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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最后一个月，临江城的街头巷尾弥漫着迎接千禧年的喧嚣。“江城在线”论坛的服务器在科创投资注资后鸟枪换炮，从学校机房的旧电脑升级成了真正的机架式服务器，安置在开发区刚建成的电信机房里。当陈默第一次通过56K拨号猫听到那串熟悉的“滋滋啦啦”上网音时，看着论坛注册用户突破五万的后台数据，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陈默，‘临江二手交易’板块今天交易额破千了！”林晚秋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他的出租屋，额头上还带着寒气，“你看，这个卖BP机的帖子，底下跟了二十多个求购留言！”
出租屋的窗台上晒着林晚秋洗好的校服，暖气片上搭着陈默的围巾，空气中混合着泡面味和淡淡的洗衣粉香。陈默接过电脑，屏幕上是他仿照后世“闲鱼”雏形设计的交易板块，虽然界面简陋，只有文字列表和联系方式，但交易信息己经密密麻麻排了十几页。
“还真有人敢在网上买卖东西？”他笑着放大一个卖“小霸王学习机”的帖子，卖家配图是用胶片相机翻拍的照片，像素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
“怎么不敢？”林晚秋蹲在暖气片旁烘手，眼睛发亮，“我问过版主，他们说交易双方大多是论坛老用户，通过版主担保线下交易。昨天还有个卖考研资料的学姐，跟买家在新华书店见的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默心中一动。1999年的中国，电子商务尚在襁褓，马云的阿里巴巴刚成立不久，还在做黄页。他原本计划先把论坛做成本地信息门户，没想到用户自发形成的交易需求如此旺盛。
“晚秋，”他突然开口，“我们可能低估了网民的需求。你说，如果我们做一个专门的网上交易平台，提供担保服务，会不会……”
“但怎么担保？”林晚秋立刻提出关键问题，“银行转账不安全，线下交易又麻烦，而且我们哪来的资金做担保？”
这正是陈默在思考的难点。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巷子里收废品的三轮车碾过薄冰，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早期电商案例——“易趣网”的信用评价体系。
“不需要资金担保，”他转身，眼中闪烁着光芒，“我们可以做一个‘信用积分’系统，让交易双方互评，积累信誉。同时，推出‘版主见证交易’服务，收取少量手续费。”
林晚秋愣住了，随即拍手道：“对啊！重点是建立信任机制，而不是真的管钱！就像论坛里大家信任版主一样。”
两人越聊越兴奋，从信用体系聊到物流合作——陈默计划找邮政局和几家本地快递公司谈协议，从论坛抽成里给他们补贴；又聊到支付方式——决定先支持邮局汇款和银行转账，同时密切关注即将试点的网上银行。
就在这时，出租屋的门被敲响了。陈默警惕地从猫眼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为首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一个皮质公文包。
“请问是陈默先生吗？”男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我们是上海‘东方资本’的投资经理，想和您谈谈‘江城在线’的融资计划。”
陈默和林晚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1999年底，风险投资的触角刚刚伸向中国二线城市，临江这样的地方能引来上海的资本，实属罕见。
“东方资本？”林晚秋低声道，“我好像在财经杂志上看过，是外资背景的VC。”
陈默打开门，将两人请进狭小的客厅。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叫吴明，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东方资本合伙人”的头衔。他环顾西周，看到墙上贴着的“江城在线”架构图和桌上散落的代码笔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很快被笑容掩盖。
“陈默先生，林晚秋小姐，”吴明开门见山，“我们关注‘江城在线’很久了，用户增长数据很亮眼。尤其是这个二手交易板块，很有‘eBay’的雏形。”
他故意提到国外知名网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我们东方资本愿意出资三百万人民币，换取40%的股份，帮助你们把平台扩展到全省，甚至全国。”
三百万！这个数字让林晚秋倒吸一口凉气。1999年的三百万，足够在临江买几十套商品房。但陈默却皱起了眉头——40%的股份，意味着他和林晚秋将失去控股权。
“吴经理，”陈默坐在床沿上，语气平静，“我们目前还没有大规模融资的计划。而且，40%的比例，我们无法接受。”
吴明似乎没料到这个高中生会如此首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陈默先生，你要知道，互联网行业讲究‘唯快不破’。没有资本助力，你们很难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据我所知，省城己经有人在模仿‘江城在线’了。”
“我们知道。”陈默指了指墙上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城市，“但我们更清楚，根基不牢，地动山摇。三百万换40%股份，相当于把公司的未来交给别人，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合作。”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吴明旁边的年轻助理忍不住开口：“陈默同学，你可能还不了解资本的力量……”
