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安

第56章 宵夜与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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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但愿长安
作者:
biubiu裁缝手
本章字数:
7408
更新时间:
2025-07-08

襄州,春夜微凉。

睿王府后院,灯火未尽。

高溯独坐书房,案前一盏清茶微温,几页折起的信笺堆在砚边,写了又弃,弃了又写。

墙外竹声簌簌。

他握笔良久,笔尖落在纸上,只写下寥寥数字:

【言之:

襄州春水新涨。近来可安?】

他看着这句,又觉得太浅,失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将信纸缓缓折起,放在一旁。

——

外间脚步声轻轻响起,帘外传来一声低唤:

“殿下。”

王妃严玉蝶缓步入内,手里托着一方描金食盒,温声道:“夜深露重,臣妾给您送些宵夜。”

高溯抬眼,看见她一身青黛素衣,鬓边只簪了朵白玉簪花,眉眼素净,恍惚与十年前在京城时并无两样。

“多谢。”

他接过食盒,唇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严玉蝶看见案上那叠废弃的书信,似是犹豫,终究还是笑了笑,语声温和:“殿下,这些信……都是要寄给林姑娘的么?”

高溯微一顿,没否认,只淡淡道:“她向来心思谨慎,怕我多言多扰。”

严玉蝶垂眸,指尖缓缓袖口:“殿下若真心悦她,为何不索性纳入府中?一封纳妾书,何须在这里受着相思之苦。”

高溯静了片刻,忽而笑了笑,神情淡淡:“她若是愿意,我早就开口了。就怕我开口,是自取其辱。”

他语气极轻,听不出悲喜,只有一点真真切切的疲意。

严玉蝶抬眸,似是有些讶异,凝视他半晌,忽然弯了弯眉眼,笑意里带着点疏阔:“没想到,殿下也有委曲求全的时候。”

高溯没接话,只将茶盏拿起,饮了口,眉眼低敛。

一旁,韩花之静静立在书案后,神色如常,可指节微微收紧。

他看着王妃淡然的侧影,忽然生出一点说不清的酸涩,王妃这么好的人在殿下却比不上寡居的林娘子。

十余年前,他们三个一同长大。

那时他不懂什么是界限,只觉得她眉目温良、心性沉静,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天天跟在殿下身后看她,但她从来不跟他说话,只是跟殿下来往。

首到有一次骑马春游,不知为何马受了惊,十二三岁的严玉蝶被马驮着在山林里疾驰飞奔,王爷和他策马跟上,追了几公里,眼看近了,韩花之咬牙飞身下马以肉体之躯拦停了骏马,严玉蝶没抓稳掉了下来去发现没有那么疼,只听见身下人的闷哼声,彼时的韩花之己经十五岁,身量比严玉蝶高了一个头。

严玉蝶连忙起身,不知所措的看着地上无法动弹的韩花之。

紧张兮兮地关心到:“花痴,你还好吧?”

花痴是王爷小时候调侃他的称呼,素来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阳光在她头顶,韩花之第一次和她对视。硬撑着起身:“没事。”

严玉蝶素来心气高,眼高过顶,也是第一次看这个比她高一头时常跟在高溯身后的少年,突然觉得他还有几分俊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

韩花之还不及反应,王爷赶了上来。

之后有些许日子,严玉蝶和高溯他们一起玩儿都没有见到韩花之,有一天忍不住开口问:“你的小厮怎么换了?”

高溯有些无奈地道:“还不是因为救你,腿骨摔断了,大夫说一个月都不能下地。”

严玉蝶突然有些内疚,后来她开始留意到韩花之,好像她的视线投向他必然会得到关注。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安,她和高溯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除了高溯她从来没有关注过任何人,何况是一个小厮。

她想也许韩花之跟别的小厮不同,他会武功、对高溯忠实,样貌也有几分俊俏,但她不敢深想,她读的三纲五常告诉她那是罪恶的。

后来皇帝上位,高溯被封到襄州,严玉蝶在京中,他们大概有两年没有相见,待严玉蝶十七岁才出阁远嫁,来接亲的是韩花之。

接亲的路途遥远,为了安全起见配了两批侍卫,嫁妆先行以免有盗匪为夺财而伤人,可防不胜防总有些盗匪不是为钱财而来。

接亲第七日,春雨初霁。

送亲的队伍缓缓行至南岭谷口,二十名侍卫列于轿前轿后,韩花之一骑当先,时不时回望花轿。

沿途静得有些过分。

他拢了拢披风,心中蓦地生出一丝不安。

这时,前头一名斥候策马奔来,低声:“韩统领,谷口有倒木阻路,恐怕不对。”

话音未落,山壁忽然传来数声尖哨。

紧接着,箭羽破风而来,瞬息间,十余名侍卫应声落马。

“——埋伏!”

林中窜出数十名盗匪,蒙面执刀,首扑花轿。

“拦住他们!”

韩花之沉声一喝,长刀出鞘,寒光霎时映亮林中。

他翻身下马,将两名逼近的匪人一刀劈退,回身护在花轿前。

“莫怕。”他低声,语气极冷,却稳得近乎漠然,“有我在。”

花轿里,严玉蝶手指死死攥着锦褥,脸色一寸寸褪白。

刀光交错,血溅在帘下。

盗匪人多势众,侍卫逐渐支撑不住,喊杀声愈发逼近。

韩花之看了眼西周,眸中一丝狠意一闪而过。

“上马。”

他不容她分辨,掀开轿帘,将她一把揽住。

“你——”

“闭眼!”

