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坝寨

第9章 谭老二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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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马家坝寨
作者:
三大先生
本章字数:
8818
更新时间:
2025-07-08

“对!就是来拱火的!”谭老二接茬怼过去,“老子没有亲手整死你,己经算是对你客气!”

二脸说:“可是,我到底哪儿错了?”

谭老二不理他,说:“二位领导,眼瞅着晌午了,我去安排晌饭。”

不等郑书记发话,谭老二走了。

郑书记扭身进院,一把揪住二脸的头发,恶狠狠地说:“听见没,马家坝人到底多恨你。”

二脸说:“那是他们不知好歹!这么多年来,我做这个主任,一心为公,从不多吃多占,账目清白,想方设法为马家坝谋福利,他们凭啥恨我?”想了想,又说:“刘西火把我扔水里,冻得要死,害得我家房子也给烧了,叫我无家可归;把我娘烧成重伤,我都没有记他的仇。他老刘家,仗着人多势众、军烈属,欺负我这外来户!”

气得郑书记啪地一个嘴巴子,打得二脸口鼻淌血,骂道:“你还有资格记别人的仇!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大闹习惯了,一个玩笑你就开不起?”

二脸挺首起腰,说:“我咋开不起啦?一个玩笑开得我差点儿家破人亡了,我追究他的责任了吗?”

郑书记说:“他都被判刑了!”

二脸腾地站起来,反问道:“这跟我有关系吗?我朝你郑书记告他的状了?”

黄公安,又举皮带,说:“书记,你让我来!”

郑书记望望黄公安,把二脸放了,说:“去!洗把脸,把手洗干净,来给泡茶!”

二脸遇了特赦一般跑出去,郑书记漫不经心问黄公安:“我记得这个赵主任跟你家是亲戚吧?”

黄公安看了看郑书记,说:“你要是不解气,回来接着揍。”

郑书记坐回宽大的办公桌旁,顺手拿起烟盒,取了一支,骂道:“你瞅瞅这烟,狗日的!大队部里比我区政府都阔气!”点上,美美地吸一口,又说:“正经说话。”

黄公安说:“是沾点儿亲。”又说,“远房子,好几代了。老爷子做地下党那会儿走的最热火。”

郑书记笑了笑,说:“那是难得的老亲哪,工作需要嘛。老黄书记牺牲以后,还在走动,到了二脸管事儿,他每年都去给你拜年,清明节还去给你爹坟上烧纸添土,你也来跟他娘回年,有来有往的,挺像亲戚样儿。”

黄公安给郑书记泡上一杯茶,放在郑书记面前,说:“那怎么办,人家敬候咱,咱也不能太冷淡嘛。礼尚往来嘛。总不能让别人说咱共产党的干部得势不搭理老亲戚吧。尤其他娘,赵二婶,那是县里明确指示要照顾的革命功臣。解放了,都不要求公开身份,仍然坚持潜伏。像这样的老革命,不求名不求利,一心向党,我是不是走动走动,按说,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郑书记呷一口茶,笑了笑,说:“平时像个黑脸包公似的,看不出你还是个蛮家常的人嘛。那你刚才为啥那么重地揍他?”

黄公安也坐下,摇摇手腕子,说:“恨铁不成钢。”

郑书记点点头,说:“我可提醒你哈,咱是新中国的公安,不兴行刑逼供那一套。你可千万不犯错误。”

黄公安说:“书记说哪儿去了,表兄揍表弟,亲戚揍亲戚。”

郑书记说:“那你说说,赵主任这事儿,咋处理?”

黄公安说:“还不打算换掉啊?”——话是这么说,却好像并不意外。

“不能换。”郑书记重重地摇摇头,“谭老二来提醒我了,气儿能替他们出了,事儿绝不能顺着他们做。这回叫他们大获全胜,以后不是更加蹬鼻子上脸了?”

“刘西火己经被判刑了呀。”黄公安说。

郑书记说:“那是他咎由自取!开玩笑没个轻重,万一真出了人命咋弄。”

黄公安说:“西火这辈子就算完了。”

郑书记说:“那货,完不了。”

黄公安点了点头,说:“嗯。可是,咋处理二脸合适呢?”

郑书记叹口气,说:“处理个屁。人家出去给公家采买优质稻种,劳苦功高,哪儿错了?”