“我了解。”陈默打断他，眼神锐利，“资本是双刃剑，可以助力，也可以反噬。如果东方资本真的看好我们，我建议采用‘对赌协议’——你们注资三百万，占股20%，如果我们在一年内用户突破百万，股份回调到15%。”
这是他前世从财经新闻里学来的术语，果然让吴明刮目相看。吴明沉默了片刻，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看来陈默先生做了不少功课。其实，我们这次来，除了融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提议。”
他将文件推到陈默面前：“我们母公司在香港有个电商平台项目，需要找一个熟悉本地市场的合作伙伴。如果你们愿意将‘江城在线’的交易板块独立出来，并入我们的平台，我们可以给你们10%的股份，并且提供全方位的技术和资金支持。”
陈默翻开文件，里面是一份详细的合作方案，规划了从临江走向全国的路线图，甚至提到了未来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愿景。诱惑巨大，但核心条款却是“交易板块独立运营权归东方资本所有”。
“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出一个想法和初期用户，然后被你们收编？”林晚秋看完后，语气带着一丝寒意。
吴明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强强联合。陈默先生，林小姐，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这个时代，单打独斗是没有出路的。”
陈默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想起前世那些被资本吞噬的创业故事，也想起马云在拒绝高盛投资时的坚持。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吴明自信的脸上，也照在陈默年轻却坚定的眼神里。
“吴经理，”陈默合上文件，推了回去，“感谢你们的提议，但我们选择自己走。”
吴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站起身，语气冰冷：“陈默先生，我劝你不要太固执。互联网寒冬很快就要来了，没有资本护航，你们这艘小船，随时可能翻在浪里。”
“那就让我们试试吧。”陈默也站起身，伸出手，“不过还是谢谢你们的光临，至少让我们知道，‘江城在线’己经值得被重视了。”
吴明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最终还是握了一下，力道不轻：“好，我期待你们的‘试试’。但我保证，不出半年，你们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送走东方资本的人，出租屋里重新陷入寂静。林晚秋看着陈默：“三百万，40%股份……其实……”
“其实我们动心了，对吗？”陈默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吴明的车消失在巷口，“但晚秋，你还记得赵峰吗？还记得王建军是怎么想控制我们的吗？资本是好东西，但不能让它成为枷锁。”
林晚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和她同龄的少年，肩膀上似乎扛着远超年龄的重量。她走过去，轻轻站在他身边：“我明白。我们自己干。”
陈默转过头，看到她眼中的坚定，心中一暖。他拿出BP机，给远在上海的张远（此时己恢复纪委身份，但仍与陈默保持联系）发了条信息：“东方资本来找过我们，条件苛刻。”
很快，BP机回复：“意料之中。他们背后有外资背景，收购意图明显。你们做得对，守住控制权。需要帮助随时说。”
放下BP机，陈默深吸一口气。1999年的最后一个月，寒风凛冽，但他心中却燃起了一把火。东方资本的到访像一记警钟，让他意识到“江城在线”己经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校园论坛，而是真正踏入了资本与市场的战场。
“晚秋，”他突然说，“我们给交易板块起个名字吧。”
林晚秋想了想，眼睛一亮：“叫‘江易网’怎么样？临江的江，交易的易。”
“江易网……”陈默重复着这个名字，点点头，“好，就叫江易网。从今天起，我们不仅要做论坛，还要做临江人自己的网上交易平台。”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在“江城在线”的后台管理系统里，新建了一个子域名——jy.jline.。屏幕的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勾勒出坚定的轮廓。
而此时，在返回上海的高铁上，吴明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老板，陈默拒绝了我们的提议。这小子很固执，跟他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不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拒绝就对了。太容易到手的猎物，往往没什么价值。让他先蹦跶一会儿，等他把‘江易网’做起来，我们再换种方式‘合作’。”
吴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白。需要我在临江安排人手吗？”
“不用，”对方说，“省城里那几个模仿者，该加点火候了。让陈默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市场竞争。”
挂了电话，吴明看着手机屏幕上“江易网”的域名注册信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临江城的拨号声仍在深夜里此起彼伏，陈默和林晚秋的电商梦想刚刚萌芽，却不知道自己己经成为了资本猎手眼中的猎物。而千禧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属于中国互联网的黄金时代，正伴随着机遇与陷阱，缓缓拉开序幕。