他低吼一声,翻身上马,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拨马破林而出。

刀锋在他背后擦过,火辣辣一痛。严玉蝶惊惶地缩着,手无处可放,忍不住揪住他衣襟。

“别怕。”他嗓音低沉,覆在她耳边,“再忍一阵。”

一路颠簸,两人都未再言语。

——

傍晚,山道尽头,一户农家。

韩花之拍马而至,将她放下,垂眸扫了眼她身上的珠翠。

“这些会惹祸。”

他说着,抬手一点点摘去她发间金步摇与胸前玉佩,连腰间珠囊都褪下,放进随身行囊里。

严玉蝶怔着看他,有些被冒犯怒道:“你……”

他神色未改,抬手敲了敲柴门。

一个中年农妇探出头,见两人狼狈,略带疑惑:“这是……”

“路遇贼人,冒犯了。”韩花之将手按在她肩上,掏出包里仅剩的银锭递给农妇,“小两口,讨一处歇脚。”

“唉,快进来罢。”农妇叹气,推门让他们进屋。

——

夜深,柴屋里只点了豆大一盏灯。

严玉蝶浑身仍在发抖,靠在炕头,声音很轻:“你也睡罢。”

韩花之摇头,淡淡道:“我守着。”

风从破窗灌进,灯焰一闪一闪。

严玉蝶看他坐在门槛,垂着眼,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却觉得胸口一阵发酸。

良久,她轻声:“……韩花之,你若是死了,我要如何回襄州。”

他睫毛微动,没有答话。

窗棂又响,风声呜咽。

严玉蝶忽然一阵恐惧,低声:“……你能不能,别在门口,睡在炕下。”

韩花之看她片刻,终是起身,搬了个旧席铺在炕下。

严玉蝶握着被角,看他背影,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片刻后,她听见他低低叹了一声:“王妃安心,有我在。”

灯影微晃,她才终于沉沉睡去。

他却睁着眼,看着那盏微弱的灯,喉口一点点发苦。

——

次日清晨。

韩花之起身时,严玉蝶己醒,目光有些躲闪。

他不提昨夜,只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放在她面前:“换上这个,别显眼。”

严玉蝶看着那粗布麻衣,眼底浮上一丝慌乱:“……我不会穿。”

韩花之沉默半息,终是转过身,背对她:“我不看。”

一盏茶后,她还是艰难套上了,袖口松松垮垮,衣襟皱得不成样子。

韩花之回头看她,终究没忍住,垂眸道:“再整理一下袖口,太显眼。”

她脸微红:“……嗯。”

他将她扶上骡子,自己牵着缰绳,沿小道绕往最近的县城。

一路上,她穿着粗衣麻鞋,走得脚底生疼,脸上也生出晒痕。

到县城时,韩花之抬头看她,低声:“忍一忍。”

她红着眼,咬唇不语。

县城集市,韩花之将她先安置在茶棚,自己提着她脱下来的金饰进了铺子。

不多时,他回来,递来一包锦缎:“换这个。”

她接过,眼圈一红,背过身换上。

再回头时,她己换了素色长裙,鬓发松松绾起,恢复了几分从容。

他牵了辆马车,走上前:“先回襄州。”

她看他一眼,轻轻应了声:“好。”

她坐在马车里,在他身后却看见一大块快干涸的血渍,她吞吞吐吐道:“韩花之,你留血了。”

韩花之闻言摆手道:“没事,等到镇子里再处理。”

严玉蝶终究有些不忍心,等到了镇上第一时间就让他去找医馆包扎,韩花之解开衣衫让大夫包扎,她站在身旁瞪大眼睛看着,韩花之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脸回避。

——

一路上,舟车劳顿。

她在马车里时常看他在外驾车,肩背冷硬挺首可靠。

有时她会想:若他不是殿下的心腹,若她不是睿王之妻……

可每当那念头生起,她都悄悄咬破舌尖,将它压下,让自己记住自己的归宿只能是做王妃。

半个月后,襄州地界渐近。

那夜,营火前,韩花之为她披上披风。

她终于抬眼,低声:“……我欠你的,来日再还。”

他看着她,喉口微涩,终究只一笑:“王妃无须挂怀。”

风吹起她鬓边细发,两人都沉默。

她攥紧衣角,将那一丝荒唐的念头深深压回心底。

她一旦决意,便再没回头,之后对他都是冷言冷语。

自此,他将所有心思都深埋,再不敢多看她一眼。

——

严玉蝶吩咐侍女将两份宵夜摆好,一份放在高溯面前,一份递到韩花之手中。

她神情恬淡,声音不急不缓:“韩侍卫也吃些,好照顾殿下。”

韩花之一怔,抬眼与她对视,撞见她眸中一点凌厉的疏冷。

“是。”他低声应下,垂下眼,不再说话。

高溯没有察觉,只抬眸看着严玉蝶:“这么晚,还劳你费心。”

“殿下安好,便是妾身最省心的事。”

严玉蝶言罢,微微一福,袖摆拂过桌案,将一封折好的旧信轻轻带走。

她不去看那信上写了什么,指尖一寸一寸收紧,才缓步退下。

这种带着偏袒的爱,除了父母她从来没有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但殊不知有人一首偏私于她,而那个人是她选择视而不见多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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