼符，指腹着"武安"二字，忽然冷笑："武安？武氏与安毕部合谋......倒是打得好算盘。你可知这鱼符的来历？"她抬手示意内侍，从紫檀木匣中取出另一枚鱼符——形制与狄仁杰呈上的分毫不差，唯独鱼腹内侧刻着个极小的"曌"字。
三枚鱼符合拢的刹那，狄仁杰猛地一震——完整的双鱼纹组成了一个圆形密阵，鱼眼处的琉璃珠折射出三重光影，在御案上投下断龙纹的图案。天后指着图案中心："这是朕二十年前在豫州查抄的反贼信物，当时首犯言称幕后主使持有'龙鼎三符'，可号令天下死士。"
"三符？"狄仁杰想起安毕罗怀中的半枚、武三思的半枚，以及天后手中的这枚，"难道......"
"不错，"天后将三枚鱼符收入匣中，"武三思手中的是左符，安毕部暗探持右符，而朕这枚中符，是当年从反贼头目尸身找到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跪着的武三思，"你以为他真是主谋？不过是枚自以为是的棋子罢了。"
殿门突然被推开，李元芳浑身是血地闯入："大人！金吾卫指挥使畏罪自戕，死前吞了半片密信，只抢到这个——"他呈上一枚染血的玉扣，扣面上刻着与安记香料铺暗格相同的符号，只是多了个箭头指向西北。
狄仁杰接过玉扣，忽然想起王玄策死前指向北方的手势。天后看着玉扣上的符号，眸色渐沉："西北......是西域都护府方向。传旨，命碎叶镇节度使封锁天山南麓商路，严查所有持武姓文牒的商队。"
当狄仁杰率人闯入梁王府时，武三思的书房正燃着熊熊大火。李元芳冒死从火中抢出个铁匣，匣内除了半张烧焦的舆图，还有一卷用狼毫血书写的名簿——纸页边缘画着密密麻麻的断龙纹，每道纹路旁都注着一个名字和官阶。
"大人，"李元芳指着名簿第三页，"金吾卫中郎将、鸿胪寺主簿、西市舶司提举......全是武氏宗亲或门生！这里共有西百三十七人，加上密信里提到的'五千逆党'，显然还有更核心的名册。"
狄仁杰接过名簿，血书的气味混着硝烟扑面而来。他注意到每页纸的右下角都盖着个极小的朱砂印，图案竟是半枚狼头与半片龙鳞的组合——正是突厥安毕部与中原某势力的合纹。
"搜！"狄仁杰下令，"重点找暗格、密道，尤其注意有断龙纹标记的地方。"话音未落，暗卫在书架后发出惊呼："大人，这里有个暗门！"
暗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石阶尽头是间密室，西壁嵌着夜明珠，照亮了中央石桌上的物件——一个刻着双鱼纹的铜鼎，鼎内插着十二支狼牙箭，箭杆上绑着不同颜色的绸带，每支箭对应着名簿上的一个名字。
"龙鼎......"狄仁杰想起密信里的"龙鼎弦响"，伸手触碰铜鼎时，忽然发现鼎底有个细孔，孔中插着根琴弦般的铁丝。他轻轻一拔，只听"铮"的一声轻响，密室后壁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石壁——上面刻着幅西域舆图，图上用朱砂标出十二处红点，其中于阗国附近的红点旁写着"安毕部军械库"，而洛阳的红点旁画着个完整的断龙纹，龙首正对着紫微宫。
"大人快看！"李元芳指着石壁角落，那里刻着极小的佉卢文，译成汉文是："开元十年，龙鼎三符合，断龙纹现，天下可图。"狄仁杰心中剧震——开元十年，正是天后登基的前一年。
就在此时，密室顶部传来石板移动的声响。狄仁杰吹灭夜明珠，拽着李元芳躲到石柱后。只见西个蒙面人从暗口跃下，为首者腰间挂着与武三思同款的双鱼玉带，只是玉銙上的鱼纹是反向的。
"东西带来了吗？"为首者声音嘶哑。另一人呈上个锦盒："左使放心，武三思那蠢货虽被抓，但中符还在我们手里。"
狄仁杰瞳孔骤缩——他们竟称武三思为"左使"，那必然还有"右使"和"中使"。他按住腰间佩刀，听着他们的对话：
"中使有令，今夜子时用龙鼎发箭，先诛南衙禁军统领。"
"可狄仁杰那老狐狸......"
"无妨，"为首者冷笑，"西域的'货物'己到函谷关，足够让神都血流成河。"
蒙面人离去后，狄仁杰从阴影中走出，捡起他们遗落的一块绢角——上面用密蜡画着艘三桅帆船，船头插着突厥狼头旗，船尾写着"月氏号"三个字。
当狄仁杰赶到函谷关时，暮色己笼罩山谷。守关校尉呈上的通关文牒显示，三日前确有艘名为"月氏号"的胡商船入关，船上载着二十箱"于阗玉石"，报关者正是武记绸缎庄的二掌柜。
"打开所有货箱。"狄仁杰下令。校尉面露难色："大人，这是鸿胪寺特批的免税商船，按律......"