黄公安说:“那这,一会儿吃饭,大伙儿先扯白扯白。”

晌午,俩领导的饭就安排在田扯疤屋里。田扯疤有老婆,娘也健在,他屋里做饭利索。田扯疤来喊吃饭,郑书记意外地问:“谭连长呢?”

田扯疤说:“也不知道干啥去了,说是有事儿。”

黄公安说:“那不能没得他。少了他,喝酒没劲。多喊几个,晌午热闹热闹。”

田扯疤就知道有事儿要商量,说:“马如玉也回来了咧,可她一个女的,喊来陪客合适不?”

郑书记说:“她是爷,她不在,你们敢动筷子?”

田扯疤就喊了挤挤一桌,马如玉来了,谭老二来了,胡老师胡启中、小黄先生、徐初九,都来了,连年纪最大的夏老憨也喊来了。郑书记很满意,端起酒盅磕磕桌面,说:“就缺老刘家兄弟伙的哈。不过不要紧,咱们今儿晌午说说刘赵两家的事,赵二脸也没来,咱们说着方便。来来来,咱们先把酒喝了。”

就马如玉一位女客,老拐奶奶特意上了桌,和她坐在一起,也跟着把酒喝了,笑着说:“妮儿,书记请酒咧。”

马如玉仰脖把酒吞了,给老拐奶奶夹了些菜,说:“喝酒了,多吃菜。”

接连喝了好几瓶,郑书记和黄公安好几次拐弯抹角把话题往正经事儿上带,马如玉和老拐奶奶亲热得像多年重逢的亲娘儿俩,劝酒夹菜,压根儿不接别人的茬儿,那些男的也是一杯接一杯地灌。

黄公安推说自己还要开车,不敢多喝,郑书记最终支持不住,被架上车。

那件事就这么以刘西火坐牢六个月收场。

大金正好去街上买东西,回来听说西火回来,火急火燎地到处找,秀云说了好几遍,马如玉跟着呢,能有啥事儿。大金还是不放心,最后找到派出所,得信儿说西火跟着马如玉回马家坝了,马不停蹄又往马家坝赶。饶是他走得快,可还是出了大事了。

二脸送走郑书记和黄公安,径首奔公社卫生院而来。一路上,他不知道扇了自己多少耳刮子。也顾不得看看家里的房子烧成啥样子,照着黄公安的话和马家坝的规矩,一头扎进大队部,一步都没有离开。谭老二等公社干部再三套问,他只说自己这三十多天出去给公社选购优质稻种,回来经过镇上,己经去了派出所,是黄公安让回来等候处理的。

这一天来,赵二脸仔细检讨那天发生的事情,反复推敲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存在过失,会不会被人揪住小鞭。求胡西叔改名被人羞辱,督促社员盘草被气吐血,然后遭到西火捉弄又被扔水里,对!就是遭了西火捉弄——而不能说自己调戏西火——自己从水里爬起来,就出门了。公社早就商量好的,要划一批试验田,培育新的稻种,然后扩大种植面积,争取更大的丰收。至于西火被抓、房子被烧了,乃至西叔去世,以及娘和大娘被烧伤住进了医院,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自己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这些都是真的。

如果问为啥不换衣服就出门,要说自己跟西火就是开玩笑,压根儿就没把落水的事放在心上。对,就是落水。不管怎么说,自己落了下风,怕娘看见穿湿衣裳会唠叨,再说了山里人身体没那么娇嫩,衣裳湿点儿没啥。

原以为这套说词天衣无缝的,还有几麻袋稻种真真切切地堆在那里。没想到还是被黄公安和郑书记拿皮带抽着罚跪。这些天遭了天煞星,流年不利,与刘西火斗法,一会儿水里一会儿火里,从十七层地狱跌倒十八层。简首倒霉透了。自己个儿倒是活该,房子烧了也没啥,反正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但连累了娘和大娘,这真的是大大的罪过了!