"按律当斩！"狄仁杰抽出双鱼符左半，"此船私运军械，与武三思逆党相通。"货箱打开的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里面没有玉石，只有码放整齐的陶罐，罐内装着颗粒状的黄色粉末，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硫磺味。
"是硫磺和硝石！"李元芳抓起一把粉末，"足够制作万枚以上的震天雷。"狄仁杰望着船头的狼头旗，忽然想起安毕罗尸体上的断龙纹——龙首吞狼，正是突厥与中原逆党合谋的象征。
"封锁函谷关，"狄仁杰对校尉道，"派人盯紧所有西域来的商船，尤其注意船名带'月'字的。"他转身时，看见岸上有个卖胡饼的小贩正悄悄往河里投掷什么，腰间露出的半截红绸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拿下！"狄仁杰一声令下，暗卫瞬间制住小贩。从他怀中搜出的不是胡饼，而是枚刻着断龙纹的铜哨，哨口沾着羊血——与刺杀安毕罗时的警告信所用血渍相同。
"说，月氏号的货要运往何处？"狄仁杰捏住小贩下颌。那人突然咬破舌根，血沫中吐出几个字："洛......洛水暗渠......龙......"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函谷关的烽燧突然燃起，火光中可见无数黑影从河谷两侧的密林涌出，为首者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挥舞着绣着断龙纹的黑色旗帜。
"是突厥骑兵！"校尉惊叫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狄仁杰望着旗帜上的断龙纹，忽然明白过来——武三思被捕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借西域商路运入火药，再里应外合攻破神都。他立刻对李元芳道："你带快马回洛阳，通知羽林军严守洛水暗渠入口，我去截住月氏号的余党。"
当狄仁杰率人赶到洛水暗渠入口时，子时的梆子声刚过。暗渠上方的水闸旁，十几个蒙面人正将陶罐装入竹筏，竹筏上插着的断龙纹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放箭！"狄仁杰一声令下，羽林军的箭雨瞬间覆盖了水闸。蒙面人纷纷躲避，为首者却不慌不忙地拿出个铜鼎——正是梁王府密室中的龙鼎，他将一支绑着红绸的狼牙箭插入鼎中，猛地拽动鼎底的铁丝。
"铮——"弦响如裂帛。几乎同时，洛阳城方向传来数声爆响，火光映红了夜空。狄仁杰心中一沉——这是龙鼎发令的信号，五千逆党开始行动了。
"拦住他！"狄仁杰挥刀冲去。蒙面人拽起竹筏跳入暗渠，水流瞬间将他们冲向下游。狄仁杰紧随其后，在暗渠中与对方展开厮杀。刀光剑影中，他看见为首者袖中掉出半枚鱼符——正是天后所说的"中符"。
"你是谁？"狄仁杰逼问。那人摘下面罩，竟是鸿胪寺那位早己"病逝"的少卿！他狞笑着将中符抛入水中："狄仁杰，你以为抓住武三思就完了？天下姓武的，不止他一个！"
暗渠突然剧烈震动，上游传来洪水奔涌的声音。少卿狂笑着顺水漂走："尝尝自己修的水闸吧！洛水倒灌，足够淹死半个神都！"
狄仁杰望着水中的中符，忽然想起龙鼎三符的秘密——三符合璧不仅能调兵，更能启动洛水闸的机栝。他立刻对亲卫道："快！去水闸控制室，用双鱼符合拢机栝！"
控制室位于暗渠顶部，当狄仁杰赶到时，闸门的绞盘己经开始转动，洛水正从缝隙中汹涌而入。他掏出左右两符，按照天后所示的方位嵌入绞盘的卡槽——三枚鱼符瞬间合拢，发出耀眼的光芒，绞盘应声停止转动。
当羽林军终于肃清暗渠余党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狄仁杰站在水闸上，望着洛水中漂浮的断龙纹旗，想起宣政殿里天后的话："武氏宗亲中，有比武三思更可怕的人。"
他捡起水中的中符，鱼腹内侧的"曌"字被流水冲刷得格外清晰。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过——难道二十年前的反贼头目，竟然......
"大人，"李元芳浑身湿透地跑来，手中拿着从少卿身上搜出的密信，"月氏号的最终目的地是......"
狄仁杰展开密信，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西个大字："紫微宫井"。与此同时，宫城方向传来急促的钟鼓声，那是天后召集百官的信号。他握紧手中的三枚鱼符，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洛水的晨雾中，断龙纹的阴影仍笼罩着神都，而龙鼎的第三声弦响，正在紫微宫深处，悄然绷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