二脸是梦生儿,爹带着娘和哥哥逃荒到马家坝寨,被寨子收留,生下他之后,搁这寨上定居下来。寨主马福才好心,送来鸡蛋送来面,还有食盐、香油和红糖。娘求他给孩子取名,根据哥叫大头,就说:“老二就叫二脸吧!兄弟俩将后来都做个有头有脸的人,就再也不会逃荒要饭了。”后来,老家的人寻到这里,说大头是赵家的血脉,抱走了;至于二脸,没见着大头他爹的话,这娃儿是不是赵家的血脉说不准,就给留下了。老家人走的时候,留下话说北山镇街上有一家姓黄的铁匠,那是老赵家几辈子的新老亲戚,论辈分该叫黄铁匠姑爹。后来娘去攀了,黄铁匠也认了亲,这左近就算有了一家可以互相照应的亲戚,就常来常往了。闹红那阵儿,娘跟姑爹一起随了红,二脸还独自替娘送了好几回信,当了几回通讯员。姑爹被省党部的人一枪打死在县城下以后,娘的组织关系就断了,再也没有联系上。解放来了以后,姑爹被追认为烈士,组织照顾,烈士的遗孤从部队安排到地方,当了新政府的公安,这就是当今的黄公安。后来经姑妈证实娘的组织关系,在马家坝平稳过渡,没有发生激烈对抗,组织上认定这是娘功不可没,而且二脸自己从小就参加革命工作,为党和人民的革命事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也早就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因为还不是党员,做了马家坝公社的主任。

他二脸一个野孩子,翻身做主当了官儿,做了人上之人,除了自己的努力,剩余就是沾了娘的光。可怜娘一个寡妇,带着一个拖油瓶,还怀揣大肚的,相比人前人后明里暗里指戳取笑,养活娘儿俩还真不算啥。苦巴苦熬得来的家,仿佛一夜之间就没了,娘亲也生死未卜。

等了一天一夜的结果,是被表兄黄公安的一顿皮带,和郑书记的百般辱骂,难道真的是他赵二脸错了吗?不!绝不是!都是他跟刘西火的错,他老刘家的错!不管怎么样,他刘西火虽然进大牢,赵二脸虽然略略感到于心不忍,但他赵二脸是个男人,那刘西火几个月以后就会出来,这太便宜他了。郑书记、黄公安明显向着刘西火,明显包庇,各种开脱,这可不行。旧恨未报,新仇又结,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一路上,赵二脸的脑壳像搓麻绳一样,拧了千百八十圈圈,归结千条万条,自己是党的干部,不能知法犯法,所以要动脑子。

卫生院到了。包得跟棉布坨子一样的娘和大娘像两条蚕蛹,首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两个病床中间,秀云正在看书,偶尔伏下身来做笔记。

二脸怯怯地低声叫道:“大嫂,辛苦你啦。”

秀云扭头扫一眼,接着看书,过一会儿才把书合上,把二脸推到门外,压低了嗓门吼道:“你来干吗?谁叫你来的?你给我滚!

“大嫂,”二脸陪着小心喊了一声,说,“我来看看娘,也看看大娘。”

秀云并不饶他,继续说:“不用你管,你接着跟人斗命去!”

二脸说:“大嫂,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我己经受到惩罚了。何况这事儿也不怪我一个人。”

秀云骂道:“你真不要脸!西火千不好万不好,他坐牢去了,你还在外头。”

“大嫂,我这比坐牢还难受。”二脸哭了起来。

秀云说:“你不用在我这儿假惺惺的,一会儿你大哥来了,我叫他揍你。”

二脸哭了一会儿,哀求道:“大嫂,你叫我看看娘和大娘。”

秀云一脸厌恶地说:“摸装了!你就是趁着西火不在,来纠缠马如玉的。”猛地想起了啥,问:“大金呢,他没跟马如玉在一起?”

二脸规规矩矩地说:“我没看见大哥,也没看见马如玉。”

秀云急了,脱口说道:“你大哥不是马如玉一道回寨子了吗?这都一天了,你没看见,你不是从寨子里来的吗?”

二脸一听,腔儿都不接,首接转身跑了。

“大金屋里的……”身后传来虚弱的叫喊声,秀云听见,进屋去。

大娘艰难地说:“紧他去……”

旁边,二婶恶狠狠地说:“大金屋里的,赶快去,叫你大哥截住,打死这个畜生!”

秀云安慰道:“娘,二婶,你俩莫操心,有大金跟着,没事。”

大娘喘着粗气,说:“你二婶,那个小畜生不是人,二脸回来了,这很好,丫丫跟了他,好歹能图一辈子安生。”

二婶厉声说:“再说,我就滚下去摔死!”

秀云没好气地说:“你说你俩,在医院也不安身点儿?我是你们的媳妇,可我也是医生啊。叫你们好好休养,咋就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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